《拜见女皇陛下》青湘

1、第一章 立储那些事儿

　　四洲之内极东之土，本是富庶之地，文明之邦。只可惜百年前宦官弄权，武将乱政，弄得天下大乱，最终一分为五。五方主君虽然接连称帝，且俱以正朔自居，却都没有实力一统天下。五雄并立的局面便一直持续至今。我们要说的便是这个背景下属于东南尹国的故事。
　　且说大尹宜德二十二年四月，皇帝退位，帝女登基，改元崇善，好戏就从这时开场了。
　　五国之中，尹国以其文人倍出，礼乐昌盛著称。因其重视礼法，男尊女卑的观念深入民心，从无女帝先例。是以女帝践祚，不但各国注目，就连尹国境内也是议论纷纷。
　　女帝姓穆名丹葭，太上皇第三女，资质平庸，且为庶出。论家世、才华，怎么也轮不到她登基。奈何尹国文坛兴盛，诸位皇子自幼受文人儒士熏陶，个个醉心诗赋，纷纷表示不愿参政。其中又以太上皇帝的嫡长子穆丹菁为甚。
　　上皇还在位时本打算等这位文才出众的嫡子一行完冠礼便立他为太子。孰料立储那天，准皇太子缩在东宫的廊柱后面，死活不肯让皇帝陛下把太子冠冕给他戴上。穆丹菁一边躲一边嘟哝：“做不得做不得，太子做不得……”
　　皇帝陛下一脸尴尬的抱着太子梁冠，无可奈何的宣布，改立皇长子、宁王穆丹蘩为太子。正笼着袖子看热闹的宁王被这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了个正中头顶，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众人见未来皇太子歇菜了，都慌忙上前施救。又是灌药又是掐人中，宁王终于悠悠醒转。宁王殿下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谁让我当太子，我他妈跟谁急。”
　　皇帝被长子的不孝言论气得老脸通红，一怒之下宣布改立皇三子齐王穆丹芜为太子。齐王胆小，向来对父亲唯命是从，哆哆嗦嗦的挪到大殿正中。皇帝拿着太子头冠早就拿得手酸，草草把梁冠往三儿子头上一搁，太子的册礼就宣告完成。
　　人选三易，终于册立太子后继有人，皇帝陛下十分喜悦。可不等他的高兴劲过去，东宫就出事了。前齐王、新任太子穆丹芜在被立为太子的第三天离家出走。太子遗书一封，说到西边离国陪好友放羊去了。同时声明，他这太子一日不废，他就一日不回尹国。
　　皇帝陛下气得浑身发抖，宣布废太子穆丹芜，改立……皇帝话还没说完，余下几个已经晓事的儿子纷纷抱头鼠窜，火速出宫联络外邦友人，以备流亡。
　　其他四国看尹国立太子立得轰轰烈烈，鸡飞狗跳，大呼过瘾之余不免纳闷，都说天子是九五至尊，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怎么尹国的皇子们就把皇位当个烫手山芋避之不及呢？
　　前太子候选人、英王穆丹菁和南方辛国才子君子腾喝酒时揭开了谜底。这位皇家七世祖一喝得上头就管不住自己嘴巴，打着酒嗝大放厥词：“你以为当皇帝容易啊？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上朝听政。那帮死老头啰嗦起来没完没了，屁大点事就能吵上一整天。听他们说话跟上刑有区别么？还有批不完的奏疏处理不完的各种破事。回来想修个园子，喝喝小酒再找个美女放松一下吧，就会被老头子们的唾沫星子淹死，什么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沉迷酒色、红颜祸水……不把你耳朵磨出茧子就不罢休。不过翘一天朝议，臭老头们就要以死进谏。你要敢跟他们争上一两句，他们嘴巴一动，立马就给你戴个昏君的帽子，嗖一下冲到太庙哭高祖太宗去了……什么九五至尊，我呸！街上卖烧饼的都没这么憋屈！”
　　此论一出，举世皆惊，穆丹菁的兄弟姐妹更是为这倒霉兄弟共洒一把同情之泪——你小子就等着被修理吧。
　　尹国重视文治，自高祖、太宗时候起，能否对君主直谏就成了考察大臣们政绩的标准之一。敢对天子直言不讳的官员往往受到朝野的一致赞誉。开国时高祖留有遗命，若非谋反大罪，不得杀害大臣。文化兴盛、传统延续外加遗命保护，尹国臣子的彪悍简直是旷古烁今。果然谏官对英王穆丹菁的弹劾有如雪片一般纷纷飞向皇帝案头，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皇帝实在罩不住宝贝儿子，头发又白了几根不说，还偷着抹了好几次眼泪，发牢骚说这臭小子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说出来干什么嘛。无奈何，皇帝陛下只得削了穆丹菁一半封邑，又从英王降为临川王，才把此事勉强平息了下去。
　　经此一事，皇帝觉得不能再让他的宝贝疙瘩们捅篓子了，于是宣布，众位皇子公主从今往后必须安份守己，不得违反国法宫规，否则不论男女老幼，自动列为皇位继承人。
　　此令一出，宫廷内外人人自危，都偃旗息鼓，夹着尾巴做人，以免被皇帝逮到把柄。就连最爱哭的福王——年仅三岁的小皇子穆丹茱，只要听到有人说再哭就让你当太子，也会立马噤声。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这个我行我素的人就是当时的长宁公主，后来不幸中招成为尹国历史上唯一女帝的穆丹葭。
　　其实穆丹葭并不是真的那么满不在乎、特立独行。只是皇帝陛下发布这个消息时，穆三公主为了泡马匪头子严其昌，正在采国打家劫舍，所以没听到父亲大人被继承人问题折磨多年后发出的疯狂言论。于是，人间惨剧就这么发生了……
　　悲剧的起因是纵横西北的马匪严其昌有点为难的对穆丹葭说：“我当你是兄弟，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穆丹葭遭遇了她出生以来的第二百三十七次失恋，深受打击后本能的跑回来找父亲大人寻求安慰。穆三公主悲愤之下没算好时间，快马加鞭跑到家门口时已是深夜，宫门早已关闭。三公主向来不管宫中法度，直接砸门。三公主的武艺宫中人都见识过，宿卫皇城的御林军觉得如果等到早上再开门，皇宫的大门可能就被她踹没了。为了保全皇室财物，御林军统领下令为公主开门。
　　进了皇宫，三公主也不下马，骑马直奔皇帝陛下寝宫。勤政爱民、早睡早起的皇帝陛下不明所以的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正要发火，忽的发现提他出来的是久未见面的三女儿，顿时一惊：“乖囡，你怎么回来了？”
　　三公主哇的一声扑到父亲怀里痛哭起来：“老爹，我失恋了！”
　　皇帝对女儿的审美水平一直颇多腹诽，也早已习惯了女儿三天两头失恋，打个哈欠，亲切的拉女儿坐到床边说：“乖囡不哭，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下次老爹给你找个更好的。”
　　这话一说，三公主更伤心了，抽抽嗒嗒的打开了话匣子，把她如何微服在酒肆见到严其昌，又如何包藏色心上前搭讪一直到表白被拒。三公主直说得滔滔不绝，声情并茂，涕泪涟涟。皇帝陛下一边心不在焉的听一边打瞌睡，同时还暗地鄙视女儿的品味和钓凯子的手段。
　　三公主痛陈完她的伤心情史后，天已经蒙蒙亮了。皇帝陛下看着天色，心情激动的流下两行热泪。
　　“老爹，你也不要太为我难过了……”三公主一看父亲大人热泪盈眶，禁不住感动万分，反过来安慰父亲。
　　“我不是为你难过……”皇帝抹一把眼泪，45度明媚忧伤的想我这是在心疼我的睡眠时间。人老了，一夜不睡黑眼圈就藏不住。早朝时大臣们要是看见了，准以为我又夜夜笙歌，搞不好又要群情激愤，说我治国态度不端正。再加上今年东南的旱情，他们非得逼我写检讨……不，写罪己诏不可……我冤啊……皇帝是个多么累人的工作，你知道么，知道么，知道么？
　　就这样，无限怨念的皇帝陛下顶着两个黑眼圈，肚子里打着罪己诏的腹稿上朝去了。可大出人意料的是大臣们对陛下没精打采、哈欠连天的表情视若无睹——因为另外的事已经吸引了他们的所有目光。皇帝一进殿，众大臣便吵成一锅粥，一个接一个的质疑三公主夜开宫门的事。
　　左仆射高声说：“皇宫大内，天子居所，岂能随意出入？！”
　　右仆射怒斥道：“夜闯宫门，禁中驰马，成何体统？！国朝尊严何在？！”
　　连一向性情温和的中书令也发了话：“祖宗之制，夜禁之后，若非军国大事，任何人不得出入宫门。长宁公主此举，乃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门下侍中激动之下慷慨陈词：“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陛下将夜闯宫门的主谋帮凶立即斩首示众！”
　　此话一出，朝堂上一面静默，被群臣激昂压得一直不能作声的皇帝陛下也忍不住咋舌道：“这……也太狠了罢？”
　　讨价还价了整整一个早上，最后皇帝陛下与诸位大臣就三公主的责罚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三公主罚抄宫规一百遍，并在未来三个月里负责打扫皇宫所有通道与回廊。
　　一切尘埃落定，终于松口气的皇帝陛下终于有空想到一个问题，小心翼翼的问众臣：“长宁公主此事，可算严重违反宫规罢？”这不就意味着，御座后继有人了？
　　直肠子的侍中抢先回答：“夜开宫门是何等大事？臣斗胆请问陛下，此举不算，究竟什么才算？”
　　“那众卿可算为三公主违反宫规的事做个凭证？”
　　众臣本就不满三公主作为，自然满口答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被吵得一早上头昏脑胀，但是解决了立储的老大难问题，又得到众臣为证，总体来说还是挺划算的。这样想着，皇帝一扫先前的郁闷，欢天喜地的退朝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皇帝陛下学乖了，没有当众宣布，而是写好遗诏，封在特制的锦盒中，藏在日常起居的清凉殿御座下的空心地砖里。皇帝陛下告诉了信任的内侍总管赵宝福遗诏的具体方位，开启锦盒的钥匙则交给德高望重的镇远大将军傅明远保管，给这两人秘旨，让他们在自己死后宣读遗制。
　　安排好自己身后事，皇帝陛下终于后继有人，高枕无忧，十分满意，见了人就送一个笑脸，弄得宫中人毛骨悚然——难道这是陛下想在宫中来一次大清洗的前兆？
　　就这样，长宁公主穆丹葭在浑然不觉中成为了尹国储君、未来的天子。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这些变化。三公主夜闯宫禁的事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诸位皇子公主不可能听不到风声。擅长轻功的端王当天晚上就跑去御书房蹲点，回来报告说远远看见老爹把什么东西封进了一个锦盒。宁王陪皇帝下棋时又偷听到皇帝送信给了镇远大将军。结合之前皇帝的话，诸兄弟姐妹讨论后认为，父亲大人应该已经确定了穆丹葭为下任皇位继承人。
　　这个结论让众位皇子王孙额手称庆，大家终于都逃过了一劫，真是可喜可贺。不过鉴于穆丹葭以后的命运会无比悲惨，看向她时大家的目光不免带上了几分同情。
　　三个月后，穆丹葭在大家诡异的目光注视下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自己三岁起就经常被罚，抄写宫规，打扫清洁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为何大家看她的目光就像看案板上的猪一样充满了怜悯？
　　三公主虽然学问不怎么样，反应却不慢，直觉有诈。她灵机一动，借故邀请临川王穆丹菁喝酒。倒霉的临川王禁不住妹妹带来的美酒勾引，开怀痛饮，最终哭哭啼啼的酒后吐真言：“妹子，别怪哥哥没义气，皇帝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穆丹葭闻言如遭雷击，威逼利诱众兄弟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以后，三公主的怒吼响彻了整个皇宫：“你们怎么不早说？！不带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这是白文，囧文，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