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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冒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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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之上,丝竹之声被一声铳响打断。
何起蛟猛地砸下酒杯,怒视主位上有些惊诧的知府,其余华商俱是震惊不已,紧接着露出恐惧的神色。
一声铳响之后,铳声连绵不绝。
知府眼中也有些不安,却又恢复镇定。
“此獠乃是大明叛贼,吾设宴抓拿,与尔等无关。”官员用瘪嘴的汉话安抚商人的情绪,又转而对何起蛟说道,“你这贼人,即刻投降,吾可保你性命!”
“撮尔小邦,也敢犯我上国之民!”何起蛟冷笑一声道,“你这贪官,无非是见我商货贵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突然起身,大步向前,知府被吓得面色发白,“你!你不要命了!”
何起蛟一脚踹翻知府面前的桌案,几个华商战战兢兢地劝道,“两位,中间或有误会……”
知府却指着何起蛟骂道,“贼子,你胆大包天!你要知道,院外布置了两百士卒,你那二十几个同伙,根本不够杀的!”
何起蛟一把抓住知府的衣领,后者惊恐不已地惨叫一声。
知府被提起,整个身子悬在了半空,他惊惶地叫着。
“你那两百士卒,打不过我二十人。”何起蛟冷声说道,“而你,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竟敢不设防地与我同处一室。”
知府两只手抓着何起蛟的手臂,害怕极了,但话语仍然强硬,“洱河口的巨舰,你们贩卖的香皂、玻璃镜等物,足以证明你们就是大同社的贼人。
“你们这等贼人,趁国家多难之际造反,窃据两省之地,何其可恨,人人得而诛之!镇守已知此事,便是杀了我,你们也是死路一条!”
“你若是真为了大明不顾己身安危布下此局,我倒要夸你一句忠义。”何起蛟满脸讥讽,“但是……”
何起蛟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此刻被他抬高在官员眉心之上,知府失声惨叫。
“去死罢!”
闪烁着冷光的匕首猛地刺下,知府的叫声更为凄厉。
一众华商惊慌得不知所措,却突然发现知府的叫声持续了太长时间。
空气中一股尿燥味弥漫开来。
华商尽皆愕然。
何起蛟嗤笑一声,将知府扔回椅子上,惊魂未定的知府只觉得□□一股凉意。
他喘着气低头一看,裤子内侧竟然已湿了大半。
他羞红了脸,仇恨又畏惧地看向何起蛟。
“李船长!”
大门被人踹开,两个高壮的汉子闯了进来,他们扫视一圈,确定无甚危险,便大步走到何起蛟身畔。
“四面包围的人马已经被杀退……”
“不可能!”知府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手脚不安地动作着,“绝无可能!”
进来的两人,一人将知府踹倒,啐了口口水,“想死直说!”
另一人继续向何起蛟汇报,“隐藏在四面的敌人一两百人,手持刀棍,我们用手铳杀了几人,便溃了。”
“大概是被吓着了,没想到我们有火铳。”何起蛟道,“交趾国有交铳,还算精良,但他们国都的精锐才有交铳,这些地方的士卒,与明国民壮差不多。”
教训完官员的将士说道,“李船长,莫多说了,快走罢!手铳射程太短,威力也不大,对付一两百人还凑合,但这里是山南……”
话音未落,外面又是一阵铳响。
何起蛟正要带人出去查看情况,却见好些黑影涌入院中。
当头一人快步跑了进来,焦急但尚未慌乱地说道,“李船长,敌人又来了……”
“哈哈……”鼻青脸肿的知府本在大笑,何起蛟一看过来,笑声戛然而止,他畏葸地说道,“是山南镇守……”
……
“右爷,交趾人又追上来了!”
手下慌张大喊,李右凡往后一看,果然珥河上又出现了十几艘桨橹船。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莫管它,注意风向,离洱河口不远了!”
但桨橹船在内河的优势明显,距离不断被拉近,他牺牲一艘船创造出来的逃生时间即将耗尽。
“这帮蛮子,着实可恶!”
李右凡气愤不已,但他却没喊出要与安南人决一死战的口号,一则他不想,二则他知道自己手下这几个人打不赢,也不敢打。
盘算着该怎么投降才能保住性命,耳畔却响起一声惊呼。
“右爷,船!我们的船!”
太阳升起的方向,两艘大船一前一后地破浪驶来,当头一艘船舷上满满当当的火炮,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交趾的追兵识趣地撤走了。
李右凡等不及,立即靠近并爬上了珠池号,一上来便看到刘今钰站在甲板上,面色还算平静。
“刘社长,李船长还在庯宪!”李右凡跳下甲板便喊了起来,“庯宪的官员突然设宴招待我们,李船长赴宴,留我们在船上。
“不想庯宪官员晚宴中便翻了脸,我损失了一条船才逃出来,李船长恐怕没逃出来。”
刘今钰的目光挪向西北方向,“萧游,准备上岸。”
李右凡怔住,不知刘今钰是什么意思,萧游却拱了拱手,当即应下去召集将士。
“社长,这里可是交趾国啊!”李右凡有些懵,“你虽然带了不少护卫,但也只有两百余人,有些还跟着李船长……”
刘今钰目光又回来了,她面无表情,可声音却冷得可怕,李右凡不由地心头一紧。
“右爷,我们现下掉头,去击溃追来的交趾水师。”
李右凡心头大惊,很想拒绝,他们如今被郑芝龙逼入了绝境,再惹怒了交趾,这南洋还能混吗?
但他也不敢拒绝,看刘今钰的表现,显然没给他预留不配合的选项。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右凡本以为因刘今钰强闯入洱河而追来的水师舰队很庞大,没想到只一二十艘船,最大的船仅比他的乌尾船大一些。
大概是这些愚蠢的交趾人以为刘今钰不敢动粗吧!
珠池号船身倾斜,侧舷的大炮轰鸣,将当头一艘敌舰打出了好几个洞,险些沉没。
调转船头,珠池号又携冲击之势撞去,那艘船被珠池号坚硬的船艏直接撞断。
杀入敌人船队中心,珠池号两侧大炮火力全开,两艘船被击沉,两艘船桅杆被打断。
敌人企图以小船靠近珠池号,珠池号却扬长而去,李右凡知道如今没有后悔的机会,只能回到座舰下令进攻。
但打了一阵,他便不再与一众敌船纠缠,而是冲至下游两三里后调转船头,逆流而上,与同样调转船头的珠池号一前一后打击敌船。
洱河口的安南船队本就没预料到外商的船胆敢攻击他们,更重要的是本身实力差劲,别说珠池号,连李右凡的乌尾船应付起来都有些吃力。
安南船队的结果已然注定。
取得胜利后,刘今钰没有停歇,下令前往洱河口。
刘今钰亲率部队上岸,在珠池号火炮掩护下,很是轻松地夺取了安南国在洱河口的这处水师营寨。
甚至过于轻松了——
李右凡觉得那些交趾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坚守,营寨简陋的土石结构的矮墙被轰塌一段,守军便崩溃了。
但他丝毫不觉得轻松,甚至愈发恐惧起来。
难道,这位刘社长都没想过与交趾交涉,打算直接与交趾开战了?
交趾与大明相比是小国,可在南洋,却是一方霸主。
郑主号称有十万大军,哪怕大量军队需布置在南方和北方的边境,可洱河口距离其国都仅两三百里,庯宪甚至只百来里路。
东京如何也能派出一支数千人的精锐,刘社长这两百人——算上水手和他的手下,顶多三百来人,如何扛得住?
他按下恐惧,询问刘今钰,“刘社长,与郑主——不,甚至不必与郑主交涉,这或许只是山南官员的擅自行动。
“我们派人去庯宪与山南官员谈判,他们肯定也怕这事闹去东京,用洱河口去换李船长等人,他们定然会同意。”
“这远远不够,”刘今钰直视着李右凡,后者顿感心里一阵凉意,“而且,若是李潜龙已经死了呢?”
一股无力感突然席卷全身,这是遭遇郑芝龙主力舰队时才出现过的感觉。
“刘社长,在洱河口,我们随时可以退走。到了庯宪,一旦被交趾的军队包围,可就逃不走了……”
“你说的不错,但我必须去一趟庯宪。”刘今钰丝毫没跟李右凡再劝谏的机会,“右爷,你可以走,也可以与珠池号留在洱河口,亦或者开着你的船去庯宪。”
李右凡呆在原地,他完全不理解刘今钰自投罗网的行为。
她是被山南官员的敌对行为激怒了,还是太过在意那位姓李的船长?
若是她死在交趾,大同社会走向何处?他们是否还有击败郑芝龙的可能?
他的脑袋一团浆糊,而刘今钰已经集结人马,向北出发了。
看着那急行的部队扬起的灰尘,他陷入了深深的不解和无措之中,他该相信刘今钰可以凭百余铳手、几十甲兵从庯宪全身而退么?
“罢了,先跟去看看情况,如今离开大同社也是死,不如赌一把!要是真被困住了,好歹试试将刘今钰救出来。只要她没死,便无甚影响。”
打定主意,他便去找了留守洱河口的萧游。
得知李右凡决定北上,萧游礼貌性地表达了惊讶和感谢,随即安排他与大同社剩下的几艘舢板船一起出发。
留在洱河口的,只剩珠池号和一艘最小的舢板。
他不禁担忧郑主从别地调来水师,重新夺回洱河口,到时他们便一条退路都没了。
但,刘今钰的部队已不见身影,他的座舰也已扬帆起航。
一次疯狂的冒险,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