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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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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气氛瞬间凝滞。
朱静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韩婧雪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赵无极和玄冥子则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目光紧紧锁住沈清弦。
真正的风波,此刻才刚要开始。
沈清弦心知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她深吸一口气,体内太清罡气流转不息,清冽的目光迎向御座上的皇帝,朗声道:
“回禀陛下,江湖传言多有不实。所谓纯阳灵体之说,实属虚妄。人体阴阳本自调和,哪有什么至阳至刚的体质?不过是修炼内功时气息运转有别罢了。”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寂静。
赵无极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玄冥子抚须的手微微一顿,朱静仪更是紧张得攥紧了衣袖。
朱康年眉头微皱:“哦?那国师所言……”
沈清弦不慌不忙,继续道:“陛下,我道家修行,讲究的是顺应自然、调和阴阳。《道德经》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所谓长生不死,违背天地循环之理,实非正道。”
她目光扫过玄冥子,语气渐沉:“当年纯阳真人,持此古剑纵横天下,最终也不过享年一百二十有二,终究难逃生老病死之律。若得纯阳古剑便可长生,祖师又岂会仙去?”
玄冥子冷哼一声:“黄口小儿,懂得什么?纯阳真人乃是得道飞升,岂是你能妄加揣测的?”
沈清弦微微一笑:“国师既知纯阳真人,当知真人所著《纯阳心法》开篇即言:长生非不死,延年在修心。前朝太宗皇帝沉迷丹术,服食汞铅之药,结果英年早逝;玄宗皇帝求仙问道,终酿安史之乱。这些史鉴,陛下想必比草民更加清楚。”
朱康年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
赵无极见状,尖声道:“沈清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陛下面前妄议朝政!”
沈清弦躬身一礼,语气依然坚定:“草民不敢。只是不忍见陛下被奸佞小人蒙蔽,行那自毁龙体之事。炼丹之术,若是调理养生,或有裨益;若是追求长生不死,恐怕适得其反。”
她忽然抬头,目光如电直射玄冥子:“更何况,取活人精血炼丹,此乃魔道行径,绝非正道所为!若陛下执意如此,恐怕非但不能延年益寿,反而会损及国运!”
“放肆!”朱康年猛地一拍龙椅,站起身来,脸色铁青,“你这是在教训朕吗?”
殿内气氛陡然紧张,朱静仪急忙上前:“陛下息怒,沈少侠年少无知,言语冲撞,还望陛下恕罪。”
韩婧雪也吓得躲到母亲身后,偷偷打量着这个敢在舅舅面前直言不讳的“闷葫芦”。
玄冥子阴恻恻地道:“陛下,此子不仅违抗圣意,更敢诽谤圣听,其心可诛!依贫道之见,不如就此取他精血,以验明纯阳灵体真伪!”
赵无极也附和道:“国师所言极是。此子既然不肯配合,不如用强!”
沈清弦暗自运转内力,纯阳古剑在鞘中轻轻震颤,发出低鸣,她知道今日难以善了,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静仪突然跪倒在地:“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沈清弦所言句句属实!求陛下明鉴!”
朱康年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姊,又看看傲然而立的沈清弦,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良久,他忽然冷笑一声:
“好个沈清弦,果然伶牙俐齿。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以为凭这番说辞,就能让朕改变主意吗?”
他缓缓走下御阶,来到沈清弦面前,目光在她手中的古剑上流转:“今日你既然来了,这纯阳古剑和你这个人,朕都要留下!”
话音未落,玄冥子突然出手,五指成爪直取沈清弦咽喉,这一招快如闪电,带着森森寒气,竟是幽冥教的独门绝学“玄阴搜魂手”。
沈清弦早有防备,身形疾退的同时纯阳古剑铿然出鞘,一道紫金色剑光如旭日初升,煌煌剑气与玄冥子的阴寒掌力轰然相撞。
“轰”的一声巨响,气劲四溢,震得殿内帷幔狂舞。
沈清弦与玄冥子对了一掌,身形借势飘退三丈,纯阳古剑在手中发出一阵清越龙吟,她剑尖斜指地面,目光扫过全场,忽然朗声长笑:
“好个玄冥子!好个幽冥教妖道!竟在皇宫内公然行凶!陛下可看清楚了,这就是你倚重的国师真面目!”
赵无极尖声喝道:“放肆!御前侍卫何在?给咱家拿下这狂徒!”
殿外顿时涌人数十名金甲侍卫,刀光闪烁,将沈清弦团团围住。
沈清弦却视若无睹,纯阳古剑挽了个剑花,剑气如虹,逼得众侍卫不敢上前。
她声若寒冰,字字清晰:
“赵无极,你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结党营私,把持朝政,东厂番子横行无忌,多少忠良屈死诏狱!太子殿下形同虚设,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更与西域幽冥教暗中勾结,引狼入室!这天盛江山,就要断送在你们这些阉党手中!”
她说话间剑招不停,纯阳古剑化作一道紫电,在侍卫从中游走。剑光过处,侍卫们的兵刃纷纷脱手,却无人受伤——分明是手下留情。
玄冥子厉啸一声,双掌泛起黑气,再度扑上。
沈清弦剑势一转,使出一招“日照昆仑”,煌煌剑气如大日凌空,将玄其子逼得连连后退。
“还有你这妖道!”沈清弦剑指玄冥子,声音愈发凌厉,“什么长生金丹,分明是邪术妖法!前朝太宗服丹暴毙的教训犹在眼前,陛下难道要重蹈覆辙?”
朱康年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抓着扶手。
沈清弦一剑震开玄其子,身形如鹤冲天,在空中一个转折,竟轻飘飘落在御案之前。这个位置,她若存心行刺,剑锋一递便可取了皇帝性命。
众侍卫惊呼声中,沈清弦却收剑而立,目光灼灼地盯着朱康年:
“陛下!你看看这满朝文武,还有几个敢说真话?看看这天下百姓,还有几个能安居乐业?北疆烽火连天,南方水患不绝,你却在这深宫中求什么长生不死!”
她突然反手一剑,剑尖在赵无极冠冕上一挑,那顶象征司礼监权威的七梁冠应声而落:
“我说这些,不是要弑君造反,而是要陛下睁眼看看!看看这江山社稷,看看这黎民百姓!若陛下执迷不悟,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玄其子趁她说话分心,突然从袖中射出一蓬碧磷砂。
沈清弦看也不看,纯阳古剑在身前划了个圆弧,碧磷砂遇剑即燃,化作一团青烟。
“陛下若再不清醒,”沈清弦声音转冷,“只怕不等幽冥教动手,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说罢,她长剑归鞘,负手而立。殿内鸦雀无声,唯有她清朗的声音还在梁间回荡。
朱康年死死盯着沈清弦,胸口剧烈起伏,半响,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龙椅上。
“陛下!”
“快传太医!”
养心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沈清弦看着混乱的场面,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赵无极尖声叫道,“伤了陛下还想走?”
沈清弦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剑:“赵公公,还是先想想怎么解释你与幽冥教的关系吧。”话音未落,她身形一晃,已如一片轻云般飘出殿外。
先前收走她松纹剑的侍卫统领只觉眼前一花,手中陡然一轻,佩剑已被沈清弦夺回。
那道青衫身影已在数丈开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宫阙的飞檐斗拱之间,身法之快,如惊鸿过眼,待众侍卫反应过来欲追时,早已失了踪迹。
养心殿内。
“陛下!陛下!”朱静仪第一个扑到龙椅前,见朱康年面如金纸,唇边血迹未干,气息微弱,不由得心胆俱裂,连声呼唤,“快传太医!快!”
韩婧雪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袖,浑身发抖,方才沈清弦那番掷地有声、剑指阉党的凛然姿态,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心头,与之前马车中那个“闷葫芦”判若两人。
赵无极与玄冥子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沈清弦竟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御前动手,更没想到她武功精进如斯,纯阳剑威竟能逼退玄冥子,最后还被她一番犀利言辞,几乎将他们的谋划彻底撕开。
“反了!反了!”赵无极尖声厉喝,指着殿外,“给咱家追!格杀勿论!紧闭宫门,绝不能让她跑了!”他心中又惊又怒,沈清弦方才那番话,句句如刀,直指他与幽冥教勾结,若陛下醒来细思,或是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此子绝不可留。
玄冥子脸色阴沉,他方才与沈清弦交手,虽只一触即分,却已感受到那纯阳剑气对自身玄阴功体的克制,此子不除,必成大患。
他上前一步,对朱静仪道:“长公主殿下,陛下乃是急怒攻心,兼之受那沈清弦剑气震荡,以致龙体违和。贫道这里有秘制清心丸,可助陛下稳固体魄,梳理逆乱之气。”说着,便要从袖中取药。
“不必了!”朱静仪断然拒绝,凤目含威,冷冷扫过玄冥子与赵无极,“太医马上就到!国师之药,还是留待自用吧!陛下若有任何差池,本宫看你们如何向天下交代!”她此刻护弟心切,更是恨极了这蛊惑圣心的妖道与阉党,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赵无极眼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息怒,国师也是一片好心。当务之急,是擒拿钦犯沈清弦!此子大逆不道,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正说间,太医已提着药箱,连滚爬爬地赶了进来,跪在龙椅前为朱康年诊脉,片刻后,颤声道:“陛下……陛下乃是急火攻心,气血逆乱,痰迷心窍……需静养,万万不可再动怒了……”
朱静仪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她看了一眼吓得六神无主的女儿,柔声道:“婧雪,你在此守着舅舅,娘亲与赵公公、国师有要事相商。”
说罢,她起身,看向赵无极与玄冥子:“赵公公,国师,借一步说话。”
三人移至偏殿。
朱静仪屏退左右,殿门关闭,只剩下他们三人。她不再掩饰,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赵无极:“赵无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幽冥教勾结,行此祸国殃民之事!真当这朱家天下,是你赵家的不成?”
赵无极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何出此言?奴婢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那沈清弦乃是乱臣贼子,临死反噬,胡言乱语,殿下岂可轻信?”
“胡言乱语?”朱静仪冷笑,“那你告诉本宫,幽冥教重现江湖,与东厂千丝万缕的关系作何解释?那南宫锦数次出手,都有东厂番子为其掩护行踪,又当如何说?还有你,玄冥子!”她转向老道,“你一身幽冥教玄阴功法,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本宫!你真当宫中无人识得你幽冥教的底细吗?”
玄冥子瞳孔微缩,干笑一声:“殿下误会了,贫道所修乃是玄门正宗……”
“够了!”朱静仪厉声打断,“本宫没空与你们虚与委蛇!今日之事,陛下若安然醒来,一切尚有转圜余地。若陛下有任何不测,本宫第一个便拿你们二人是问!别以为你们在朝中军中那些勾当无人知晓!豫亲王那边,可一直盯着呢!”
她搬出豫亲王朱靖堃,既是警告,也是试探。
赵无极脸色微变,朱靖堃与他不和,在朝中军中确有势力,一直是他心腹大患。他眼珠一转,语气软了下来:“殿下息怒,奴婢与国师,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陛下龙体安康,为了天盛江山永固啊。那沈清弦……”
“沈清弦之事,本宫自有主张!”朱静仪不容置疑地道,“在陛下醒来之前,谁也不准再动她!至于纯阳古剑和那炼丹之说……”她冷哼一声,“待陛下龙体康复,再议不迟!若有人胆敢阳奉阴违,私自行动,休怪本宫不讲情面!”
她深知此刻绝不能逼得赵无极狗急跳墙,需得稳住他们,争取时间。只要皇帝弟弟醒来,凭借姐弟之情,加上今日沈清弦那番话带来的震动,或许真能扭转局面。
赵无极与玄冥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忌惮。昭阳长公主在宫中地位特殊,深得陛下信任,若她铁了心要保沈清弦,硬来的确麻烦。眼下陛下昏迷,局势未明,确实不宜再节外生枝。
“既然殿下如此说,奴婢遵命便是。”赵无极躬身道,语气恭敬,眼底却寒光闪烁。
玄冥子也稽首:“贫道谨遵殿下吩咐。”
朱静仪知道他们未必真心服从,但眼下也只能如此,她不再多言,转身快步返回养心殿正殿,守在龙椅旁,看着太医为皇帝施针用药,心中忧急如焚,只盼弟弟能早日醒来。
韩婧雪见母亲回来,连忙靠过去,小声道:“娘,舅舅他……”
“会没事的。”朱静仪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她目光望向殿外沈清弦离去的方向,心中默念:“弦儿,但望你已平安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