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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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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边旧白添新白,树底深红换浅红。
正是盛夏。孙玉伯摆弄他的花花草草的时间从午后提前到了清晨。
这天,刚到卯时,孙玉伯拿着他的剪刀正在修剪枝丫。
即使再轻的脚步声,都会被他听出。他不动,只是觉得出手太早浪费精力。
咔嚓一声剪落枝丫,一把把柳叶刀急速飞来——
谁也看不见飞刀是如何转弯的,眨眼之间一场暗杀刚开始就已经悄然结束。飞出的柳叶刀每一刀都回插在那群杀手的脖子上。只听风声呼啸,窜出来的人一一倒下,流出的血,滋润着这花园的土地。
站在远处抄手廊一柱子后头走出来一位雾一般的少年。他颈间坠着的血玉扳指,那是权力的象征,代表他在孙府的地位仅次于孙玉伯。
孙玉伯见着他,先是专注的看了一会,再笑着招呼他,“夏青。”
“你过来。”孙玉伯招了招手,“到我这来。”
夏青拢了拢肩上散落的头发,走了过去。他走路的比较慢,跨的步子也比较小,平常人这样只会让别人嫌他慢,但是夏青这样没有人会催他走快,因为他走得很好看,每走一步仿若脚下生莲。
“你长得越发好看了。”孙玉伯仿佛被一种奇异的气氛感染了。
夏青垂着眉目,安静着。
“你就像我手中的这根枝丫。”孙玉伯两指夹着那根树枝微一用力,树枝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不过你知道刚才我用什么杀人吗?”孙玉伯低头看着那两截断枝,“就是这树枝。”
“只要你想杀人,用什么都可以杀人。”孙玉伯的微笑像是凝固在脸上的,他可以微笑很久,这是他的本事。笑容维持久了,就如同凝固的血。
“你知道这花园的花为什么长得那么好吗?”孙玉伯的目光扫过一边整齐的尸体,“因为总是有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来用鲜血浇灌它们。”
“或许有他们有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追求。”夏青说道。声音飘散在清晨的微醺的阳光里,轻得如同蝴蝶的薄翼。
“那么,比他们生命更重要的追求就是杀我。”这回孙玉伯是真笑了。
“有人愿意舍弃生命救你,自然也有人放弃生命杀你。”
孙玉伯继续修剪着他的花草,说道,“再过几个月,秋天就到了,菊花就盛放了。多少好花空落尽,不曾遇着赏花人。”
放下剪刀抹了一把汗,孙玉伯和一般农村老头无异,“你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
孙玉伯丝毫不觉得这个问题是该最先问的。好像对什么都有把握的人不在乎事情的轻重急缓了。夏青想,大概他真的是老了。
“有个女人,她要见你。”
孙玉伯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曾经快活林的高老大,不过他当然知道,她已经死了。那个生前对权力孜孜以求的女人,得到梦寐以求的“快活林”后却选择了自杀。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什么,孙玉伯知道自己不是没有怜惜过高老大,那个女人。
孙玉伯回过神来,什么也没多说,只点了下头。
孙玉伯并不是谁想见就可以见到的人。但是夏青过来说,有个女人要见他,那么这个人他一定要见。
两廊交叉处有个精致的小亭子。见面就安排在那里。孙玉伯老远就看到了那一抹绯红。
夏青停在了一定距离之外。孙玉伯走进了亭子。
“你……”孙玉伯看清楚了人,很惊讶,第一眼他就把她看成了林秀。
“你是律香川什么人?”孙玉伯没有问她是林秀什么人。
但是他面前的女人微微笑着回答他,“林秀是我姐姐。我叫林染月。”
“我的出身不好,我生母是个妓/女,林家容不下我。”林染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后来我跟了高老大。”
“我听说过你的名声。天下花魁唯有染月。只因我不喜烟花之地,所以从未见过姑娘你。”对于美若天仙的女子,男人们一般都是情不自禁的热情,即使是老了的男人。
“老伯说笑了。”林染月掩嘴一笑,万种风情中渗透着哀怨,“什么天下花魁,还不就是妓/女。”
林染月细白的手搭在孙玉伯肩上,慢慢的靠近,确定孙玉伯默许这个行为,再整个人偎依进这个老头的怀里。
“今日我来找你,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老伯,你知道,天下的妓/女都一样,谁最后能有个好下场。一夜恩欢过后,谁可曾把谁放在心上。他们都说,只要交了老伯这个朋友,所有的信任都可以交付给他。染月……染月想把今生的幸福安稳都交给你来成全。”
“……染月,你仔细看看,我已经老了。”孙玉伯抚摸着林染月的背,就像安抚自己的女儿。
“不,你的心永远都是最年轻的。”林染月的泪水流淌下来,打湿孙玉伯的肩。
林染月抱紧了孙玉伯,娇嫩的脸蹭在他脸边,樱唇在他耳边轻呢,“我只是一个想获得后世平安幸福的普通女子,我无依无靠,一心只想着老伯你。我并没有险恶用心,如果有的话此刻你也不会抱着我。”
丰腴的胸部摩挲着孙玉伯的前胸,她像一只因为害怕而不安分的小兔子,成功燃烧起这老男人的欲望。
只是欲望,还不是感情。
孙玉伯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夏青不会随便引荐人,尤其是女人。只是这个女人不一样,花了重金求人见了夏青,她只说,老伯求子心切,而我能为他生子。
女人都会生孩子,但是老伯已经六十多岁了,林染月这么说,一是表示自己生子秘方,而是表示自己一定能生儿子。天下敢这么保证的女人,还只有她。
而且,她是林秀的姊妹,林秀,是律香川的妻子。
“夏青,你说她该留吗?”孙玉伯问夏青,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夏青道,“老伯可听过《花下酌酒歌》,枝上花开能几日。世上人生能几何。”
太信任女人固然不好,太不信任女人也同样不好,女人可以使男人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