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隐》虞结香

35、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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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人，没办法一次性进城。”传信的人回报孙玉伯。
　　孙玉伯在帐篷里渡步，三王爷说得在理，他不是不理解。两百多人涌入临安，一定会引起临安城督尉军注意，擅自集结兵马是造反的死罪。
　　事情迫在眉睫，孙玉伯知道，他不得不只带着几名随从先行进城。
　　次日，在三王府迎接孙玉伯的不是三王爷，而是赵晴。
　　赵晴，是二皇子，更是三王爷的第四子。
　　孙玉伯行了大礼。虽然他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在皇族权贵们眼里，他不过是老了些的“草民”。
　　“久仰老伯大名。”赵晴一点没摆皇子的架子。他的脾性就如他的相貌，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不卑不亢。
　　“承蒙殿下厚爱，抬举老朽。”
　　“老伯无需跟我虚礼。”赵晴请孙玉伯入座。
　　“在谈正事前，我要请教老伯一个问题。”
　　“殿下尽管开口。”
　　“这问题说来也简单。”赵晴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个精致的盒子，“这里面是一把藏刀，我偶然得此物，听说此刀百年难遇、千金难得，可我不是行走江湖的，看不出这刀究竟值不值得，老伯在江湖里德高望重，可否帮我看看？”
　　这个理由找得颇为牵强，但孙玉伯看着赵晴献宝一样骄傲的神色，就晓得这种时候不该扫兴。
　　孙玉伯只需打开盒子，看一眼宝刀，然后重复赵晴那句“百年难遇、千金难得”的话就可以了。
　　于是孙玉伯微笑着打开盒子，一道银光飞速闪过，一片极薄的刀片深深插进孙玉伯的眉心。
　　绿色的毒液混合着暗红的血。
　　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堂里混乱起来。孙玉伯的随从都操起了兵器。与之更快的是赵晴的士兵，一把把大刀已经架上来人的脖子。
　　其中一人按耐不住，一掌劈翻士兵，破窗跳出，只听突然间铃声一响．十八技督箭接着劲风，自花丛中射出，那人活生生地被射成刺猬。
　　一时间两方人都没有轻举妄动。
　　赵晴从座位上起来，接过属下呈上的白巾，包在手上，走过去亲自验尸。
　　他在孙玉伯脖子处摸索，然后用力一撕，一张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赵晴毫无意外，说了一句，“果然狡诈。”
　　他洗干净了手，环顾被制服的人，那几个都是随孙玉伯来的下属。
　　想必也是武功一等一的高手。
　　高手们不动，因为孙玉伯没有下令，孙玉伯在等待时机，一个出手必胜的时机。
　　“孙玉伯，我知道你在这几个人里面。”赵晴擦着手说道，“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
　　没有人回赵晴的话，赵晴唱着独角戏。
　　“我不想当皇帝，谁爱当谁当。但若有人坏了我安稳的好日子，我定不手软。”赵晴说道，“孙玉伯，或许一个律香川不是你对手，一个夏青也不是你对手，但如果律香川、夏青和我加在一起呢？”
　　赵晴笑了，“你要知道，一只筷子易折断，一把筷子难折断。孙玉伯，你必死无疑。你或许想，我们杀不了你，可是我劝你别狂妄自大，武功再高也抵不过千军万马。你或许想，即使你死了，你还有后人，对你死心塌地的人会追随你的孩子，为你报仇，重建孙府，那你又错了，林染月目的达成，已经自尽，以表对律香川的忠心痴情，你孙家，已经绝后。你或许想，我出身皇室家族，怎能滥杀无辜、知法犯法，孙玉伯，可你并非无辜的人，我有你意图谋反的证据，你的攻城图，律香川给了我。你或许还会想，三王爷忌惮夏青，不会放弃与你的盟约，不过我得告诉你，兄弟之间再怎么窝里反，也不会便宜外人。”
　　还是没有人回应赵晴，赵晴一个个扫视过去，光是看，是看不出谁戴了人皮面具。
　　赵晴心里佩服孙玉伯的忍耐力来。刚才他说的话里每一件事都是对孙玉伯的重击。
　　林秀确实死了。
　　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武器。
　　律香川休书一封，林秀悬梁自尽。
　　铲了孙玉伯根基，断了孙玉伯后路。
　　孙玉伯意图造反的攻城图确实也已经到了赵晴手里。
　　至于夏青，赵晴不知道夏青昨夜究竟跟自己父亲说了什么。赵晴见到了夏青临走时的一面，只觉得夏青比天上的月亮还遥不可及，仙姿道骨，风华绝代，赵晴喊了一声五皇叔，夏青停了下来，回头说道，我不是。
　　不是什么？
　　赵晴来不及问，夏青已经被三王爷的人护送出去。
　　他知道，能打动自己父亲的无非两样东西，钱，权。
　　但似乎夏青给的是本该入土的真相，赵晴听到自己父亲说，原来他不是，原来恨错了人。
　　夏青如果不是五皇叔，那会是谁？
　　此时此刻，夏青走了出来。
　　他本来一直坐在屏风后。
　　夏青从左至右一个个指过去，凡是被他指到的人都人头落地。
　　最后一个，夏青放下了手。
　　“老伯。”夏青出声，不高不低，温和得就像在与人问好。
　　赵晴命令人把尸体拖了下去，换上干净的地毯。他一扬手，架在孙玉伯脖子上的刀收了起来。赵晴按照事先与夏青商量好的步骤进行，此刻所有人已经退出了大堂。
　　就连赵晴自己也回避到屏风后，坐在了之前夏青坐过的椅子上。
　　孙玉伯揭下了人皮面具，面不改色，反而笑了起来，他一笑，脸上的皱纹都堆了起来，他说道，“果然是夏青，一眼就能认出来。”
　　夏青说道，“是你百密一疏，脸或许能骗人，但年纪不会。你的手一看就是老人的手，你却选了一张中年人的脸。”
　　孙玉伯点头道，“确实是百密一疏。”
　　夏青毫无防备的走近孙玉伯，丝毫不担心孙玉伯出手，他明白如果孙玉伯此刻要杀人，那谁都活不了。孙玉伯不会选择鱼死网破。
　　但是夏青有自己的打算。孙玉伯曾对他说过，智慧是绝佳的武器。那么现在，夏青就要挥动起这件武器。
　　“还给你。”夏青取下脖子上的黄金项链，那跟细细的金链子上穿着代表孙府权力的血玉扳指，他说道，“我用不着了，律香川也用不着。”
　　孙府已经被林秀血洗了，孙府已经断子绝孙了，孙玉伯接过血玉扳指，如同接过一声巨大的嘲讽。他手指摩娑着扳指，心在滴血，“律香川果真没死？”
　　“没死。”夏青心想，我不会让他死。
　　“现在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夏青。”孙玉伯问。
　　夏青看着孙玉伯捏紧着血玉扳指，心揪了起来。
　　“回答我，夏青，你得到你要的结果了吗？”
　　夏青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这一刻仿佛再璀璨的星星也会因为这位男子悲哀的摇头而陨落。
　　孙玉伯想抱住眼前在他看来还是孩子的夏青，他想抱着他，想抚摸他，可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要我为你撑伞，我就为你撑伞，你要我陪你淋雨，我便陪你淋雨。”
　　夏青点点头。
　　孙玉伯说道，“我是真心的。可惜我老了，就算我能给你再多……何况我也给不了你再多了。”
　　给你再多，哪怕富可敌国，哪怕权倾朝野，哪怕位极龙椅，夏青，你也只会无动于衷。给你再多，抵不上他轻轻唤你一声你的名字。
　　孙玉伯继续说道，“眼下，我的处境，我很清楚。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想到最后是你，夏青，我觉得没有遗憾。”
　　这一生，再多的财富、再大的权力、再美的女人，孙玉伯都拥有过了。能死在唯独不能拥有的人手里，他想，此生足以，上天待我不薄。
　　夏青说道，“你确实走投无路了。”
　　孙玉伯手指发力，震碎了血玉扳指，他就像宠溺孙子的爷爷，看着夏青，神情温柔，“我有想过逃出去，但是我逃不出去。不是因为你在血玉扳指上抹了毒，而是因为我自己，我逃不开自己因为爱你而画得牢。”
　　夏青忽然笑了，冷笑，他想说更寒心的话，比如，孙玉伯，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恶心。可是他看着已经毒发的孙玉伯，只不过，是一位老人，而已。
　　夏青看着这位即将死去的老人，突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