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折多山》哎哟薇

5、草原上的隐秘心事

　　林妍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跑向车里，雨水打在伞面上，汇成一道道水线滴落在地上。
　　等两人坐回车里，雨势已经越来越大，整个鱼子西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雾之中，原本空旷的草甸，如今只剩下风雨的声音。
　　车内的气氛安静下来，雨滴打在车窗上，像是一首不规则的交响曲。
　　林妍望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地，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唉，本来以为能看到日落的。”
　　丹增索朗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高原的天气，就是这样，云遮住了太阳，但太阳还在。”
　　林妍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有哲理？”
　　丹增索朗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继续道：“看不到日落，也不算什么，日落每天都有，等下次。”
　　林妍听着他的话，失落的情绪似乎也被雨声冲淡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雨水模糊了远处的雪山和草甸，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层晕染的水墨画。
　　她低声说道：“或许你说得对，看不到的，也不一定要遗憾。”
　　或许有些东西，正如丹增索朗所说的，云遮住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丹增索朗淡淡地“嗯”了一声，手指轻敲着方向盘，似乎在思考什么。
　　林妍靠在座椅上，看着雨水顺着车窗滑落的痕迹。
　　突然觉得这样的氛围好像少了一点什么，随后她想了起来，扭头问道：“你要听歌吗？”
　　“可以。”丹增索朗回答。
　　林妍兴致勃勃地连上手机蓝牙，打开自己的网易云歌单。
　　音乐响起，是一首轻快的流行热曲，正是最近某音上的爆火单曲，旋律欢快又带着洗脑的节奏。
　　林妍轻轻打着拍子。
　　丹增索朗握着方向盘，表情平静，似乎对这动感的音乐有不感兴趣。
　　林妍察觉到他的沉默，忍不住笑道：“怎么？你听不惯这种歌啊？那你平时都听什么歌？”
　　丹增索朗淡淡地侧头看了她一眼，声音稳稳地道：“《我和我的祖国》。”
　　林妍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和我的祖国》。”丹增索朗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静。
　　好得能把那段阴差阳错的“表演经历”裹上糖衣，塞进一段笑话里。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狱里组织的年度文艺汇演。
　　排练那天，丹增索朗坐在角落，不想参与。
　　大哥们一开始唱《青藏高原》，结果试音过高，第一个音直接卡在嗓子眼里，像是受了惊的牦牛发出“嗷”的一声，狱友们集体笑得翻倒在地。
　　唱《成吉思汗》呢，又因为队形乱七八糟，愣是把英雄史诗唱成了骑马打劫。
　　负责组织的管教头疼地扫视全场，目光定格在丹增索朗身上：“你来试试。”
　　“我？唱什么？”丹增索朗当时淡淡地问，试图拒绝。
　　“《我和我的祖国》，简单，还不丢人。”
　　就这样，丹增索朗被拖上了“舞台”。
　　开唱之前，一位兄弟感叹了一句：“咱这是真正的‘铁窗合唱团’。”
　　歌声一响，意外地竟还挺有点样子。
　　他身旁的老哥负责高音，唱到副歌那一句“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时，他的嗓门像打雷般炸开，震得前排看热闹的几个狱友差点掉下板凳。
　　回忆到这里，丹增索朗目视前方，仿佛无意识地哼了两句：“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林妍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看着丹增索朗，“……你虽然说话带口音，没想到唱歌竟然挺好听。”
　　丹增索朗微微一笑，神情自然地接受了林妍的“夸奖”。
　　他记得当时他还站在了队伍的最中间。
　　林妍想不到她竟然能在这个男人脸上看见一抹得意之色。
　　跟他的形象也太不符了。
　　她的目光微微闪动，点开了音乐搜索，找到这首《我和我的祖国》，轻轻地按下播放键。
　　熟悉的旋律从车载音响中缓缓流出，车内氛围一下子变得庄重而温暖，雨滴敲打车窗的声音与这抒情的旋律融合在一起，仿佛天地间都安静了下来。
　　林妍靠在座椅上，听着歌声，竟然莫名被这氛围感染了，她忍不住问道：“除了这首歌呢？你还喜欢听什么？”
　　“《歌唱祖国》。”丹增索朗回答得很快，语气依然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林妍有些惊讶，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爱国的啊。”
　　“嗯。”丹增索朗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深邃地看着前方，像是在看雨幕之外的远方。
　　林妍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点开《歌唱祖国》，接连放了几首爱国歌曲，车内的氛围却变得奇异地和谐。
　　等歌曲播完，林妍又飞快地在手机上搜了《天路》，按下播放键，悠扬的旋律和带着韩红浓郁藏族风情的歌声，在车内缓缓流淌开来。
　　丹增索朗听着，神色微微一动，目光渐渐柔和，唇角甚至轻轻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低声道：“这歌，唱得好。”
　　林妍偏头看着他，笑着打趣道：“你不会也会唱吧？”
　　丹增索朗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远方的灰蒙蒙的天空，轻轻地跟着旋律哼了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哼唱得并不刻意，却带着一股自然的韵律，仿佛高原的风从远方吹来，又带走了他心里的故事。
　　林妍怔怔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在这一刻居然也能哼起歌来，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宁静和温暖。
　　她轻声说道：“你哼得也挺好听的。”
　　丹增索朗只是静静地跟着旋律哼完了最后一段，车内重新归于宁静。
　　暴雨一直没有停，雨滴密密麻麻地砸在车窗上，汇成细细的水流顺着玻璃滑落。
　　天空依旧压着厚重的乌云，连远处的山峦也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
　　林妍裹着外套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了眼车窗外黑漆漆的草原，又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
　　“雨还不停啊……”林妍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和无奈。
　　丹增索朗坐在驾驶座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今晚只能在这里过夜了，暴雨开山路不安全，车子也不好开走。”
　　林妍点了点头，看了看周围。
　　鱼子西星空营地上停满了许多车，想来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困住的人们。
　　车灯早已熄灭，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偶尔能看到一两束手电筒的光，晃动着，带来些许人气。
　　车内的空气有些静谧，林妍抱着膝盖，靠在座椅上，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漆黑的天地。
　　“你睡吧。”丹增索朗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我看着。”
　　林妍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迟疑地说：“你不睡吗？你也开了一天车了。”
　　“没事，我习惯了。”丹增索朗语气平稳，眼神平静得像一片湖水。
　　林妍心里微微触动，却没有再坚持。
　　她靠在座椅上，蜷缩着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睡着。
　　但外面风雨的声音太大，再加上这种陌生而黑暗的环境，她始终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林妍终于在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脸上写满了纠结。
　　丹增索朗注意到了她的动静，开口问道：“怎么了？”
　　林妍咬了咬嘴唇，小声地说道：“我……想去上个厕所。”
　　车内一片寂静，风雨声瞬间变得愈发清晰。
　　林妍看了看窗外，脸上浮现出些许难以掩饰的窘迫：“可是外面……太黑了，我不敢一个人去。”
　　丹增索朗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拿起放在旁边的手电筒，语气平静地道：“我带你去。”
　　林妍愣了一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吧，这……不太好。”
　　“没事。”丹增索朗已经打开车门，举起手电筒，将光束投向前方的雨幕，“走吧。”
　　林妍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拉上外套，跟着他下了车。
　　雨已经小了很多，但风依旧呼啸着，吹得她头发有些凌乱。
　　林妍紧紧跟在丹增索朗身后，脚步小心翼翼。
　　外面雨势已经小了不少，但空气中仍透着湿冷，泥泞的草地踩上去软软的，每一步都伴随着湿润的“咯吱”声。
　　丹增索朗将手电筒的光束照在前方，为林妍照亮路面。
　　他步伐稳健，手里握着手电筒，目光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
　　林妍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缩着脖子，尽量不去看那一片黑沉沉的草原。
　　“那边。”丹增索朗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手电筒的光束照向不远处一排低矮的小建筑。
　　林妍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一栋简易的公共厕所，屋檐下挂着几盏昏黄的灯光，虽然有些暗淡，但在这漆黑的夜里，已是难得的亮光。
　　两人走到厕所前，林妍停下脚步，犹豫地看了看四周：“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吧。”
　　“嗯。”丹增索朗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将手电筒的光束朝另一边照去，给她留出一片安全的空间。
　　林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快步走了进去。
　　厕所虽简陋，但还算干净，至少让她的心安定了不少。
　　解决完后，林妍走出来，丹增索朗依旧站在那里，手里的手电筒静静地照着地面。
　　风从草原上刮过，卷起他的衣角，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格外稳重。
　　林妍快步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丹增索朗抬头看她一眼，见她裹紧了外套，便再次举起手电筒，淡淡地道：“小心脚下，路滑。”
　　林妍轻轻应了一声，紧跟在他身后，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
　　路边偶尔传来几声风吹草动的声音，林妍心里还是有些发慌，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试图靠近丹增索朗一些。
　　正走着，林妍的余光突然瞥到不远处一辆停着的车辆，车身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晃动。
　　起初，她没反应过来，视线下意识地停留了片刻，但下一秒，她瞬间明白了车里的晃动。
　　林妍愣住了，脸瞬间红得像晚霞，目光尴尬地移开，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
　　“怎么了？”丹增索朗察觉到她突然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那辆晃动的车。
　　他眉头微微一皱，完全没意识到状况，淡然地说道：“那辆车在摇晃，可能是车出故障了，我去看看。”
　　说着，他竟然迈开步子，朝那辆车走去。
　　“哎——别！”林妍一惊，连忙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丹增索朗停住脚步，转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林妍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车没事，我们还是回车里吧。”
　　“可是——”丹增索朗的目光里满是疑惑，他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皱着眉想继续说什么。
　　林妍一时语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脸颊通红，低声急促地道：“我……我觉得那车没问题，我们别过去了，快回去吧！”
　　说着，她死死拉着丹增索朗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他拉离了那个方向。
　　丹增索朗被她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只能任由她拉着走，语气里满是疑惑，“你怎么了？他们要是需要帮忙怎么办？”
　　“他们……他们才不需要！你信我！”林妍语速飞快，恨不得立刻把他拖回车里，脸上的红晕几乎要烧到耳根。
　　丹增索朗眉头微蹙，目光里带着不解：“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林妍张了张嘴，咬了咬唇，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含糊地说道：“我……我听见了，他们在吵架！对，就是吵架！我们别多管闲事，快回车里吧！”
　　丹增索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林妍满脸通红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再坚持。
　　他平静地说道：“好吧。”
　　两人快步回到了车里，林妍一进车门便迅速拉上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座椅上，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红晕。
　　丹增索朗坐回驾驶座，转头看她一眼，语气依旧淡然：“你确定他们没事？”
　　“没事，绝对没事！”林妍立刻摆手，生怕他再生出什么想法。
　　丹增索朗没有再多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妍靠在座椅上，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偷偷瞥了一眼丹增索朗，见他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心里的尴尬这才稍稍缓解。
　　“真是的……”她小声嘟囔着，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他们怎么敢的…这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