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碧远连云》林裴之

1、晴碧远连云

　　“连云，仝晴碧的死与你无关，你不必如此耿耿于怀。”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轻声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与劝解。
　　“不，楼疏，这件事千真万确与我有关，若不是我，她怎会遭遇那般厄运。”我低垂着头，声音沙哑而苦涩，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斤重的愧疚。
　　“唉，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回到十年前，一切重新来过，但愿你能就此释怀。”公西楼疏微微叹息，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我，似是期许我能抓住这难得的救赎机会。
　　“你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怎么可能？”我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与怀疑，下意识地反驳道。公西楼疏并未再多言，只是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像是在等待我自己去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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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聊，今儿出成绩，你估摸自己能考多少分呀？”
　　“谁晓得呢，总归是盼着能多些，我心心念念想考上哥哥读过的那所大学，也算圆了我的‘兄控’心愿咯。”江聊嘴角上扬，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俏皮地回应着。
　　“哦？你还真是个十足的兄控。不过啊，以你平时次次都考年级第五的成绩，应该考得很不错。瞧，那边鹿蒙和归禹咋跑咱们这儿来了，她俩可不是咱班的。”
　　“嗐，这不明摆着嘛，肯定是来表白的呀，归禹那心思可都写在脸上了，咱班的坂连云可不就是她的‘心上人’，准是奔着坂连云来的。”
　　“是这么个理儿，话说坂连云跑哪儿去了？”
　　“喏，在那儿呢，蹲在马路牙子边儿上，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以他平日里那风风火火、张扬肆意的性子，这会儿窝在那儿，估计是觉着自己考砸了，没脸见人咯。”
　　“确实，虞胜，你去喊一喊他，眼瞅着咱们就得进去查成绩、填志愿了，别误了时间。”班长走上前，神色关切又带着几分催促，对着虞胜说道。
　　“得嘞，奇兰公主殿下，小的这就去把他‘拎’过来。”虞胜嘻嘻哈哈地应承着，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我走来。
　　我蹲在马路牙子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此刻，我的思绪早已飘远，仿若置身于十年前的那场噩梦之中，无法自拔。十年了，整整十年，这漫长的三千多个日夜，愧疚与自责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我的内心。
　　十年前那个骄阳似火的夏天，高考的硝烟刚刚散尽，空气中都弥漫着青春的躁动与对未来的无限遐想。彼时的我们，恰似一群振翅欲飞的雏鸟，满心欢喜地憧憬着广阔天地。我虽说学业成绩并非出类拔萃，可在班级里却是个“风云人物”，生得剑眉星目，帅气逼人，性格豪爽洒脱，身边总是簇拥着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日子过得肆意而畅快。仝晴碧呢，则是众人眼中不折不扣的才女，成绩优异自是不必多说，那双手在钢琴键上翩翩起舞时，流淌出的美妙音符宛如天籁，能让人为之沉醉。她笑起来的时候，双眸弯弯，恰似藏着璀璨星河，我也未能免俗，一颗心早早地便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一抹心动的情愫，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
　　高考后的那次聚会，就像一场青春的狂欢盛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地商议着去郊外的水库游玩，我听闻仝晴碧也会一同前往，心中满是欢喜。一路上，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我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仝晴碧的身影，生怕错过她的一颦一笑。
　　抵达水库边，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燥热，高声提议下水游泳，我当即响应，还不忘扭头朝着仝晴碧热情招呼：“晴碧，快来呀，水里凉快得很，一起下来玩！”仝晴碧面露犹豫之色，她心里清楚自己水性不佳，下水难免有些冒险。可看着周围同学们高涨的兴致，她又实在不忍扫了大家的兴，踟蹰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移步到水边。
　　我眼疾手快，见此情形，迅速游到她身旁，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试图安抚她的不安：“别怕，有我在呢，我带着你，保准没事儿。”起初，一切都顺遂如意，水面上风平浪静，大家嬉戏玩闹，好不快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没承想片刻之后，平静的水面下竟突然涌起一阵暗流，来势汹汹。毫无防备的我被这股暗流猛地一冲，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个踉跄之下，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仝晴碧。待我惊慌失措地回过神来，仝晴碧已然被湍急的水流卷入更深的水域，只听得见她惊恐万分的呼救声，在空旷的水面上回荡。
　　我仿若疯了一般，拼命地朝着仝晴碧消失的方向游去，手臂挥动得几乎要脱力，心中的恐惧与绝望如汹涌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可命运并未眷顾我们，当我们费尽周折把仝晴碧救上岸时，她已然没了气息，那曾经灵动鲜活的生命，就这般戛然而止。
　　那一刻，我只觉整个世界轰然崩塌，天旋地转。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场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聚会，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悲剧收场。此后的十年，无数个夜晚，我都从噩梦中惊醒，仝晴碧那绝望无助的眼神，仿若一道无法挣脱的魔咒，死死地纠缠着我，让我不得安宁。我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对生活的热忱也如燃尽的篝火，逐渐熄灭。身边的朋友陆续成家立业，开启了人生新的篇章，唯有我，始终孤身一人，守着那份蚀骨的愧疚，在岁月的长河中踽踽独行。
　　就在我沉浸在痛苦的回忆深渊，无法自拔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周遭的一切仿若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天旋地转。待我再次费力地睁开双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校园景致映入眼帘，那一张张青涩稚嫩、充满朝气的同学面孔，还有不远处正朝我大步走来的虞胜，这一切让我瞬间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我，竟然真的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高考成绩公布的关键日子。
　　“连云，发啥愣呢，快走啊，进去看成绩啦！”虞胜几步跨到我跟前，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试图将我从恍惚中唤醒。我猛地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若要将这久违的青春气息统统吸入肺腑，而后，我定了定神，抬腿跟上虞胜的步伐，走进了学校。一路上，我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仝晴碧的身影，一颗心也随之砰砰直跳，既紧张又期待。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捕捉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连衣裙，仿若茫茫大海中看到了救命的灯塔。
　　我疾步走上前，强忍着内心即将决堤的情绪，轻声唤道：“晴碧。”仝晴碧闻声转过头来，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仿若春日里破冰而出的暖阳：“连云，你咋在这儿呢，我正到处找你呢，你觉着自己考得咋样？”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仝晴碧，她的笑容依旧那般明媚动人，我只觉眼眶一热，酸涩之感涌上心头，险些落下泪来。我赶忙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回应道：“我……我还行，你呢？”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后，我得知仝晴碧心心念念想要奔赴大城市，去一所声名远扬的音乐学院深造，那是她自幼便怀揣在心底的梦想，熠熠生辉，不容亵渎。可我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我深知按照前世的轨迹，仝晴碧一旦踏上那条路，后续将会遭遇一连串的不幸，最终失去宝贵的生命。这一次，我暗暗发誓，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悲剧再度重演。
　　从那之后，我仿若脱胎换骨，彻底告别了往昔的玩世不恭。我仿若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开始没日没夜地拼命学习，心中只有一个执念：一定要和仝晴碧考上同一所本地的大学，守在她身边，护她周全。每天，天还未亮，我便早早地赶到学校，抢占靠近仝晴碧的座位，只为能在学习时与她相互陪伴、相互鼓励。课堂上，我全神贯注，笔记做得密密麻麻，课后，又主动陪着仝晴碧复习功课，遇到难题，我总是不厌其烦地为她耐心讲解，直至她彻底领悟。仝晴碧瞧着我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转变，起初自然是惊讶不已，可更多的，却是藏在心底的欣喜。渐渐地，两颗年轻的心越靠越近，彼此之间的感情也如同春日里茁壮成长的幼苗，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拔节生长。
　　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我超常发挥，仿若有神助一般，我和仝晴碧双双被本地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大学四年的时光，我仿若仝晴碧的专属守护者，对她的关怀无微不至。我们一同穿梭在教学楼之间赶课，一起加入社团，在丰富多彩的活动中留下欢声笑语；闲暇时，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下，分享彼此的心事与梦想，每一片飘落的树叶都承载着我们的青春记忆。我满心以为，这或许就是上天给予我的珍贵弥补机会，我定要牢牢抓住，绝不放手。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总不肯轻易放过我们。大三那年，仝晴碧的家庭突遭变故，父亲生意失败，仿若大厦倾颓，欠下的巨额债务仿若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一家人喘不过气来。讨债的人如恶狼般天天上门骚扰，仝晴碧心急如焚，仿若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波寻找兼职，只为能多挣些钱，帮家里缓解燃眉之急。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多年积攒的所有积蓄，一股脑地交到仝晴碧手上，而后又陪着她一起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打各种零工，哪怕累得腰酸背痛，也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可那债务的窟窿实在太大，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洞，仅凭我们两人微薄的力量，根本难以填平。一日，我偶然间听闻有个地下拳击赛，奖金颇为丰厚，只要能在赛场上脱颖而出，赢得比赛，便能拿到一大笔钱，解燃眉之急。我心中一动，瞒着仝晴碧偷偷报了名，想着只要能帮她熬过这艰难的困境，自己即便受些皮肉之苦，也算不得什么。
　　比赛那天，现场仿若人间炼狱，气氛热烈得近乎疯狂，却又血腥得让人胆寒。我咬着牙，眼神中透着决绝，一次次被对手打倒在地，嘴角溢血，可我仿若不知疼痛一般，又一次次挣扎着爬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帮仝晴碧还清债务。终于，在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后，我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心底的执念，赢得了比赛。然而，此时的我也早已遍体鳞伤，体力不支，被众人紧急送往了医院。
　　仝晴碧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看着病床上满身伤痕、虚弱不堪的我，泪水仿若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我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微弱地说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经此一役，仝晴碧对我的感情愈发深厚，仿若磐石无转移。两人心心相印，约定毕业后便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共赴未来的人生旅程。可就在毕业前夕，命运却再次跟我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仝晴碧仿若人间蒸发一般，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四处寻觅，寻遍了我们曾一起走过的每一个角落，问遍了所有可能知晓她下落的人，却依旧一无所获。后来，我辗转得知，仝晴碧为了不拖累我，狠下心跟着一个远房亲戚远赴国外，嫁给了一个能帮她还清债务的男人。
　　我听闻这个消息，仿若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再次陷入了绝望的深渊。我满心以为自己拼尽全力，便能改写命运，可到头来，却发现一切终究还是徒劳。此后的日子里，我仿若一个孤独的守望者，默默地关注着仝晴碧的点滴消息，看着她在国外结婚生子，过上了看似安稳幸福的生活。而我，依旧孤身一人，守着那段刻骨铭心却又满是遗憾的回忆，在岁月的磨砺中沧桑度日。
　　又过了许多年，我在街头偶然邂逅了公西楼疏，那个神秘莫测的男人仿若能洞悉人心，一眼便看穿了我深藏心底多年的心事，说出了那句仿若晴天霹雳的话，而后竟真的将我送回了十年前。
　　这一次，我没有再如从前那般，试图凭借一己之力强行扭转乾坤。我历经沧桑，已然明白，有些缘分，或许从一开始便注定只能擦肩而过，强求不得。我选择了释然，静静地看着仝晴碧在校园里绽放属于她的青春光彩，看着她和别人谈天说地，欢声笑语。偶尔，我们的目光在人群中交汇，我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后来，仝晴碧嫁给了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婚礼那天，我默默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她身披洁白的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一刻，我心中那份执着多年的执念，仿若春日里消融的冰雪，终于彻底放下。我深知，爱，并非一定要拥有，只要她过得好，于我而言，便是这世间最好的结局。
　　多年后的一个慵懒的午后，我静静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身上，仿若为我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我微微眯起眼睛，思绪悠悠然飘远，那些年少轻狂的时光仿若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还有仝晴碧那明媚的笑容，仿若永不褪色的画卷。我嘴角泛起一抹释然的笑，仿若参透了人生的真谛。或许，这就是人生吧，有遗憾，有错过，但也正因如此，才有了成长与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