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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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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先从第一条故事线讲起。
山居第一天晚上,羊十九又冷又怕(白脸男把唯一的一条被子也带走了),她只好把小白马牵到屋里来,把它四只脚丫子洗干净,想把它哄到床上来一起睡。又拉又拽又哄又骗,小白马就是不从。这个过程真让人心累。比如羊十九坐在床沿上,用手拍拍床板,朝小白马谄媚地笑,“乖乖,上来嘛,咱俩一起睡。”小白马也把蹄子架床板上,蹬两下,还高兴地嘶鸣几声,完了又收回去了。它以为羊十九和它比谁拍床板拍得响。又比如羊十九去床上给它做示范,朝一边侧躺着,两只手两只脚模仿四只马腿直伸着。小白马看了两眼,就去舔她的脚丫子,呜咽呜咽地像在说“丫的,别装睡了,起来嗨!”羊十九没办法,只好去外面揪把草放在床中央,这回不用说啥,小白马就自个儿蹬上床了。羊十九绊它一脚,就让它躺倒了,然后抱着小白马暖烘烘的身子,半披着它的马鬃,羊十九就凑合着在山里过了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羊十九决定从附近路过的人那里抢条被子,因为她嫌小白马的毛戳人,麻扎扎的不舒服,不像胖橘(这时她后悔没带胖橘一起来了,把这么好一个热水袋落家里了)。所以占山头的第二天,羊十九就要开始实操当流氓。第一次抢东西,免不了害羞。她就跑去小白马跟前演练一番。她穿上紧身黑色夜行服(在相国府的时候缝好带过来的),蒙上黑纱,露一双眼睛。不知道看起来效果咋样,又没有带镜子,她就凑到小白马的脸跟前,看进它的大眼睛,迷你版的羊十九就映在它的瞳孔上。整体还是蛮酷的,就差点轻功就能飞檐走壁了。不过,羊十九发现自己的连心眉忘记连了,她掏啊掏,掏出炭笔,对着小马的瞳孔正要画,忽然发现自己的迷你版糊掉了,被水淹了,泡胀开了(小白马这时热泪盈眶,它有点情绪激动,因为羊十九很难得这么深情地望着它,仿佛在它眼中看到了她自己。这个比喻不知道小白马是怎样体会到的,只是对于羊十九来说,这不是个比喻,而是它的字面意思)。
羊十九摸摸小白马的头,“乖,别哭了,咱要开练了哈!”她拉开弓(没带剑,小木剑也给白脸男了),对小白马说:“我要一床被子,谢谢!”然后觉得谢谢没必要,太客气了,削弱了命令的口气。而且人家给不给还不知道,万一不给不就亏了。她又拉开弓,对小白马说:“我是流氓羊十九,老娘他妈地要一床被子!”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又冒出一句“谢谢”,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拿别人东西总觉得不好意思,都怪小时候相国夫人家教太严。羊十九刚开始学说话,第一个学会说的词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谢谢。她妈让她咬着□□喝饱奶把她丢回摇篮的时候,她说谢谢妈咪!丫鬟帮她换完尿布给她涂上痱子粉的时候,她说谢谢姐姐!等她大一点更是得了说谢谢的强迫症。丫鬟喂它喝粥,每喂一口,她一咽下肚就忙不迭地说谢谢。丫鬟起先觉得羊十九真乖,懂礼貌,后来每顿饭下来要说几十个谢谢,听得有点烦,恨不得整碗粥一次性倒到羊十九肚子里,听完一个谢谢走人。后来丫鬟有了经验,每次在羊十九刚要张嘴说谢谢的时候塞她一瓢粥,把她的谢谢掐掉,这样效果是很明显,不过羊十九吃饭速度越来越快,等她长大到自己吃饭的时候,这习惯已经改不回来。
每次就看她憋着一口气扒拉饭,菜还没上齐她就吃完了。如果哪个兄弟姐妹过生日,人家许愿还没许完生日歌还没唱,她就已经默默地把蛋糕吃掉了。后来大家都不喜欢和她同桌吃饭,感觉特别有压力,而且会被她的节奏带跑,越吃越快。本来的节奏是嘎嗞嘎嗞咕咚,慢慢就变成嘎嗞咕咚,最后变成嘎咕咚嘎咕咚。一旦大家都带进这个节奏,饭桌上就会时不时引起小小的共振。有时候大家吃着吃着手里的勺子就开始莫名其妙地颤抖,怎么也抓不牢,一勺菜汤颠来颠去就是进不了嘴。有时候大家吃着吃着一桌子的饭碗菜盘忽然咔擦就一齐裂开了,而且说好了要么都裂成两半、四瓣、八瓣,有一次还都碎成了渣渣。碎饭碗的时候经常猝不及防,每个人手里还都捧着剩下的一瓣饭碗,赶紧把粘着的一团饭粒都扒进嘴里。所以有段时间相国府的碗勺消耗特别大,每周要新买一批,而他们家的瓷器可不是市面上随便买的,而是官窑里定做的。而官窑每月开工一次,数量也有限,所以有时候新旧碗勺青黄不接,相国府里就两个人合吃一个碗,两个菜合装一个盘,而且时不时做烧烤,让大家直接去碳炉上手抓着吃,省碗。烧烤吃多了大家都上火,嘴上长泡的、口腔溃疡的、嗓子痛的,反正说话都不方便,见面打招呼都靠使眼神和无声地微笑。相国府安静得茅坑里有人拉个屎整栋房子都听得到回音,害得拉屎的人都不敢随便放屁,更不敢因为使劲而呻吟,不然大家都知道你便秘。所以越是安静大家越是不好意思弄出声音,整个相国府小心翼翼地像个深井,等谁投个石头进来才能重新闹腾起来。在这之前,大家总要时不时踮着脚去隔壁房间瞄一眼,只是确认一下自己不是这静悄悄大宅的唯一的大活人。当然,等大家不和羊十九同时吃饭,所有问题也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