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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买买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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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辞归在满满堆砌的箱子中拿出一个食盒,熟练地投喂被窗外风景转移注意力的花疏。
窗外,只是一条普通的大街,因为接近黑市,故而还算热闹。
用手帕擦去花疏嘴角糕点的残渣,鹤辞归单手托腮,静静看着一脸兴奋向自己分享的花疏。
这个孩子,真的很特别。
自己收到消息去捣毁那个非法斗兽场,救出来的一群少年无一不眼神疲倦,充满戾气。只有角落的他,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那般天真烂漫的作态,简直不像是这个肮脏罪恶的地方能够出现的。
那双湛蓝的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得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玷污他,像是刚出生的牛犊,被牧羊人保护的羊羔。
注意到自己目光,这个孩子立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几乎是算得上傻气了。
但直觉和经验告诉自己,这只狐妖远不像他所展露出来的那样无害,而后拿到斗兽场的比赛记录,更是验证了他的想法。
花疏五六岁就被人贩子卖进这座富人创造的斗兽场,直到十八岁才被自己带走,期间无论是面对什么,从无败绩。
他的手下,足足有上千同龄人和难以计数猛兽的性命。
更是被称作血煞狐。
那张天真的笑颜下,暗藏的是如渊翻滚咆哮的疯狂。
但鹤辞归不知道,他比自己记忆中还要更早一点见过花疏……
——
“好!”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斗兽场坐无空席,人声鼎沸。
身着轻纱的曼妙少女捧着道道用金箔点缀的菜肴穿梭中,酒水混着珠玉泼洒,大腹便便的豪商,看至兴起,抓一把金叶子洒向空中。
血煞狐抹一把脸上的血污,再次向那只足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高的白虎冲去。
全场爆发出尖叫。
比起貌美少年战胜猛禽,他们更乐意看到美好的事物被撕毁碾碎。
血煞狐浑身颤抖,这是他今天的第五场,因为自己昨天晚上的反抗,斗兽场的女主人显然想给自己点颜色看看。
美貌在这种处境只能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被一点点耗尽,面前的畜生对于自己这只猎物势在必得。
猛虎的视线,人的视线,都在贪婪地游走。
太阳穴的皮肤突突跳动,腿和手臂像是灌了铅,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喘气和心跳的声音。
挥拳,挥拳,再一次挥拳。
他麻木地凭借身体本能作出反应,血流进了眼睛,世界猩红一片。
终于,他还是倒下了,上手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是依旧剧烈的心跳。
阳光依旧刺眼,一切悲欢影响不了它的光芒。
白虎如愿以偿张开血盆巨口。
“咻!”一道破空声传来。
一只剑凌空冲来,直接将虎头订死在地面。
血煞狐顺着剑来的方向,抬眼望去。
高处,一男子逆光而站,衣摆翻飞,眉目如月矜贵,高梁薄唇,叫人见了挪不开眼。
血煞狐,以后会被叫做的花疏的小狐妖,心道,大概神明就是这般模样吧。
那个人便是鹤辞归。
——
马蹄声不停,人声愈近。
离黑市愈来愈近。
花疏半个身子几乎探出车窗,双眼星光冉冉,满是向往:“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我还从来没见过!”
鹤辞归不由得心中一紧,觉出一份刺痛。
十多年的时光,花疏在一方斗兽场困住了自己的时光,能接触到的,只有猛兽和麻木的同龄人。被救出来后就被自己带上剑岚宗。
看到普通的小镇都能被吸引得挪不开眼,也不足为怪。
当初被救出来的人有一百三十二个,有的被家人接走,有的领了些钱自行离开,只有花疏还楞在原地。
他进来的年纪是最小的,和外界完全脱节。
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茫然拘谨,紧紧握着分给他的钱袋,傻傻呆在原地。
小孩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污,求助似的看向自己。
自己最终还是将他带回了剑岚宗,取名叫花疏。
思绪回转,鹤辞归叫停马车,转头问:“花疏,下去看看?”
“真的吗?”花疏回头,马尾太长,几缕发丝甩到衣襟前,满脸写满了跃跃欲试。
简直像个小孩子。
车外,彩旗高挂,商贩的摊子如同一株同结的果,嘻嘻哈哈拥在一起,挤在一起。
身着华锦的人来来往往,脸上皆带着笑,一派和谐。
鹤辞归扶着花疏下车,花疏一落地,一瘸一拐蹦蹦跳跳走向一个卖糖画的小摊。他回头:“师兄师兄,这是什么?”
鹤辞归直接掏钱包。
买!
“师兄……”
买!
“师……”
买!
花疏一脸恍惚抱着一堆小玩意,和鹤辞归走进旅店。
“师兄啊!”
“嗯?”鹤辞归交上代表身份的门卷,“还有别的喜欢的吗?”
“师兄啊,是不是买太多了,好多东西我都只是问了一句是什么啊。”小二非常有眼力见替花疏将东西抱进房间。
鹤辞归顶着那张谪仙般的脸,一派正经说着败家子的话:“既然不知道是什么,那就拿到手体验一下。”
“可是万一不喜欢呢。”花疏追问。
鹤辞归理直气壮:“不喜欢的就留给徐君兰。”
花疏梗住,这话和这张脸真的是同一个人可以拥有的吗:“真的好吗,师姐不会有意见吗?”
“你师姐笨,不必在意。天色已晚,先早些休息吧。”鹤辞归留下这句话,便去了自己房间。
奔波一路,他大抵是有些累了。
花疏不再纠结鹤辞归言语里的荒唐,走进隔壁留给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他一眼便看到桌上摆着满满当当鹤辞归给自己买的小玩意,心中不免觉得甜蜜,如绵密的泡沫包裹整个心脏,脸上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
明天是满月之夜,黑市开放的日子,他要借在这休息的时间,找一个人。
花疏把耳朵贴在墙壁,隔壁很安静,师兄估计已经入睡了。花疏看向窗外,风吹过,有些冷。
他单手撑窗越过去落在柔软的地面,溅起一层单薄的尘埃,消失在交错的小巷中。
——
“喂!价格可不是这么计算的!”
巷子深处传来争执声。
少年死死揪住还价之人的衣襟。
他面目清秀,偏偏有两道伤疤从额角径直横跨整张脸,此时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狰狞。
“我现在就这么多钱,你爱要不要。”老赖脖子一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少年一拳抡过去。
“小鸽子。”花疏笑嘻嘻倚靠着墙,“你爹不是把你接走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鸽子转头看见花疏,一脚踹开老赖:“滚吧,你大爷我今儿心情好。”
老赖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跑了。
“小花,你不也是跑出来了?怎么,那群仙君也和那斗兽场老板一样,惦记你这兔儿爷的身子?”
花疏一拳抡鸽子肩膀上:“滚滚滚,怎么可能。我偷跑出来的。”
“嗷!小花!你不知道你力气多大吗!”鸽子浮夸地捂住肩膀,“哥们,难得你装乖卖弄骗得仙门的人带你走,好歹请我吃顿好歹的吧。”
“也好,边吃边说。”花疏道。
“那我正好知道一家不错的店。”鸽子带着花疏七拐八拐来到一家羊肉泡馍店,一屁股坐下,“说吧,你要没事不会找我的。”
“死鸽子,看人真准。”花疏正色道,“你知道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人?”
小儿端上两大碗热齐腾腾羊肉汤。
鸽子端起一碗呼噜呼噜直接往嘴里灌,一片白茫茫的氤氲中,那两道疤如盘曲的百足虫,显得格外面目可憎。
热辣滚烫的汤一下肚,鸽子才觉得四肢慢慢回温。
他四周看看,确定没人,才开口:“你指的是哪种奇怪的人?”
“比如魔族。”花疏垂下鸦羽般的长睫,端起碗,轻轻吹走表面泛滥的热气。
“魔族?”鸽子诧异道,“不是在一千年前被曾经的第一宗门天玄宗宗主关在魔界了吗?现在顶多就剩一些灵智未开的魔兽了吧?”
花疏并没有反驳,重生的事太荒诞了,更何况当初的自己也不相信魔族还存在。
鸽子补充道:“不过我倒是听说黑市一直有人大量收购白发蓝瞳的人和妖,不论男女老少,都收。大概和什么邪法有关吧。”
他夹一大夹肉,囫囵吞下:“还好你被仙家带走了,不然我还得担心你这个狗东西会不会被抓走呢。”
花疏陷入沉思,上辈子自己同样作为剑岚宗弟子,结局却和他人不一样。剑岚宗除了自己被丢进湖中心,长老弟子皆被钉在湖面数千石柱上放血,哪怕是做饭的兔妖厨娘也没有逃过。
他不免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魔族肯定不可能是突然出现的,他们应该是早有准备。一千年来,毫无动静是为什么,就是受伤修养也早就活蹦乱跳可以满世界搞破坏了。
花疏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魔族要做的神秘阵法不仅仅需要鲜血,还需要一个像自己这样的白发蓝瞳的。
不对,白发蓝瞳的一抓一大把,那么就是自己身上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特别之处。
“你问这些干嘛。”鸽子咽下最后一口泡软的馍。
花疏回过神来:“那你知道要找这些的都是什么人?”
“这谁知道,黑市所有卖家和买家的消息都是保密的。”鸽子又要了一碗,“怎么,剑岚宗的人给你派的任务?”
“是啊,完不成要扣钱呢。”花疏胡言乱语。
“那你还是扣钱吧。”鸽子无情嘲笑,“据我所知,那个买家是黑市的会员,你连面都见不上。你不被他抓了都是老天保佑。”
花疏大喜:“好主意!”
直接混入被买下的人当中不就好了。
他直接留下一枚金叶子:“好鸽子,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鸽子差点被呛着。
花疏回到旅店后院,正打算直接爬回房间,一道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
“谁?”花疏一剑向后刺去,却被是轻松抵住。
“是我,”低沉磁性地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