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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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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兰捧着杯热水坐在警局,一条灰色的薄毯被人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肩上。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她礼貌地对关心的警员再次道歉,心里却很是无奈。毕竟给受惊者披毯子似乎是警局的固定流程。
兰抿了口热水,心想若论“受惊”,那几个倒在公寓里的吸毒者或许才更符合条件,只是大概没有警察愿意用这种温和的词来形容他们。
要说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水雾在杯口短暂凝结,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三小时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
墨西哥的冷意来得又急又猛。
天色还没完全黑透,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早早亮起,昏黄的光在沉落的暮色中连成一片,显得有气无力。
兰站在公寓阳台前,十九层的高度让夜风都变得锋利,心脏正以危险的频率撞击着胸腔。而她的脚下,是令人眩晕的城市灯火,和深不见底的黑暗虚空。
这场景让她想起曾经带着柯南用消防带高空逃生的经历。但那次是被火海逼迫的绝地求生,而现在——
她攥紧用床单和衣物编织的绳索。
这次是她主动选择的险中求胜。
说不害怕是假的。
这原本不必是生死一线的抉择。她完全可以继续扮演温顺的囚徒,慢慢软化那个男人的戒心。但只要一想起他不由分说,就将她从日本带到墨西哥的手段,一股寒意便从脊背窜了上来。
绳索在夜风中晃动着,兰咬紧牙关,一寸寸向下移动。
她才不信那个男人会因为什么可笑的占有欲,就大费周章把她囚禁在这座毒贩横行的边境城市。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理由,让他选择把她带离日本。
是日本发生了什么吗?还是那个组织要行动了?
脚踝在下降时狠狠撞上外墙,兰倒吸一口凉气,剧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远处传来几声枪响,随即是警笛凄厉的嘶鸣。
在这座名为蒂华纳的罪恶之城里,这样的背景音简直像呼吸一样平常。
绳索的长度终究到了尽头。兰悬在十六层的空中,汗水让掌心的布料都变得湿滑。
她盯着下方公寓亮着灯的阳台,喉间泛起浓重的铁锈味。在绳索彻底松脱前,发力荡起身体,整个人撞向那扇透着暖光的落地窗。
玻璃受到强烈撞击,发出一声巨响。
兰本能地蜷缩身体,护住自己头脸,玻璃碎片纷扬落在她身上。好在秋冬衣服的面料都比较厚,她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还未等缓过神,耳边又响起数道枪械上膛声。
危险的预感让兰心脏一缩,脑子还未归位,神经系统便率先反应。
她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一发子弹。再一抬头,就见客厅里站着四个面色阴鸷的男人,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她。
兰:“……”
她视线一扫,瞥见茶几上散落着几个打开的金属箱,里面整齐码放着透明密封袋装的白色粉末。几支使用过的针管随意扔在一旁,沙发上还瘫着一个眼神涣散的男人,手臂上插着半截针头。
这就尴尬了。
接下来的一切兰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虽说距离事件发生也才几个小时,但人的大脑对危急关头的储存量极为有限。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带来的副作用,就是事后回忆时总有种不真实感,就好像那些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最清晰的记忆是在警方破门而入之后。
“把手举起来!”
十几把枪指向兰的时候,她身下还压制着最后一个人。
公寓里满是狼藉,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另外三个呻吟的男人,就连沙发上瘫软的无行动力者都口吐白沫,散落的毒品和现金撒了一地。
兰也很想解释,但她刚松开钳制就被一拥而上的警察拷上手铐,然后被当成黑吃黑的毒贩带到了警局。整个过程都没给她一点辩解的机会。
“所以,你是说……”
做笔录的女警放下翻译器,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日本女孩,“你在逃脱绑架的过程中,碰巧撞破了他们交易?”
兰局促地点了点头,脸颊微微泛红,刻意避开女警探究的目光。
关于被从日本强行带来墨西哥的真相,关于那个绑架者的身份,兰都选择了沉默。现在她只想尽快回到日本。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警长快步走进来,在女警耳边低语几句。女警的表情从疑惑逐渐变成恍然,最后甚至带着几分微妙的敬畏。
“你可以休息了。”女警改用生硬的英语说道,递来一杯温水,“晚些会有人来接你。”
兰捧着温热的纸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份从嫌疑人变成了受害人。她听不懂那些快速的西班牙语,想到他们并没有让她提供什么联系方式,只以为自己会被移交给日本大使馆。
在异国他乡的警局里,这个念头反而让她感到一丝安心。比起流落街头,等待正规的外交程序似乎是最稳妥的选择。
警局走廊的长椅硌得后背发疼。兰昏昏欲睡之际,一阵谈话声让她骤然清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古铜色的皮肤和高耸的颧骨,让她很快在记忆中找到对方的名字。
胡安!
她呼吸顿时急促,不祥的预感还未成形,警局大门方向又传来两道脚步声。
兰:“……”
看着丹妮拉身边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她险些捏爆了手中的纸杯。
“真巧啊,兰小姐。”
金发黑皮的男人脸上挂着令人恼火的微笑,如同无数次在波洛咖啡厅偶遇那样,完美得无懈可击。
“我来接你回家。”
回个屁!
……
公寓还维持着兰逃离时的样子。
那条用床单和被罩拧成的绳索仍挂在阳台,无声控诉着她的“越狱”行径。兰跟在波本身后,低着头一声不吭。甚至还在对方的示意下,乖乖挪到沙发上坐下。
她看着他脱下沾满硝烟的大衣,看着他挽起袖口,看着腰腹处早已被鲜血渗透布料的伤,张了张嘴:“你……”
“别说话。”
冰凉的手指搭上她外套纽扣。浓重的血腥混着火药味扑面而来,兰条件反射地绷紧神经,又在撞进那双灰眸里顿住。
反抗?然后被按在地上强行检查?
还是配合?至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兰松开攥紧的拳头,任由沾着血渍的长指解开衣领。
随着衣物一件件滑落,兰的思绪也在“去他的她非要把这个专横的男人暴打一顿”和“是她逃脱在先他身上还有伤一定是吓坏了”之间反复横跳。
“伊吕波寿司店的胁田兼则,真实身份是组织的二把手。代号朗姆。”
男人突然抛出的情报让兰一怔。波本却好似没看到她的震惊,仍专注地在她脖颈处游走,检查着可能存在的伤痕。
“十七年前,就是他杀了阿曼达·休斯。后来浅香通过一些手段联系上了我,希望合作。”
“合作?”
“她需要朗姆的情报,而我需要晋升的机会。”
波本的动作细致得近乎苛刻。从锁骨到手腕,再到腰侧,每一寸肌肤都被他仔细审视。他一边进行着这样亲密的检查,一边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跟她解释。
事情还要从那个U盘说起。
当浅香发现拿错资料引来琴酒时,她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波本。这本该是一场简单的交易,她用U盘换取朗姆的情报,波本则用U盘借机晋升。但就在波本准备回收U盘时,一个意外的消息让他停下了动作。
组织内部的毒品交易信息被泄露了。
这个机密连波本自己都是通过浅香才得知的。蹊跷的是,消息走漏的时机太过巧合。波本没有立即取回U盘,而是精心安排了一场游轮交接。
游轮上的交易果然出了问题。这个结果让波本确认了两件事:一是公安内部有内鬼,二是这个U盘的价值远超预期。他不得不谨慎行事。既不能贸然将U盘交给公安打草惊蛇,又要利用它来牵上卡洛斯这条重要线索。
“游轮事件结束后,萨——小朔猜到了我的布局,所以找上了我。他答应帮我取代琴酒,拿下卡洛斯这条线。U盘到手后,我履行了和浅香的交易,向她提供了朗姆的相关情报。”
不仅如此,为了确保对方能成功锁定朗姆,也为了将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波本利用新获得的权限,调走了所有可能支援朗姆的力量。包括向那位先生申请琴酒和宾加的调令。
好在那位先生也对朗姆之前火烧海猿岛的事不满,或许是想给对方教训,所以默许了他的动作。
“朗姆的代号是世袭的,和组织其他靠能力获得代号的成员不同,他是因为资历才坐上的二把手位置。一旦失去助力,他就会变成孤立无援的状态。”
波本的解释像一幅巨大而阴暗的拼图,终于将那些零散的碎片拼接起来。
兰努力消化着他说的话,在大量的信息中,找到了一件她最在意的事:“你的意思是……浅香已经开始行动了?那爸爸他们——”
“毛利老师很安全。”
“安全?”
兰瞳孔微张,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如果真像你说的安全,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墨西哥?”
房间陷入死寂。
波本沉默地望着她,那双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睛映着她的倒影。愤怒的,恐惧的,却又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信任。
多可笑。
他把她带到了一个陌生国度,但她潜意识里却还是相信着他。
良久,波本伸手拂去她眼角未落的泪滴,沾染血迹的手指在她脸上落下一抹红。
“我不确定浅香会不会利用你们,更不能确定朗姆会不会狗急跳墙。但我确实——”
他忽然笑了,那个熟悉的,带着危险气息的笑容:“该死的见不得你为别人涉险。”
“你!”
这人向来装得温和得体,此刻却连脏话都说得理直气壮,展现出的怒意倒比她这个被“绑架”的人还要汹涌。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兰语气软了下来,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安抚对方,找出他如此行事的真正原因。
“我知道我又让你担心了。可你口中的“别人”是我爸爸,女儿在意父亲的安危,不是很正常吗?”
波本没有立刻反驳。他沉默了几秒,灰蓝的眼眸深不见底,紧抿的唇线却泄露了远比“担心”更加翻腾的情绪。
“在意父亲的安危?”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讥诮,“当然正常。毛利老师是你的父亲,血浓于水,你为他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但是,兰——”
他忽然倾身,不再是仰视视角的对话,而是极具压迫感,将她困于沙发和他之间的逼近。
“告诉我,除了毛利老师,除了你的父母……”他微微眯起眼,声线压得更低,透出某种危险的探究,“你对其他人的在意,界限在哪里?你对所谓工作的定义,界限又在哪里?”
兰微微一怔,还没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深意。波本便伸出手,拇指状似无意,却带着力道,缓缓抚过她唇角。这个充满占有欲的暗示动作,让她隐约捕捉了到什么。
“你的善意,你的温柔……”他指腹仍停留在她唇上,如同审判,“它们就像没有上锁的门,谁都可以轻易推开、占上一席之地,对吗?”
那些曾经吸引他的特质,此刻却成了不安的源头。像细小的荆棘,随着心跳一次次扎进血肉,越缠越紧。
“那个“安室透”,那个咖啡店店员。他一次次地靠近你,利用你的善良,利用你那该死的、对所有人都敞开的在意。他试探你的底线,侵入你的安全距离,装出恰到好处的需要帮助,扮演出脆弱的时刻,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你……”
他用力碾过她唇瓣,像是要抹去什么,语气轻得发狠:“那时候,你感觉到不舒服了吗?你有推开他吗?还是说,你只是像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样,包容了他的得寸进尺?就像包容水岛凉那个“意外”的吻一样?”
兰感到一阵窒息。
他的指控太过尖锐。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声音因紧绷而有些迟疑:
“难道说……你其实……是在吃醋?”
波本:“……”
这无声的回应,简直比任何语言都更直白。
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抄起手边的靠枕,想也不想就朝那张俊脸砸过去。
“笨蛋!”
靠枕毫无杀伤力,她自然不解气。一想到自己竟被这人以如此荒唐的理由从日本强行带来墨西哥,更是火大。
“笨蛋笨蛋笨蛋!”
她狠狠踩了他一脚,趁对方防备松懈之际,反而将他按倒在沙发上。
兰跪压在他身上,带着火气去扯他的上衣,动作看似粗鲁,却小心避开了伤处。
衣扣崩开,底下是缠绕的绷带,从腰腹蔓延至肩膀手臂,层叠的白色之下渗着暗红。小麦色的皮肤上还有许多细碎伤痕,像是在枪林弹雨中滚过一遭,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明明之前是那么冷静理智的人……”
她声音里透着委屈,眼眶泛红,小心翼翼去拆那些染血的绷带,“再不高兴,也不能用这种理由把我像危险物品一样从日本打包带走啊。”
酒精棉擦上伤口边缘时,波本皱了皱眉,却没吭声。事实上,除了腰腹那道骇人的伤,其余不少伤口都是他去警局接她前,自己故意弄出来的。
手段算不得高明,甚至有些拙劣,但效果不错。
至少现在,她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心疼。
“我是做不到像你那样,把所有的善意都挡在门外。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信任,这个世界很复杂……可如果让我用恶意去揣测每一个靠近的人,明明看到别人可能身处险境却袖手旁观,这一点我实在没办法做到。”
她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轻柔地处理他腰腹那道被子弹擦过的伤口。皮肉外翻,边缘沾着灼痕,里面甚至嵌着细小的沙砾。显然只是在恶劣条件下草草处理、胡乱包扎的结果。
“而且,你不能因为……因为你自己当初用了些手段,让我在意上你……”她脸颊微红,刻意避开那个更直白的词,“就认为我以后都会对这种手段毫无抵抗力,甚至乐在其中。这对我不公平。”
“可小兰不是说过,自己喜欢的是温柔包容的人吗?”波本任由她动作,只是幽幽开口:“我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类型。”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采访的时候。”
兰怔了怔,好不容易才从记忆里翻出某些模糊的片段,也终于明白他究竟在纠结些什么。
“那只是我随便应付说的!”
她脸更红了,目光却认真地看着他,“我承认我更偏爱会细心照料流浪猫狗的安室先生,可这并不代表着我会拒绝波本的全部。安室透的温柔是假的,我知道,可我依然喜欢。不是因为我偏爱温柔体贴的人,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所以才喜欢。”
“所以……”他垂眸凝视她,声音低哑,“你更喜欢温柔的那一面?”
兰一时语塞。
这人怎么比她还爱钻牛角尖!
她深一口气,决定把话彻底说开:“我的意思是——无论你是安室透、降谷零,还是波本,无论你展现出哪一面,我都喜欢,也都会接受。你总以为我迷恋的只是安室透那层温柔体贴的假面,但不是的。我喜欢的不是某一个模样,是整个的你,完整的你。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多面的,不是吗?难道你会因为只喜欢我好的部分,就否定我不够好的那些地方吗?”
所以哪怕他强势、算计、甚至不择手段,她依然会喜欢。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无数伪装与冷硬的手段之下,他的底色始终是那片不容玷污的信念与深藏的良善。
这对毛利兰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客厅陷入漫长的寂静。
波本眼底的晦暗逐渐化开,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眼尾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邪气,声音很轻。
“没有。”
“什么?”
他微微摇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语气温柔又笃定:“小兰没有不够好的地方。”
话音落下,兰本就红透的脸更是一瞬间沸腾。
“我、我才不信!”
“都是真的哦。”
他微微起身,额头抵上她的,呼吸交融间,声音喑哑得几乎破碎:“小兰太好了。总是这么宽容的话……我可是会得寸进尺的。”
“你还不够得寸进尺吗?!”
兰震惊地看着他。
都把她从日本带到墨西哥了他还想做什么?
波本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深深望进她眼底。那里翻涌着某种近乎偏执的暗涌,却又被极力压制在平静的表象之下。他轻笑一声,在她颈间亲昵地蹭了蹭。
“还不够。”他低声说,语气带着危险的温柔,“远远不够。”
兰被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惊得一时失语。而波本已经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视线落到一旁的茶几上。
“花有点枯萎了。”
她顺着他目光看去。
那束纯白的小苍兰还躺在那里。
花瓣由于长时间缺水,边缘已经开始微微卷曲、发蔫,透着一股被遗忘的脆弱。然而包裹着花茎的棉纸和紫色缎带的蝴蝶结,却依旧一丝不苟,透露着挑选者当时的用心。
兰的心,像被那蔫掉的花瓣轻轻扫了一下。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他腰腹处还淌着血,也许还带着任务结束后的狼狈,却执意停在了某家花店前。他可能皱着眉,挑剔地选了很久,才定下这束看起来最纯净无害的花。然后他带着伤,带着花,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公寓,满心想着安抚她或者……用这束花作为某种和解的信号?结果迎接他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和那条嘲弄般悬挂在阳台的“绳索”。
一股混杂着心疼的愧疚感,毫无防备地涌了上来,酸涩地堵在喉咙口。
他受伤了,却还惦记着买花回来……
但下一秒,兰猛地闭了闭眼,用力甩了甩头。
毛利兰!清醒一点!
她在心里对自己低吼。
是谁不由分说把你从日本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谁把你像囚犯一样关在这间高级公寓里,切断你和外界的联系?这种行径,跟那些罪犯有什么区别?!之前在警局你没让警察直接把他拷走,已经算是念及旧情了!
逻辑清晰,立场正确。
可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面对这个男人,她的原则和底线总在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他总是有办法。
用沉默隐忍的伤口,用不经意流露的疲惫,用那些包裹在强硬外壳下的、极其偶尔的脆弱瞬间……戳中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磨着她的抵抗。
再这样下去,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诊断书都可以直接拍她脸上了。
兰悻悻想着。
这份在愧疚、愤怒、心疼和爱意中反复拉扯的疲惫,让她在晨光熹微中睡得并不安稳。
她能感受到他昨晚紧贴着自己后背的胸腔里,心脏沉重地跳着,透着一股驱之不散的恐慌。
或许是经历过同伴的接连凋零,所以这人在守护仅存的东西时,可以做到连自身性命都不在意,却对“留在身边”这件事,有着苛刻到近乎病态的执着。
像是害怕失去,害怕千帆落尽,尘埃规定,兜兜转转,还是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
这大概就是独属于降谷零的不安全感。
波本身上的温度像是还在,昨晚他抱着她,力道又紧又重,兰好几次半夜被他勒醒,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以至于当她被边境城市特有的喧嚣声彻底唤醒时,意识还有些模糊。
她习惯性地想翻身下床,脚踝却传来一种陌生的、冰冷的禁锢感,以及……
一丝柔软的阻碍。
兰疑惑地低头看去。
晨光穿过窗帘缝隙,照亮了她纤细的脚踝。那里赫然锁着一个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
脚铐。
精巧,坚固,一看就是特制的。连接着同样冷硬的金属链条,另一端牢牢固定在了墙角某个凸起的铁环上。
最讽刺的是,脚铐的金属环内侧,被人细心地贴了一圈绒布。显然是为了防止它磨损到皮肤,确保她戴着这屈辱的刑具时,也能舒适一点。
这“贴心”到极致的细节,像一桶滚烫的汽油,瞬间浇灭兰心中所有残存的、摇摆不定的复杂情绪。
昨夜那些愧疚,那些心软,那些关于伤口和枯萎小苍兰的柔软联想……在这一刻,被这个带着绒布的脚铐,彻底碾碎成了粉末!
“波本——!!!!!!”
一股足以焚毁理智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血液在血管里咆哮奔涌,全身的肌肉都在此刻绷紧,属于空手道冠军的凌厉气势毫无保留地,彻底爆发——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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