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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反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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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十天,周资宸再也没有来过。
屈皎没精力思考一个成功人士到底为何事忧虑,因为她自己就快要火烧眉毛了。
前两天已经通知要开学缴费了,而养母还是没有任何音讯。屈皎鼓起勇气给养母发了一条信息,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答。
今天学校再一次催促缴费,屈皎顾不上可怜的自尊心,给养父发了信息,没有回应,给养母打电话,显示无法接通。
一切都透露着不寻常的诡异。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如果不能及时交住宿费,等租的房子到期,屈皎只能露宿街头。
今早出门时,古板的格洛弗太太已经再次提醒,再不交房租,她就要报警了,毕竟这里的非法占租者数不胜数。
屈皎心烦意乱,甚至没有注意到周资宸再次出现在咖啡馆里,烦乱地拿起菜单,递给了周资宸。
“今天没有特调吗?”放下菜单,周资宸一脸认真地问道。
屈皎这才看清来人是周资宸。
屈皎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没有特调,只有威士忌酸。”一如她的人生一样酸涩。
“那好,我就要这个。”
一如往昔的照单全收,好像那晚的愤懑不甘只是一瞬间的事,真是波澜不惊的安稳人生啊。
屈皎突然有些生气,连带着周资宸平静的语气也被她听起来像带着玩味。
“OK。”少爷要玩,屈皎只好奉陪到底。
于是屈皎拿出柠檬,拿出半年没开封过的威士忌,再加上最酸的夏威夷酸咖啡豆,调制成一杯女巫的毒药,阴沉沉地端给了周资宸。
周资宸品尝了一口,微微皱眉,看来心里确实很苦。
“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没什么先生,我的烦恼与您无关,您的关心也对我无甚帮助,请慢用。”
这句话一出口,屈皎瞬间发觉不妥,这语气里的怨怼不该出现在他俩这样萍水相逢的关系里,过分亲昵了。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一时的大发善心对屈皎没有任何用,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情怀需要对一个客人倾诉。
在这复杂的留学圈,以屈皎的外貌,来撩拨的人如过江之鲫,可是任何不能变现的关系对屈皎来说还不如多背两个专业词汇来得实在。
周资宸并不生气,只是打开电脑专注于工作。
奇怪的是,今天的周资宸一直坐到快打烊,整间店里只剩他一个顾客。
Tina戳了戳屈皎,坏笑到:“今天唐长老怎么还不走啊,是不是在等你,死丫头,速度够快的。”
唐长老是Tina给周资宸起的雅号,因为周资宸不仅脾气好,小费高,而且从未带过女伴到这来,半米之内自带结界,从未有女妖怪敢近身。
“快下班了,赶紧带上你的crush走吧。”
Tina催促着屈皎去叫周资宸离开,今天莫名其妙地对周资宸发了通脾气,屈皎正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呢,犹豫之际,屈皎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养父曲富春的秘书,余子坤。
屈皎一下子心提到嗓子眼,久久联系不上的曲家人突然让秘书跟屈皎联系,一定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于是屈皎顾不得所有,飞快地经过周资宸跑出去接这通电话。
“余叔叔,我是屈皎。”屈皎的声音满是紧张和急切。
非常嘈杂的那头,余子坤的声音终于传来。
“皎皎,近来怎么样。”
“很好,余叔叔。”屈皎本来还想扯些别的寒暄一下,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判死刑一样的心如死灰,嘴有千斤重。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不祥的预感从屈皎的心底升腾。
一定是出事了。
“余叔叔,请直接说正事吧。”
如果是被抛弃,请痛快告诉我,屈皎心想。
沉默了一会,余子坤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受曲先生和曲夫人的委托,非常抱歉地通知你,你与曲家的收养关系结束了,曲先生那边上个月已经递交了申请,你只需要在网络上确认,实体文件也有寄过来了,应该不久就会到普林斯顿……”
“喂?皎皎,你有在听吗?”没听到屈皎的回答,余子坤有些焦急的问到。
“我在听。”事已至此,屈皎反而异于常态的冷静。
听到屈皎的声音,余子坤继续说:
“好在你在收养时没有改为曲先生的姓氏,省去了很多手续上的麻烦……”
余子坤还在说着手续上的事,屈皎突然开口问:“爸爸妈妈还好吗?他们……”
还没说完,屈皎已经声音哽咽,泪如雨下。
“他们很好,不要为他们担心,皎皎。”余子坤依然专业得像一个AI。
“那他们怎么突然……”(不要我了)后面半句话屈皎没有勇气说下去,她只是养女,她没有资格问这句话。
能把她抚养成人,还送到常春藤盟校来深造,曲家对她真的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只是从此以后她连个念想中的爸爸妈妈都不会有了。
听到屈皎的声音渐渐平静,余子坤才继续说:
“皎皎,想办法留在美国,不要回来,完成你的梦想。”
梦想?在刚到曲家的那一段黄金日子里,屈皎也曾短暂沉溺在梦乡,愚蠢地忘记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可以拥有梦想,充满稚气地对养母说她以后要当医生,让每一个人都能看得起病。
可是,梦想是穷人最大的奢侈品。
“这是妈妈让你跟我说的吗?”
“是的,曲夫人对你很抱歉,所以她说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屈皎还在奢求什么呢,应该的。
“替我谢谢她和爸爸,不能报答他们,我很愧疚。”说完最后一个字,屈皎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照顾好自己,皎皎,照顾好自己。”余子坤抱歉地说到。
“谢谢。”
接完电话良久,屈皎才发现自己一直蜷缩着,手脚冰凉。
擦干眼泪,屈皎猛地一下站起来,竟突然头晕目眩,差点站不稳。
好在在屈皎眼前一黑快要栽倒的瞬间,一只大手扶住了她。
是周资宸。
屈皎马上回复理智倔强的模样,道谢后突然又警觉地看着周资宸:“你都听到了?”
周资宸看了眼屈皎身后,那是咖啡馆的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从里面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一举一动。
“我是看你挂断电话才出来的。”
很绅士。
“可惜被小人度了君子之腹。”周资宸语气里有难得一见的轻快。
见屈皎心情低落,周资宸难得地开了点玩笑。
见屈皎还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周资宸的目光落在了被屈皎紧抓不放的手腕上。
屈皎尴尬地收回了手,在放下瞬间,屈皎看见了他从墨色西装下露出的价值不菲的腕表。
劳力士。
他一定很富有,屈皎想。
“没想到你还有风趣幽默的一面,其实偶尔展露一下,并不影响你的格调,你压抑太久了。”
说完屈皎就脸红了。
周资宸似笑非笑,“原来你也有不那么紧绷的时候,偶尔像个年轻女孩子一样,会更可爱。”
此人长成这样,怎么可能不是风月老手,屈皎想。
“需要我送你吗?我的车停在附近。”
这是邀请吗?
深夜,豪车,意味不明的话。
如果上车的话意味着什么?
屈皎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个脆弱痛哭的女孩,一个富有绅士的男人,如果屈皎愿意,她今晚就可以找到一个极品糖爹,展开一段只有金钱与欲望碰撞的关系。
只是这样一来,这些日子她和周资宸之间那些幽微飘渺但美好的小清新一般的情思就须臾荡然无存了。
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屈皎突然觉得没劲透了。
“不用了,谢谢。”
“好,注意安全。”周资宸丝毫不介意屈皎的小心思,点头坦荡地转身离开了。
“等等,”在周资宸转身的那一秒里,屈皎脑海闪过无数念头。
自己在假清高什么?吃了几年饱饭就忘记了穷人的滋味了吗?
如果十年前自己像今天这样为了可怜的自尊心不去讨好曲家人,那么屈皎早就不知道无声无息地死在哪个山坳了。
她的学业,格洛弗太太鄙夷的眼神,催促缴费的邮件这些现实像走马灯一样开始浮现。
她别无选择。
甚至,她急需这个机会。
屈皎不介意再次向别人示弱求助,哪怕吃相难看,她也会像疯狂的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样抓着周资宸,就像她10年前紧紧拉着林蕴惠的衣角不撒手一样,何况,周资宸,她并不讨厌。
自尊心是什么?在生存面前什么都不是。
屈皎快速换了一副明媚的笑脸走上前去,“和你开玩笑的,先生盛情,不该辜负。”
周资宸低头浅笑,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晚夏的夜晚里,直到看见周资宸的车,一辆漆色的宾利。
和周资宸一样,低调又奢华。
周资宸绅士地为屈皎拉开车门。
本以为已经胜券在握,今晚注定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5分钟后,屈皎惊讶地发现,周资宸把车开到了普林斯顿的校门口。
等屈皎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的时候,周资宸缓缓开口: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地址,小姐。”
这人是认真的?在自己颅内排演了一出大戏之后,居然真的只是正人君子般地想送自己回家?
屈皎差点内伤。
见屈皎不说话,周资宸好整以暇地等屈皎开口。
真是一只大尾巴狼。
屈皎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说到:“我今天心情很差,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心如死灰的味道,毫无勾引意味。
周资宸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不再多言,调转方向就向downtown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