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神也要救世吗？[万人迷]》魂安

5、夸奖

　　【你为什么在哭呢？】

　　少年的动作一顿，缓缓转头看向她，空洞的目光不断渗出泪水，表情却平静无比。
　　右手握枪，枪口直指自己的心脏，子弹已经上膛。

　　【你抱着的，是污染者吗？】

　　手臂骤然收紧，少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金色的眸子依旧似是蒙上了一层薄雾，黯淡无光。
　　怀中漆黑的物体遍布囊肿，硕大得让少年无法完全抱住。黄白液体从其上血红伤口中流出，像是一块腐烂的肉块，却被少年紧紧抱着，仿若珍宝。

　　【可以让我看看他吗？】

　　少年平静无波的眸光终于起了些许涟漪，他下意识侧身，遮掩住怀中之物，瘦弱的手臂因力道收紧而微微颤动。
　　“不……”他说。

　　【我不会伤害他的。】

　　“……大家都这么说。”少年双手环抱着自己的一切，抿了抿干裂的唇，片刻之后仿若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哀求的双眸，“漓尔已经很努力了，他一直说自己很累很痛，但还是坚持下来了……至少在最后的时候，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吗？”
　　“我们从出生开始，就从没有休息过……就一会儿，好吗？”

　　看着少年干瘪的双颊，她沉默了一下，向他迈出一步，后者便像受惊的小动物般远离了她一步。
　　意识到自己吓到他，她停下了脚步，隔着几步远，与之对峙须臾后，再次开口——

　　【我不过去，我只问几个问题，回答完我就走吗？】

　　少年瑟缩了一下，沉默半晌后点点头。
　　“如果只是几个问题的话……”

　　【你想要和他再次说话吗？】

　　少年听到这句话，稍稍错开目光，嗓音轻轻：“……不想。”
　　“如果不是因为他可以和我对话，漓尔不会那么辛苦的。我不想要让他再痛苦下去了。”

　　【你们的关系很好呢。】

　　“关系……很好？”少年咀嚼着这个评价，沉默半晌后回答，“我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们从出生起就在一起，我们共享一切。比起说是另一个个体，他更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你会和自己的心脏‘关系很好’吗？”

　　【这样吗？你可以包容他共享你的一切吗？】

　　少年几乎是瞬间点头，随即才出声：“当然。”

　　【既然如此，那么，庆幸你们是拥有心灵感应的一对双胞胎吧。】
　　她笑了一下，抬腿向前一步，吓得少年瞳孔骤然收缩，抱紧漓尔连连后退：“不，别过来！你说过回答就走的！”

　　她还没有听少年的话语，只是微笑着前进。
　　少年步步后退，污染者模糊的身体在地上拖拽，留下漆黑的痕迹。她踏过浑浊的污水，向少年缓缓走去，直至后者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别过来！”少年无法，只得举起手枪，指向对方，“再过来我就要开枪了！”

　　他没有用过手枪，也不知道对方要对自己和漓尔做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们所有的不幸都来源于这个被迫植入的心灵感应异能。每一个知晓他们能力的人都将他们拉入了更黑的深渊，无一例外。
　　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能再让其他人伤害他的弟弟了。

　　她没有听少年虚张声势的威胁，继续向他靠近。

　　少年的手臂颤抖，枪口在女人轮廓中不停抖动，最终在对方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时候，咬紧牙关、下定决心，扣响了扳机。

　　“砰——”

　　手枪的后坐力震得他虎口发痛，少年平缓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蓦然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红瞳，看上去并未受到影响。

　　打偏了？
　　少年僵硬地向下望去，视线蓦地被血红占满。手枪起了作用，女人的手臂上出现了一个血洞，不断地向外渗着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女人却恍若未觉，只温柔地伸出另一只手，抹去了他眼角的泪珠，轻声说：【一会儿就好，忍耐一下。】

　　少年愣怔地看着女人风华绝代的面容，下一瞬她的红瞳骤然亮起，伴随狂风腾起，扬起发丝。
　　他忽觉怀中一轻，低头一看却见污染者庞大的身躯瞬间化为丝丝缕缕的黑烟，从四面八方钻入他的身体。如同被人打碎了骨骼重塑肉身一般，少年的身体只觉剧痛无比，额头冒起层层冷汗，本能地弯下腰去，全身痉挛。

　　女人缓缓伸出手，将他抱入怀中，轻柔地抚摸他的发丝，垂眸柔声道：【没事的，一会儿就不痛了。】

　　少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她，指尖在她雪白的后背留下红色的抓痕，忍耐了片刻还是吃痛出声。
　　随着黑烟的钻入，污染者的身躯渐渐消散，少年的痉挛也随之渐渐停歇，虚脱地倒在女人的怀抱之中，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辛苦了，洛奇。】她轻轻抚摸少年的后背，温柔安抚，【不会再痛了。】

　　“……洛奇？”

　　听到熟悉的嗓音从自己舌腔中发出，少年猛地抬起金蓝异色的双眸：“我……还活着？”

　　.
　　“尊上，怎么了？”红发少年微微歪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女神大人，“有什么奇怪的吗？”

　　海伦骤然回神，头脑有些昏昏沉沉，手撑在书架上缓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向他一笑：“没事。”

　　刚刚那是什么？原主的记忆闪回？
　　记忆中的红发少年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是细细辨认五官与脸型依稀能够看出他的身份——是洛奇。
　　那那个已经异变的污染物是漓尔？

　　女神大人把濒死的漓尔的灵魂塞入了洛奇的体内……吗？

　　海伦扶着书架，抬眸打量着少年异色的双瞳，精致的眉眼与透亮的肌肤看不出从前的落魄。

　　洛奇和漓尔，是一体双魂的双胞胎。

　　所以，现在站立自己眼前的少年，是漓尔？

　　少年并未察觉到异样，只是向海伦伸出手：“虽说您应当并不需要，但是我还是将您的手机带在了身上以防不时之需。”
　　宽大的手掌中安静放置着一块薄薄的黑色方体，极具现代化的造型与周遭的中世纪氛围格格不入，就像是影视剧中的穿帮镜头。

　　身着华服的少年第二次说了那个绝对无法在中世纪听到的词汇，海伦心中泛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感，强行压下后缓缓向它伸出手。在她指尖接触方体的一瞬间，一个女声骤然从她的脑海中响起，沉稳而淡漠：
　　“身份识别……确认成功。下午好，海伦。”

　　什……它为什么能识别身份？而且这个声音怎么……？

　　【我的声音是基于无上至尊——也就是您的声线为基础打造的，旨在将您的福音传递到所有信徒耳中。】

　　海伦意识到，自己手上的手机虽然外观上与自己熟悉的科技产物极为相似，但似乎并未是同一个事物——至少她从未听说过只需触碰，就能直接在你脑海中回答你问题的手机。
　　这个世界的“手机”应该是依托于异能而存在的通讯载体一样的东西。

　　那现在的问题就出现了，为什么它是这个造型的，并且还被冠以了“手机”的名字？
　　这是巧合吗？不，“手机”这个名字包含了“手持的机器设备”的含义，而现在这个时代是以非自然事物为基础构建的，连机器都没有，又何来“手持的机器”？

　　……不对，有什么东西被她给忽略了。
　　这个时代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污染侵袭而导致的末世，异能也是在污染之后出现的，也就是说“非自然事物”只是当下的状态。

　　那么在污染侵袭之前呢？

　　她一直都因为神宫的建筑风格和“神治”的管理模式，默认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个类似于中世纪的魔幻世界。而对于她一个后信息时代的现代人来说，这里的文明发展水平应当是“过去”。
　　但如果“手机”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是原本就有的东西的话，他们在被污染之前的科技发展水平应该比她预想的要高。

　　仔细一想的话，刚刚记忆闪回的时候，那些场景并非是神宫那样古朴的装潢，而更偏向于现代实验室般理性克制的风格，甚至有玻璃门……

　　海伦蓦地福至心灵，如电流过筋，感觉自己的思绪骤然通畅。
　　难道说，这里并非“过去”的中世纪，而是现代的“未来”？

　　但是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就又进而出现了许多问题：为什么是中世纪风格？为什么曾经的高科技产物都消失了？以无神论者为主的现代人为何能够接受突如其来的“神明”？

　　许许多多的疑问在脑海中交织成乱麻，让海伦头痛欲裂，想要抬手揉一揉太阳穴的时候，有一只手先一步摸上了她的额角。
　　海伦略微一愣，抬起眼帘，与少年四目相对之间，后者眨了眨眼，长睫微动道：“尊上，好些了吗？”
　　仿佛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很好，你做得很好，漓尔。”海伦弯起眼眸，抬手揉了揉漓尔顺滑的发丝。

　　漓尔略微伸手，握住海伦的手腕，将她的手缓缓拉至自己的唇边，半阖眸子：“这算不上什么，我孱弱而无能，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不值得夸奖。”

　　海伦哑然失笑，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指关节：“你做得好，自然要夸奖。”

　　如若是洛奇的话，此刻必然已经开始撒娇邀功了，但漓尔的长相明明与他的兄弟几乎一模一样，性格却截然不同。
　　洛奇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随时准备眯起眼挥爪给人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而漓尔则更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泊，阳光倾洒在碧水上反射出粼粼波光，能够平复他人所有的情绪。

　　“尊上总是以仁爱之心宽容我们的一切。”漓尔垂下眼眸注视着海伦，眼中的情绪淡淡，在洛奇那如黄金璀璨的眸色，此刻更像是晶莹的琥珀，“那我能够向尊上多讨要一样东西吗？”

　　不知为何，海伦与漓尔说话时总觉得他比起成人，更像是一个纯洁无瑕的小动物，所以放松地问道：“什么东西？”

　　“刻骨铭心的烙印。”漓尔的嗓音无起伏，带着略微的沙哑，“您给予过维斯珀的，我和洛奇也想要。”

　　“什……”海伦大脑宕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什么时候给予过维斯珀那样的东西？

　　海伦的迟疑被漓尔解读为委婉拒绝，因此他有些失落地略微弯腰，毛茸茸的红发遮蔽了他的神情：“尊上，我知道我们没有什么大功劳，也没什么本事，配不上您的奖励，但是您曾说过很喜欢我和洛奇的脸。”
　　他牵着海伦的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抬起异色的眼眸，目光灼灼，一字一顿：“那就用尊上喜欢的这副皮囊换取，可以吗？”

　　“你想做什么都行。”

　　海伦彻底石化。
　　纯洁无瑕的小……动物？

　　在所有人都未曾投注视线的角落，墙壁上裂开了一条缝隙，有红光在其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