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NPC穿成玩家》湖柔

17、曜霓市

　　地下还真是个可怕的地方。恐怖程度随着楼层降低指数级增长。

　　步仪不怒反笑，抓住楚拾昔胳膊，借助实体化的空气跃向走廊深处。脚下的地面不断崩塌，那些倒在地上的人都随着碎石掉了下去。异常的嘶吼从地底传来，墙壁跟着震颤，像是怪物被放出来了一般。

　　“你们也得死！你们也得死！——”

　　独眼男人的尖叫混在怪物嘶吼声中，尖锐地冲击耳膜。楚拾昔抓紧步仪的衣袖，不甚在意地道：“异能公会的人全都跟偏执狂一样，好可怕啊。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脱离苦海。”

　　不知是不是错觉，墙壁似乎晃得厉害，让人忍不住担心自己会被掩埋。步仪预判着落点往前跑，一时间没有回话。

　　她原本还想旁敲侧击地问出楚拾昔做了什么。这依然是个谜团，而且她越来越在意。

　　不过当事人倒是很有松弛感，一边逃跑还一边闲聊。

　　嘶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倏地清晰，声浪几乎要变为实体。

　　它们冲出地板了！

　　步仪之所以逃跑，不止因为要保护楚拾昔。虽然她目前不会被异变种伤害，但那只是在异变种正常的情况下。现在的异变种像突然开盖的碳酸饮料一样从地下井喷而出，光是冲撞就能把人撞死。

　　脚下的地板不再碎裂，但能感到地下的生物在向上撞，咚咚的声响像是直接炸在心脏。

　　这一层应该原本是最底层，比起上面，地板不算厚。跑着跑着，步仪突兀地大角度改变了轨迹，下一秒，原本路线上的地板轰然破开。
　　只能看清残影的异变种们喷涌而出，直接撞上了天花板。小的当场撞死、血液溅开，其他的晕头转向一会儿就四处散逸，似乎没有发现步仪这两人。

　　他们暂时没有攻击性……？

　　一个分神，步仪险些踩上下一处破开的地面。当前的情况容不得一丝走神。她暂且收敛思绪集中于跑路这一件事，大脑飞速运转。

　　跑到上层，或者跑到地板厚的地方。这些异变种不攻击他们，那只要不被冲撞就可以活命。

　　至于消灭它们的事，等保住命再想。

　　地板的洞连点成线，尽头也涌出异变种喷泉，一个个朝两人包抄而来。步仪脚步一转，顺着门缝躲进旁边的房间里。

　　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地面完好无损，似乎根本没受地下冲击的影响。异变种从身后呼啸而过，连带着嘶吼声。

　　那些应该就是曜霓市原本该有的异变种，它们聚集在地下陷入了沉眠，刚才被光唤醒了。它们很有可能是原定于在模拟灾害那天爆发的。

　　这次唤醒的应该不算特别多，但已经有了如此威力……不敢想要是全部唤醒爆发会是什么样。

　　步仪反手关上门。门很厚重，她费了些力气，门外有密码锁，若不是提前被震开，她恐怕进不来。

　　室内格外安静，衬得嘶吼声造成的耳鸣都有些吵闹。两人各自调整呼吸，一时无言。

　　“你刚才好像一点都不怕。”许久，步仪说道。

　　楚拾昔倒是很开朗：“有你在为什么要怕？”

　　“……”

　　“你刚才不是在保护我吗？”楚拾昔热情地道，“谢谢你啦。”

　　步仪有些无语：“我不觉得仅仅被人保护就能有那份从容，尤其对方还是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你有别的办法吧？比如，即使我失去了行动能力，你也可以活命的办法。”

　　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步仪站直后严肃地看着楚拾昔：“既然感谢我，就给我交个底吧。”

　　听着她的话，楚拾昔的微笑渐渐消失，随着她一同严肃了起来。但也许是职业习惯，他还是很快露出了一个微笑，看不出情绪：“你对我的能力没有一点印象吗？”

　　“我之前没有看过你的直播。而且，你在镜头前展现出来的只是一小部分实力吧。”步仪顿了顿，心里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他究竟是什么人？

　　——安和又是什么人？

　　异变种攻击人类完全是本能，不管是什么情况下。但刚才所有异变种都好像是没看见他们一样，完全不表现出攻击性。

　　不被异变种攻击，是很特殊的体质。非常特殊。

　　安和这件事在进入曜霓市之前就知道了。虽然心存疑惑，但至少安和的身体是她在用，一切还算在控制之内。但楚拾昔呢？

　　这种体质……

　　“以你的风格，在问出问题之前都已经有猜想了，问问题只是验证而已。”楚拾昔与她对视，轻声道，“这次，你的猜想也是对的。”

　　他的神情里似乎有一丝哀伤，似乎还有解脱，还有期待，但步仪无法判断这些情绪的来源。

　　理性分析，他这句话也许是试探。可能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通过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套话。

　　但是，步仪心里很清楚，这不是试探。他不受异变种攻击的体质就是最大的证明。

　　现在装不知情没有意义。

　　“你……”

　　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你还有哪些能力？你为什么会认识步仪？你怎么会替异能公会做事？你知道安和是怎么回事吗？……

　　突然，步仪敏锐地感知到一阵杀气。看都没有看，她立即蹲下身去，随即一根触手刺向她刚才脑袋在的地方，深深地扎在门上。

　　一切发生得让人猝不及防，一秒也不能耽搁。哪怕她刚才只是花费一点时间去看异变种来的方向，现在都已经被贯穿了。步仪蹲在地上，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有一瞬的疑惑。

　　怎么回事？这里的异变种会攻击她？

　　余光瞥见楚拾昔的影子，步仪心中一动，将手中的火焰枪扔了出去。她的思考时间很短，在旁人看来几乎是一蹲下就扔了枪。

　　如她所想，火焰枪在空中就被触手贯穿，彻底碎成了粉末。

　　果然是这样。这里的异变种会吞噬机器，跟普通异变种一样。只不过……吞噬得有些暴力，简直像是有个人恩怨。其他异变种吞机器都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你还好吗？”楚拾昔刚才没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她蹲下，“外面的异变种会无视机器，但这里的为什么……”

　　“异变种都沉眠在地下，这里有异变种也正常。可能他们是受了这个空间的影响。”

　　步仪站起来，这才仔细地观察了一圈。门口这里像是玄关，向里的走廊在右手边，光洁的墙壁挡住了房间里的一切。

　　触手完成了它的使命，顺着走廊缩了回去。步仪和楚拾昔对视一眼，打起十分的警惕缓缓顺着走廊走过去。

　　绕过屏风一样的墙壁，房间内的情景展露在眼前。

　　这个房间并不大，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推车和仪器。仪器上的显示器还残留着图像，看起来像是心电图。

　　这里是个病房。

　　但是又很诡异，因为所有的仪器都被树根状的异变种完全覆盖。仪器早已停止运转，树根牢牢地扎进其内部，像是蛛网。

　　“ECMO，透析机……”楚拾昔艰难地辨认出那些仪器原本的样子，一个个名字叫出口，他的语气越来越惊异，“这个病人几乎全身的系统都被机器替代了。”

　　步仪慢慢朝着仪器围绕着的“床”走去。那已经不能□□，因为它完全密封，四面八方插着管子，怎么看都像是个冷冰冰的装置。但它又确实是一张床，因为里面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头发被剃干净，脸色呈现出不自然的惨白。曜霓市所有装置已经在十年前断电，维持她生命的机器早已停止运转，她的生命想必结束很久了。但或许这张“床”自带防腐功能，她的皮肤依然光滑，没有腐烂的迹象。

　　十年前的人，步仪并不认识。

　　转头一看，楚拾昔也跟了过来，正端详女人的脸。步仪问他：“你认识吗？”

　　楚拾昔摇头：“不认识。”

　　出现在隋氏地下密道里的女人吗……

　　他们身上没有其他仪器，周围的异变种安静地蛰伏着。地下没有窗户，步仪无法判断时间，但疲惫的身躯告诉她现在又到了深夜。

　　“外面安静下来了。”步仪突然道。

　　楚拾昔一愣，这才意识到刚才一直若有若无的嘶吼声跟着耳鸣一起消失了。

　　“你要去清扫刚才出来的异变种？”

　　“嗯。这次唤醒的异变种应该不多。否则如果地下那些异变种都出来，不会只有这点规模。”步仪道，“多数应该都会在模拟灾害那天爆发。”

　　“……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沉默一会儿，楚拾昔问道。

　　正打算出门的步仪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刚才她确实很想问，但冷静下来想想……

　　“如果我是你，”步仪用一贯平稳的语气道，“我不会完全说实话。”

　　楚拾昔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因为我们不熟悉，而且前不久甚至算是敌人。”步仪说，“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会问你，因为我知道没人能做到说实话，尤其是我。”

　　被不实情报和只言片语影响，不如一无所知。

　　“真谨慎啊。不愧是你呢。”楚拾昔歪歪脑袋，看上去很费解。

　　步仪自认为措辞算是温和，道：“我先去处理一下外面的异变种，你可以休息一下，这里还算安全。”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情况比她想象中好一些。醒来的基本都是小型异变种，很多在它们自己冲出来的时候就撞死了，走廊上的尸体多于活物。

　　偏头躲开一只冲过来的异变蝙蝠，步仪面无表情。不管来曜霓市多少次，她对异变种的厌恶都很难消除。

　　对付异变种比对付人类更直接，实体化的空气如大军过境从坑坑洼洼的地上碾过，大部分就一动不动了。
　　步仪顺着走廊检查，用实体化成锥状的空气对付还在动的异变种。嘶吼声逐渐减弱成呻吟和呜咽，当她走到最初的大洞时，走廊已经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异变种尸体特有的异香。

　　她看向地底，星星点点的光已经消失了。现在沉睡在那里的，想必都是更大型、更难对付的异变种。

　　回到病房时，步仪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然而拐过走廊时，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楚拾昔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