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泣》洋葱先生

1、第 1 章

　　1

　　早晨，阳光和煦。
　　周仪衣着整洁开着银色轿车，和所有白领一样，过着规律安稳的日子。想起刚才儿子在幼儿园门口嘟着小嘴，一只手死死拽着周仪裙子的可爱样子，周仪忍不住一个人轻轻微笑，嘴角略微上扬，泄露了她心里满满的幸福。
　　来到办公室，周仪坐到自己的位子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阳光从窗户射入，刚好触及到周仪的办公桌，投下一片温暖。周仪深呼吸，真是美好的一天。
　　铃铃…
　　电话铃响起，周仪目光仍停在文件上，随手按下接听键。
　　“喂，是秦穆的妈妈吗？我是他幼儿园的老师，秦穆从滑梯上摔了下来，现在在医院，你能过来一下吗？”
　　一挂电话，周仪慌忙的收拾完东西就往外冲，疾走间遇到了同事吴梅，周仪嘱咐吴梅：“吴姐，我现在有急事先走一步，这边的事你就帮我处理一下。”说完她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吴梅看着周仪离开的背影，眉头紧蹙，“印堂有黑气，看来小周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上了。”她自言自语。

　　周仪来到医院看见脑门、胳膊、膝盖上贴着创可贴的儿子，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她上去紧紧抱住儿子。幼儿园的老师走过来，说：“医生说没什么事，还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对不起，没看好孩子。”
　　“妈妈，我没事，是我不小心自己摔下来的。”秦穆在周仪的怀里抬起头说。
　　周仪擦干眼泪，对老师微微笑，说：“你们也不要太自责，孩子多又调皮，你们很难照顾周全我们完全理解。”老师连声道谢。
　　出了医院，周仪牵着儿子，小秦穆蹦蹦跳跳，周仪这才露出安心的微笑。
　　“妈妈，我要吃冰激凌。”秦穆拽着周仪的手撒娇。
　　“好，妈妈给穆穆买。”周仪疼爱的看着儿子，儿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余光中，周仪瞥见一个坐在路旁花坛边沿的男孩。男孩脸色苍白，像搪瓷娃娃。他穿着漂亮的小礼服，里面是白色有花边的衬衫，领口住系着一根打成结的丝带，仿佛西方中世纪的小少爷。特别的是男孩漆黑幽深的双眸一直紧紧锁定着周仪，周仪只觉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扼住咽喉，周身仿佛寒气萦绕，她低下头牵着儿子匆忙离开。
　　为什么有种深深的窒息感，为什么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周仪疑惑。

　　2

　　周身有隐隐的灼热感，呼吸有些不顺畅，身上好像沾满粘稠的液体，有什么滑滑的东西悄悄缠上手脚，缠上脖颈，血的腥味渐渐强烈。隐隐的从什么地方传来声响，那声音模糊不清，侧过头仔细聆听，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漆黑的眼眸，深邃得要把人吸进去。
　　声音回荡着，渐渐清晰，一声一声，慢慢逼近，最后，突然传来一声孩子清脆的喊声。
　　妈妈！
　　周仪猛然惊醒，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从外面透进来的光在漆黑的室内呈现出一片斑驳。周仪看表，凌晨一点，她坐起身，身上燥热，心脏在不安跳动，她觉得口干舌燥，便下床去客厅里找水喝。
　　在经过儿子房间时，她看见儿子的床边有一个身影。周仪走进去想看清楚，在她看明白时，她愣住了，心脏猛然跳动，剧烈的撞击着心房。
　　那是一个男孩正坐在儿子的床边，男孩低头专注的看着正睡得香甜的秦穆，那正是今天白天坐在花坛边沿的男孩！他还穿着漂亮的小礼服，坐在黑暗的阴影里，美丽诡异。男孩伸手想触摸秦穆的脸，那只手苍白纤细，甚至有些透明，周仪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想干嘛？你是怎么进来的？不准碰我儿子！”周仪上前怒喝。
　　男孩收回手，他跳下床，向周仪走了几步。
　　“你不要过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周仪紧张起来，她指着男孩呵斥着。男孩苍白的脸上露出悲哀的神情，像失了宠的孩子，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妈妈。”男孩轻轻的说，和刚才周仪梦境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不是你妈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走！你走啊！”周仪挥舞着手臂像要驱赶眼前的画面，她声音颤抖嘶哑，她甚至还没发觉自己脸上的泪水。
　　男孩眼睛里突然渗出鲜红的血，成股从男孩脸上滑落，两行血泪把男孩的脸显得诡异非常，血从脸颊滴落，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房间里充斥着血的腥味。灼热的粘稠的腥味让周仪阵阵作呕。
　　从黑暗处又走出个小女孩，她穿着深蓝色公主裙，苍白皮肤，漆黑眼眸，脸上两行显目的血泪。她牵住男孩的手，踮起脚为男孩擦拭着鲜红的泪水，边擦边说：“哥哥乖，不哭。”然而一滴滴的血还是不停的从女孩脸颊滴落。女孩向周仪转过头，一脸的无邪与悲哀，她声音柔软轻轻地喊：“妈妈。”
　　3

　　“然后？”吴梅放下筷子问坐在对面的周仪，一双鹰般的眼睛透出锐利的眼神，周仪被盯得很不自在。
　　“后来两个小孩就消失了，我也回去休息了，就这样。”周仪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菜，故作镇定地说。其实昨晚一夜没睡，周仪在儿子床边坐到天亮，然后没事一样来上班，这种事说出去有谁信，周仪独自调侃。没想到，吃午饭时同事吴梅凑过来问自己昨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本来没打算讲的结果在吴梅犀利眼神的震慑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只见吴梅低头沉思片刻，眉头轻轻蹙起，她试探地说：“也许，他们真的是你的孩子。”
　　周仪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是不是我的孩子我还不知道啊！”
　　吴梅止住她的话，说：“我的意思是，他们有没有可能是你以前的没能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周仪愣住，感觉心里有种拨云见日的顿悟，记忆洪流里的碎片清晰呈现。不会吧！怎么可能！周仪全身战栗起来。吴梅担忧的看着周仪，她坐到周仪身边，伸手搂住周仪颤抖的肩，意味深长的说：“不要回避你所看到的一切，那些逝去了的只要意念还在念想够强就仍能徘徊在这个世界上，并且随着意念强度的变强得到早已消失的实体。”
　　周仪沉默片刻，缓缓道来，“十年前我有过一个孩子，当时经济条件不好又怕因此失去工作就放弃了这个孩子。之后两年，我又怀了，这次是不小心流产，之后第三年我才有了穆穆的。”
　　“应该就是这两个孩子吧，没有得到过母亲的爱，所以回来向你索要。”吴梅推测
　　周仪露出焦急的神情，问：“那该怎么办？”
　　“一般解决方法有两种，一是消除死者的怨念，二是强制的人为消灭，第二种方法是连灵体一起消灭了，就意味着灵魂不能再进行转世。”吴梅解释。
　　“怎么消除怨念？”周仪问。
　　吴梅轻轻一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好不要用第二种方法。”
　　周仪听完若有所思。

　　下班回到家，周仪打开衣柜开始大把大把的往外拿衣服。秦穆凑过来问：“妈妈，在找什么呢？”周仪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说：“穆穆乖，妈妈又点事忙，你去客厅里看动画片好吗？”
　　“好！”秦穆蹦跳着跑出卧室，周仪看着儿子的身影突然感觉心里一片苍凉，穆穆，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应该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的，他们因为一些原因没能来到这个世上，没能得到妈妈的爱，而独自去了另一个世界，甚至连妈妈的脸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穆穆，妈妈对他们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最后，在衣柜的最底层周仪拿出两套衣服，那是两套非常可爱的童装，一套是仿若中世纪贵族少爷的礼服，另一套是蓝色蕾丝的公主裙。周仪紧紧抱着这两套衣服，眼泪如泉涌。昨天那两个小孩穿的就是这两件衣服，礼服是打掉第一个孩子不久后逛街时买下的，当时一眼就看中这衣服，心里就有一个念头，如果是宝宝穿的话一定很好看，带着对孩子的愧疚就买了下来。裙子是第二个孩子流产后买的，当时心里就有一个执着的念头，这个孩子是个女孩。
　　做梦都在想着孩子们能穿上妈妈给你们买的衣服，然而昨天孩子们穿得那么漂亮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自己却说出让他们滚的话，眼前又出现孩子那悲伤的苍白小脸，鲜红的血泪从漆黑幽深的眼眸中流出。
　　对不起！
　　周仪无声抽泣，心里反复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她将那两套衣服紧紧抱在怀中，很久很久都没有松开，温热眼泪打湿衣服的前襟，夕阳透过落地窗斜射进来，正好落在深蓝的公主裙上，漂亮的裙子周围泛着淡淡光晕，美丽如童话。

　　4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客厅里漆黑寂静，淡黄模糊的灯光从外面照射进来，一切都显得如此静寂。
　　周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深深的嵌入黑暗中，隐约的灯光落在她脸上显出诡异的苍白。
　　她抬头看时钟11：50，手心开始变得湿润，隐隐的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暗暗握紧裤兜里的东西，那是白天吃饭时吴梅给她的一面圆形小镜子，吴梅说这镜子能消灭那些怀着偏执执念的灵魂。吴梅在把镜子交给周仪时嘱咐说：“如果这两个孩子要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时你就拿出这面镜子。”
　　镜子在手心里生硬得硌手，冰凉坚硬的触感像浅浅的绝望。要用这个东西来消灭自己的孩子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办得到，周仪内心里万千思绪交错不休。
　　周仪起身往儿子房间里望去，秦穆正香甜的熟睡着，周仪心里得到些许的平静，来吧，十年了，应该做个了结了。
　　渐渐浓烈的血腥味向着周仪袭来，周仪心中一颤，来了吗？
　　她转身看四周，鞋底发出踩到水的声响，她低头看去借着暗淡灯光，只见地面上是一滩滩暗红的鲜血，还有几股血流向着周仪脚下流淌过来。有大量的血从房顶顺着墙壁流下，血越来越多，有的甚至直接从房顶滴落下来。
　　房间里满是令人作恶的粘稠腥味，还有隐隐的灼热感，周仪觉得心口的血液在沸腾。她捂着胸口，脑门上豆大的冷汗滚落下来。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爬行蠕动，无声的缓缓爬上周仪的脚踝、手臂、脖子。那是一种像蛇的东西，上面满是滑滑的粘液，巨大的腥味袭来，周仪感到一阵晕眩和窒息。
　　蛇般的东西越勒越紧，那东西温热，周仪拽着脖子上的绳状物想透口气，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周仪突然感觉那条东西带着隐隐的心跳声，声音越来越大，充斥着整个房间，而且那声音是从周仪身体里发出通过那条东西传出的，两个心跳声渐渐重合，声音在身后变得清晰起来。
　　周仪努力转过头，不远的地方，男孩身穿漂亮礼服无声观望着这一切，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而那几条勒着周仪的绳竟然是从男孩体内伸出来的，在微弱的光下，周仪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绳子，那是血淋淋的小孩的脐带！
　　“妈妈，来我们这边吧。”男孩轻轻地说。
　　勒着周仪的脐带突然加大了力度，周仪颤抖的手伸向裤兜，孩子，对不起，妈妈不能跟你们走…
　　“哥哥，住手吧。”
　　穿着蓝色公主裙的女孩从角落的阴影走出，她一只手放在男孩肩膀上，示意男孩住手。
　　“不！我要妈妈跟我们走！”男孩坚决地说。
　　女孩从后面抱住男孩，漆黑的瞳仁没有一丝光彩，她伏在男孩耳边说：“难道你想让弟弟变得跟我们一样吗？”男孩倔强的紧咬下唇，暗红的血液从他眼中流出，他哽咽着说：“我也想跟妈妈在一起！”
　　周仪看着男孩心里一阵悲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到脐带上时，脐带明显的震了一下，松散开来。男孩惊诧的抬起头，他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男孩女孩嘴唇同时开启，轻喊，“妈妈。”
　　周仪向两个孩子张开双臂，男孩迟疑着走上前。
　　“来啊，宝宝过来妈妈这里。”周仪露出温和笑容。男孩一步上前扑进周仪怀里，周仪搂紧男孩，孩子身上一片阴冷，来自异世界的冷。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妈妈当年抛弃了你。”周仪声泪俱下，在看到男孩流下血泪的时候周仪放弃了去拿裤兜里的镜子，这是自己当年犯下的错，必须要亲自去面对，孩子请接受妈妈对你们的忏悔。
　　男孩抬起头看着周仪，他小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妈妈！”他清脆的喊了一声。周仪忍住泪水，微笑着回应男孩。男孩兴奋的回头看站在后面的女孩，周仪向女孩伸出手，示意她过来。女孩慢慢走过来把头埋入周仪的怀里，她在怀中闷闷的喊了声，妈妈。
　　“对不起，对不起…”周仪搂着两个孩子，反复说对不起。眼泪滴下来，落在男孩身上，男孩身体开始发光，无数的小光点从他体内飘散出来。女孩看着男孩的变化，会心微笑。她伸手擦掉周仪眼角的眼泪，女孩身体也开始飘散出小光点，她露出释然地笑，苍白小脸上近似透明的微笑像纯白清香的茉莉，她边擦拭周仪的泪水边说：“我们走了，妈妈保重，我们爱你。”
　　“我也爱你们。”周仪在身体已变得透明的两孩子额头上各印下一个深深的吻，再见了，我的孩子们。希望你们尽快转世拥有这辈子没能得到的爱，孩子要作乖小孩哦，别让爱你们的爸爸妈妈操心。
　　两个孩子彻底消失不见时，窗外的第一缕朝阳正好落在周仪身上。
　　其实孩子是那么的简单，他们的爱澄澈执着又是那么的容易满足，只要你的一个微笑他们就幸福得如同得到了全世界。或者他们不需要全世界，他们需要的只是你，只有你，你对于全世界只是一个人，而你对于他们却是全世界。
　　周仪起身去换好衣服，要赶快做早饭了，不然待会穆穆醒了要喊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