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微光》星夜烬

2、第 2 章

　　“言总！”陆宸希低吼一声，条件反射地扑了过去。他双臂将言寻压倒在地，货物砸在身体上的闷响在耳边炸开。

　　灰尘飞扬间，他从胸腔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灼热而急促的呼吸正正喷在言寻脸上。

　　言寻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陆宸希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虽然隔着层层衣服，但他似是能感受到那身体的温度。

　　“怎么回事？！”王文杰吓得脸色苍白，他一边大声责骂工人，一边弯腰去扶陆宸希和言寻，“你们没事吧？真是对不起，这操作员是新来的，不熟练……”

　　陆宸希撑着身子站起，脸色苍白，额头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他眉头皱起，低声说：“我没事。”

　　言寻站稳，衣袖上沾了点尘灰。他低头看陆宸希一眼，目光复杂。

　　旋即转向王文杰，语气森冷：“这就是你们的‘效率保证’？仓库管理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保证不了，还谈什么效率？王总，看来我需要重新评估这笔投资的风险。”

　　“言总，言总！”王文杰看他冷沉的脸色，冷汗唰的下来。连忙陪笑，满是惶恐：“这是我的失误，一定严惩！今后加强培训管理，一定给您个交代！”他抬头吼向开叉车的工人：“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下来处理了！”

　　言寻不再理他，眼神转向陆宸希：“你确定没事？”

　　“没事。”陆宸希摇头，声音低哑，“只是蹭到一点。”

　　“不是整个砸在你身上吗？我在下面都感受到冲击，还说只是蹭到一点？”言寻质问道。

　　王文杰赶紧凑过来，脸上堆满歉意：“陆律师，公司有医务室，您先去简单检查一下，要是有什么问题一定得上医院，我们一定负责到底！”

　　言寻听闻，拉起陆宸希的胳膊，正色道：“现在就去。”

　　“你带路。”他看了一眼王文杰，那眼神令王文杰生出一股寒意。

　　带他们到了医务室，王文杰接了个电话离开。

　　医生让陆宸希把衣服都脱下来。

　　陆宸希抬手把外套脱下，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慢慢把右手手臂抽出，他微微偏头，瞟见言寻就站在身后不远处。

　　随即整件衬衫褪了下来，露出薄削肌肉覆盖，骨感分明光裸的上半身。

　　冷白到极致的皮肤泼洒的大片青色落入言寻眼里。他却立刻被陆宸希尤为性感的蝴蝶骨夺去目光，那就像一对展翅欲飞的鸥鸟，线条异常优美动人，忍不住让人想摸上去。

　　医生的手随即代替他摸了上去，按了按背部的骨头。

　　陆宸希发出压抑的闷哼，言寻居然感到血液瞬间沸腾起来，心像在被猫爪子挠，痒痒的。

　　他调转目光，看向窗外。

　　医生检查完后起身，言寻余光瞟见，走了过来。

　　“幸好没伤到骨头，主要是表皮软组织挫伤，你拿点药回去擦。如果夜里太痛可以吃点止痛药。淤青面积比较大，可能要很久才会消。”

　　医生把药递给他，陆宸希道了谢拿起衬衫套上，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从下往上系扣子。

　　言寻灼人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动作往上移，最后定在了那仍旧苍白，眉头微蹙的脸上：“你没事吧？”

　　陆宸希仰头，嘴角立刻勾起笑：“谢谢言总关心，没有大碍。劳烦您陪我来检查，抱歉耽误您时间了。”

　　言寻垂眸对上他异常漆黑明亮的眼：“应该的，今天要不是你，受伤的就是我。我算欠你一个人情。”

　　陆宸希笑意更深：“言总您不必客气，小事不足挂齿。”

　　他站起身，言寻随着他的步伐，两人一起往医务室外走去。

　　言寻思忖片刻，开口问道：“以你的专业角度，我想听听你对这个公司的看法。”

　　陆宸希顿了片刻，像在斟酌。随即严谨的说：“公司的财务报表，流水，物流记录这些明面的资料想必投研机构和会所会查的明明白白。言总您想必也心中有数。”

　　“但是我想说一点，这家公司实际控制人是顶级H大一位知名教授。现在的CEO是他学生，明面上挂在他名下的股权大部分是代持，实际没有多少。”

　　言寻抬眼，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陆宸希微微一笑：“我也是H大毕业的，在那有点小人脉。”

　　“继续。”言寻饶有兴趣。

　　“一个学生，在刚毕业时，可能会受到教授的掌控，少给点股权给他，他哪怕心有不满也不敢有怨言。但一旦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能力提升了，一算付出与回报，心里肯定不平衡。”

　　陆宸希扫一眼言寻的神色，见他认真在听，继续说：“言总您可以想想，如果自己是这家公司的CEO，没有什么股权，却掌控着上百亿的资金，自己的行为方式是什么？”

　　言寻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你意思是这种股权结构定会滋生腐败，不应该投资？”

　　陆宸希正色道：“对，股权结构的分配，要顺应人性。付出和回报成比例，人性是经不起利益考验的。这种职业经理人治理结构，不管公司有多好，都应该谨慎投资。”

　　言寻垂眸沉思。

　　王文杰此时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低着头神色紧张：“言总，我已经严肃处理肇事人员，再三强调安全问题，今后一定不会发生类似事件。这事确实是我失职，今晚设宴劳您赏脸，当是我给您赔罪您看行吗？”

　　言寻面无表情，冷声道：“受伤的不是我，你给谁赔罪？”

　　王文杰尴尬了一瞬，随即转头关切的问陆宸希：“陆律师，您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陆宸希彬彬有礼，丝毫不见不满。

　　王文杰大喜过望:“那就好那就好！您放心，后续我们定会赔偿，负责到底。您看晚上能否赏脸？”

　　陆宸希看向言寻，视线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眸，似乎读出些两人共同的想法。

　　随即笑着点头：“好，我和言总一起去。”

　　王文杰立刻招呼司机开过来一辆宾利，贴心为言寻打开车门。

　　言寻长腿一迈，上了车。

　　应酬完已是深夜，司机过来把言寻接走，王文杰差人把陆宸希送回了家。

　　陆宸希上楼时动作一大，便牵扯出后背的疼痛。

　　疲累、疼痛、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沉沉，陆宸希进门便倒在床上。

　　他头疼欲裂，半梦半醒间，一切好像回到了那年冬日极度寒冷的夜晚，大雪落满了空旷的街道。

　　“咚”的一声闷响，沉重的身躯如断翅的飞鸟直直坠落——血从她的头顶迸溅。

　　溅在陆宸希白色运动鞋上，鲜红刺目，刺的他偏头躲避。

　　血迹逐渐蔓延开，把周围白色的雪都浸染成一片艳丽的红。

　　那是他最熟悉、对他最温柔的面容，如今冰冷的躺在地上。

　　陆宸希脑袋剧烈地收缩，痛苦与绝望挤成一团，深深压迫着每一寸神经。

　　他无法呼吸，无法动作，只能无力的看着残忍到极致的一幕。

　　那一瞬间的画面，永永远远的刻在了脑海。

　　警笛声、救护车声交织在一起，杂乱的声音充斥着耳膜。

　　周围人群迅速聚集起来，几个邻居低声议论着：

　　“造孽啊，居然跳楼了，真是太惨了。”一个头戴黑帽的女人低声说，声音略有惋惜。

　　“我听说她男人赌博，喝了酒就打人，根本不管家。女儿又查出了病，据说要很多钱治。压力太大了”另一个人插话道。

　　“这家儿子也是倒霉，听说成绩还挺好的，就是生在这种家庭可惜了！现在也不像个正常人，都不和人交流，成天冷冰冰的。”

　　旁边的男人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说不定他早就习惯了，现在妈死了，爸爸废的，还得照顾拖油瓶妹妹，活着也跟死人差不多。”

　　“别说了，”黑帽女子低声提醒呵斥：“小心被人听见，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

　　冰冷刺骨的议论声钻进陆宸希耳膜，他回头目露凶光盯着众人，吼道：“都给我滚！”

　　周围人立刻收声，悻悻的散开。

　　他的手缓慢伸向母亲的脸颊，泪水在眼中徘徊许久，终于落下。

　　一纸冰冷的死亡鉴定书轻飘飘的两个字：“自杀。”

　　陆宸希脑袋“轰”的一声炸响，瞳孔急剧收缩，浑身颤抖。

　　他发疯似的撕烂了鉴定书，死死拽着旁边人的领口，双目血红，如同困兽。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自杀！她还在争取离婚，她说过要带我们走，她那么在乎我们，怎么可能丢下我们自杀？！”

　　后颈旋即传来令人窒息的剧痛，他猛地在现实中惊醒，双眼瞪大环顾周围。

　　黑暗空旷，他躺在租的房子的床上。

　　他挣扎着坐起，伸手抹了一把眼眶，后背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拿过手机，输入密码，从私密文件夹中点开一段听过千百遍的录音："婉清，你要小心，言德昌已经发现我拿了资料给记者，他不会放过我，不会放过我们……"录音戛然而止。

　　他想了想，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名字的电话。

　　那边接起便问：“怎么了陆大律师，这么晚还找我，是要还这个月的钱吗？”

　　陆宸希冷声道：“你打电话去我律所要吧，这个月的钱我还不上了。”说完便撂了电话。

　　他盯着虚空中漂浮的灰尘，眼前的黑暗开始扭曲、变形，最终凝结成言寻那张冷峻孤傲、鹰眸凌厉的脸。

　　陆宸希颤了一下，眼中闪过恍若不见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