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少爷初下乡 ...
-
正午,一辆轿车行驶在乡间小道上,烈日下黑色车身流淌着刺眼的金色光芒,小路两边的杨树蔫着葱绿的叶子,高温像一张密不透风笼着一切的网,直叫人喘不过来气。
农村的水泥路自是比不上柏油马路,跑惯平坦顺畅公路的高级轿车在土路上连续颠簸、起伏。
车厢内自是凉爽舒适,可坐在后座上的人脸色却不是很好,仔细看去眉宇间还有着疲惫,脸色似寒冰,透着一股低气压。
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去,昨天晚上临时接到自家老板的电话,说送少爷去乡下待上一段时间,修身养性。
可只要是裴家的人,多多少少都能知晓这不过是个由头,修身养性不过是流放的美化,谁让少爷喜欢什么不好,偏偏喜欢上男人,还弄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开你的车。”后座蓦地传来干净冷淡的男声,即使闭眼也准确抓到了司机不断向后窥探的视线,出声警告着,司机只好悻悻地收回视线。
要说少爷还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必定是他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想到这司机又觉得确实有点毛病了,哪有男生这样的。
裴恒言被颠簸打断了假寐,抬手按下车窗,热浪立刻顺着狭小的缝隙钻了进来,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味道,有点像是青草,恰好缓解了裴恒言此时晕车的痛苦,脸上的表情稍微舒缓一点。
黑色的轿车最后停在了水泥路的岔口,刚一停稳,一双长腿就从车内迈出,司机跟着下车帮裴恒言卸下行李,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下车后的景色有点出乎意料,没有模糊的玻璃阻挡,眼中和脚下都是无边无际的绿,茂盛成阴的树木、郁郁青青的庄稼争先恐后地涌入眼眶,一眼望去全是蓬勃激发的生命力。
人在经历变故后,都会成长这句话果然不假,这样的景色之前的裴恒言也许看一下,现下倒是驻足了好一会才向前走去。
纵使裴恒言心态能够适应变化,但他到底还是缺少一些生活技巧,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几乎亦是如此,不知道长时间暴露在毒辣的日头下会造成如何的后果。
越往前走,皮肤的不适就越明显,树荫间隙里落下的阳光就像是火星,一落在皮肤上就如同着了火。
就连发尾卷着的弧度都吐露着燥热,露在口罩外面的皮肤看去像六月的蜜桃,粉红一片。
苗小蒲骑着三轮车和黑色轿车擦肩而过时在心里小小疑惑了一下,车子驶来的方向是村子的朝向,平时村子里一年到头也不见有人开车的。
疑问很快就被少年抛到脑后,从后视镜里看着一骑绝尘的轿车,少年人无聊又天真的特性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只见苗小蒲突然坐直身体,眼睛里带着点严肃目视前方,右手旋转将把手并且拧到底,加速最快,破旧的三轮车便被突然加速,在洼路上跑得吱吱作响,苗小蒲的身子随着颠簸起起伏伏,如同在风浪中掌舵的舵手,总之是要比开汽车威风一点。
路上的裴恒言隐约听见雷声传来,抬头发现是万里晴空,不像要下雨的样子,视线的余光里倒是见路上蹦着一个三轮车,原来那才是雷声来源。
三轮车行驶在路上像是在玩游戏里的马里奥,一蹦一跳的,路过看见的人都忍不住猜测是人先被甩出去还是车先散架。
不过最后是裴恒言猜错了,苗小蒲连人带着车都完好无损停在了自己面前。
苗小蒲远远就见路上有个人,对方的身形极高,又留着长长的马尾,走起来的时候马尾微微散开,轻盈柔软地覆在背上。
以为是谁家的姐姐回来了,一个村子里的人都多多少少地沾着点血缘关系,姐姐哥哥弟弟妹妹一大堆的,苗小蒲又是个热心肠的。
看着对方一头漂亮的长发,他熟练地释放自己的善意:“姐姐,你去哪里呀?我载你。”苗小蒲的声音很软,像被阳光泡发的云朵。
可这点带着自来熟的善意精准地踩上了裴恒言的雷点。
裴恒言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把自己认成女孩,没有理会对方直接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背影。
苗小蒲对恶意接受稍微有点迟钝,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没有说清楚,便又追了上去询问,“姐姐,你去哪里?我带你。天气好热的。”这次说话的声音很大也很清晰。
对方这次应当是听清楚了,因为他停下了脚步,回身看了苗小蒲一眼。
对方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可因此让眼睛部分更加漂亮、吸引人注意。
该怎么描述这一眼呢?即使以后过了很久很久很久,苗小蒲还是会记得当初的惊鸿一瞥。
对方透投来的目光让苗小蒲想到冬日晴空,积了一夜的雪松松软软地覆在一起,第二天初升的日头在纯白的雪面撒着星星点点的金光,带着冰冷纯白的诱惑。
即使知道冻人,但大家还是会仍不住靠近用手去碰触。
苗小蒲不明白心中过电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短暂的愣神后裴恒言就已经重新转身走了,没有和苗小蒲有任何的交流。
走掉的人穿着只有村长才会穿白衬衫,可村长的白衬衫都是软塌塌的,不像眼前一般笔挺洁白,被牛仔裤裹着的一双长腿正大步前行着,好像被什么不好的东西追赶着。
总之,这个人看起来和里水村一点也不搭。
苗小蒲的胡思乱想被阿婆的呼唤声打断,年迈苍老的声音隔着点距离喊着,“小蒲,我的东西你买回来了吗?”
苗小蒲骑车的动静很大,村里面让他带东西的阿爹阿婆们分外留意路上传来的动静,隐约响起的时候就开始等在路边了。
“阿婆,我来了,您不用走。”看见阿婆苗小蒲也不再去想心里的不舒服了,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了,于是便一拧把手呼啸而过,很轻松地就超越了前面的裴恒言。
苗小蒲不知道的是三轮车带起的灰尘飞了后面人一身。
好在裴恒言带着口罩,平稳的胸膛有了几下明显起伏,压着点怒气的裴恒言就见干了坏事的人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两块豆腐,一板消炎药,一共十块钱。”裴恒言隐约听见那人一板一眼地报着物品名称,像出现在课本上的卖货郎一样,有着最原始的交易方式。
裴恒言的视力很好,隔着距离看见那人将东西递给对方时对方并没有直接接过,而是指了指地面,更是在少年弯腰之际后退一步,生怕和少年有肢体接触,就像少年身上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少年要是真的有什么传染病,又怎会让人代买东西?
目睹了全过程的裴恒言蹙了蹙眉头,心里升起的不是同情,而是一种见识到愚昧迂腐的荒诞。
可以看到那个人唯一的动作就是将钱收了起来,“好嘞,阿婆你下次再要买东西也可以找我。”再次响起的声音和之前并无大异,只是少了那股柔软,听起来满是失落。
从去年暑假刚开始,苗小蒲就成为了村里的卖货郎,天气炎热大家都不愿赶集,可谁家都得开火做饭,只要开火做饭就少不了日常用品,苗小蒲灵机一动。
每逢赶集就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询问要买的东西,说自己去代买,买两件东西带收一块钱,三件东西带收两块钱。
如此既便宜又方便的,村民们都乐意找苗小蒲代买,这样一个暑假下来苗小蒲也能挣上一点钱。
每次赶集后苗小蒲都会骑着装满货物的三轮车串遍半个村子,和村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五块、八块、十块地算着账,一块、两块、三块地赚。
攥着手里的钱,苗小蒲努力告诉自己刚才的事情不算什么的,有钱赚就好,阿婆拿了东西就回去了,苗小蒲还要接着送下一家的东西。
离开前,苗小蒲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下,至于为什么要回头,苗小蒲自己也想不清原因,只是在发现被自己甩在后面的人并没有往自己这里看,苗小蒲突然就松了口气。
在苗小蒲看来的前一秒,裴恒言先一步移开视线,飘忽的目光落在了高处的树叶上,苗小蒲离开的瞬间有微风乍起。
风的吹拂让树叶摇动,发出簌簌声响,一改失去水分蔫巴的模样,重新恢复生机,树下的裴恒言在这些郁郁葱葱的绿意中见识到了生活的另一面,也看到了另外一种活法。
苗小蒲送了小半天才将东西送的差不多了,最后还剩下两个黄桃罐头,今天代买中最贵的东西也就是它俩了,买的时候苗小蒲都可小心了,生怕给打碎了。
罐头这种甜滋滋的东西平时村里鲜少有人会买,必须是家在城里读书的小辈回来了才舍得咬牙买上两罐,给孩子解解馋。
这边裴恒言终于走到了照片上的地方,敲了半天的门却也没人理会,裴恒言只当保姆带着奶奶出去散步了,便暂时躲在大树下乘凉等着人回来。
刚在树下休息没一会,轰隆隆的雷声又传了过来,果然没一会三轮车就出现在视线里,停在不远处。
就见那人先是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又做深呼吸,看这架势是要从袋子里拿出黄金裴恒言也是信的。
可事实证明裴恒言又错了,最终只是拿出了两罐罐头罢了。
苗小蒲小心翼翼地将罐头左右各一个抱在怀里,透明的罐子露着大块的黄桃果肉,色泽诱人,桃子的香气似在鼻尖炸开,苗小蒲飞快地舔了下嘴唇。
裴恒言有点无语,不就是两个黄桃罐头,没想到那人很快就从院子里出来了,原来这不是他的家,甚至连黄桃罐头也不是他的。
出来后的小黑皮没了进去前的气势,蔫蔫的,好像是失去了心爱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