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以达星辰（中）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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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断开了。
断得突如其来又无比彻底，她来不及看清是什么呼啸着射向那人的侧腰。
一片沉寂中漆黑屏幕映出谢杉的脸。这是最新的技术，她恍惚地想，本应足够支撑到M35星球。
“不是故障，”姚副局长绕到显示器后面，从一排按键间抬起头，面上的表情难以言喻。“飞船主体超出了连接可覆盖的范围。”
谢杉一言不发地转身向门外走去。没人伸手阻拦她。之后的一个月里也是一样，大大小小的事件全部由廖局长亲自进门通知，然后安静地退出门外。
“生产车间的工作员亚种071擅自简化了检验流程，已被注射处决。”
“嗯，好事。”这种事要是交给我来做，我能让牠一个月不咽气。
“徐议员刚同我谈过话，她希望航天局就此事配合议会推动亚种的集中养殖法案，我同意了。”
“嗯，好事。”明明你在十多岁的时候就用行动证明亚种不适合活着了，只有你这样的人失去了性命，她们才刚刚能明白亚种不适合参与任何工作吗？
“洛里安全落地了，精神不振，但身体状况很好。”
“嗯，好事。”洛里当然无辜，不彷碍我有点恨她。
“追悼演讲定在下周一，你需要出席。”
“嗯，好事。”
“谢杉？”
“不是好事吗？”谢杉依然平静，“‘铭记’这种行为帮助我们短暂地跳出时间之尺。”
这是你那句祝福的含义吗？谢杉抽出胸前口袋的白色玫瑰，放在掌心把玩。丝缎般的花瓣反射出微微的蓝，这是个同那天一样的好天气。
你希望她人以什么纪念你？大概不会是这枝被剔尽尖刺的鲜花。
她把玫瑰扔到地上，用鞋跟一点一点地碾碎，没有香味的花朵流淌汁液，释放出植物的气息。
后来她明白江铎为什么要对洛里说抱歉。洛里余生的背景不再是白纸一张。泪水，不够；哀悼，不够；每月更换一次的洁白鲜花，依然不够；唯有加上谢杉的冷淡、上级的长叹、整夜的失眠、终于睡去之后故人又立刻入梦，才能勉强描述她一遍又一遍写满逝者姓名的生活。
所幸洛里足够坚韧。谢杉明白那个人可以承受常人无法忍受的、漫长的孤独，却无法像洛里一样背负她人的絮语而不至崩溃。所以她才做出那样的选择吗？
比起洛里，谢杉受到的影响堪称轻微，她只用了三个月就恢复得与事故之前无贰，脸上的笑容和讲出的笑话一样鲜活明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别人：把你那点毫无用处的同情心收起来。
她对待洛里也好像从没什么矛盾发生。
洛里担心这只是一种表象，像创可贴盖住皮肤，其下的伤口依然鲜血淋漓。
在商店门口撞见谢杉之后她更确信了这一点。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这样？”纸盒开封的声音穿透时间撞进她幼小的记忆深处，勾起无数幕图画，她从来不愿忆起，“我没有资格管你……可是……它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这样还不如对我冷淡让我觉得好受一些。
谢杉笑了起来，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形象啊？”她像对待玩具一样抽出一支香烟观察了一会儿，将它点燃，轻轻吸了一口，然后毫不犹豫地掐灭，整盒一起扔进垃圾箱。
“实在不怎么样。”她点评道，然后对上洛里的视线，又露出笑容，“你得允许有人对什么都好奇。有那么多人沉溺于此，所以我一直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可惜江铎不允许，一次都不行。”她慢悠悠地回忆道，“除了和你一样的观点，她还说，成包出售的东西买来只为尝试一口，完全不值得。”
谢杉的语气那么轻松愉快，脸上的表情也是纯粹的幸福。
洛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她想起来谢杉从恢复之后就开始参与洲际交流任务，利用一切开会的间隙四处探索，三年里走遍雪山、森林、草原和星野，甚至潜下海底用记录仪与航天局的同事共享她遇到的虎鲸群。
谢杉忽然向她倾过上身，黑色的眼睛闪着几点高光，璀璨得像她从天文台镜筒里看到的星辰。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会悲伤？”
洛里用沉默作为一种礼貌的肯定。
“因为我拥有她的祝福啊。”她的笑容顽皮又狡黠，“洛里，我们不要被时间困住。和她的相处并不是被遗留在 ‘过去’、无法倒放的录像带。把它想成一颗不依附于时间之尺的星星，只要它被我记住，她就存在于我所度过的任何时间。”
“我当然会遗憾。可我遗憾的不是星星不复存在，而是它为什么没有更大、更亮一点。”
这是诡辩吧？而且是很唯心的诡辩。
可是洛里不由自主一遍又一遍回味她这段诡辩，然后轻轻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以达星辰（中）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