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达星辰》鹊知林

2、以达星辰（中）1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没有母亲也没有恋人。”

　　江铎为这话的直白程度略微震惊。“这是什么意思？明摆着送死？”

　　“送死的任务怎么会叫你去？”局长说，“风险评估是最被重视的环节之一。正因如此，我们更要把人际关系纳入考虑。”

　　江铎抱起臂膀。“你的人际关系除了母亲就是恋人？”

　　“啊，我明白你的意思。”局长说，“可是平均来讲， ‘朋友’明显处于前两种关系的更外环。”

　　有一个瞬间江铎觉得她的族群像一个笑话，连理解沧海里自身的一粟都困难得像囫囵吞枣，竟然还要罔谈宇宙星辰。

　　“如果把每个人都比作一个宇宙，我就非得通过产道这条虫洞了解她们吗？不是从那里出生，就是朝那里探索？”江铎觉得恼火，又不愿就此与她继续争论。“既然这样，洛里和她母亲的感情很好，为什么还要选她？”

　　“她缠着我很久了，一心想获得登船的资格。”局长没因为她的言论生气，“你的思维模式和谢杉真像，现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了。”

　　江铎接过文件，一言不发地转身出门。她的确需要外勤这笔可观的薪资。

　　登舱那天是个好天气，谢杉站在人群最中间，四下打量，看着洛里的母亲紧紧拥抱她的女儿。

　　江铎过了一会儿才钻出舱外，握着扳手向她走来，因为停下的地方离她太近又后退半步，在蓝天之下注视她的面庞。谢杉藏蓝的地勤制服被阳光衬得很温暖。

　　“你有话说么？”

　　很多话一齐涌上来卡在喉咙里，谢杉微笑着讲出很轻快的一句，“祝你一路顺风。”

　　某个瞬间江铎的神色近乎崩解，晃了一晃又抿起一个笑，“好。”

　　反常是从航天局的第五个晚上开始的，谢杉办公桌旁的屏幕里那道身影不再稳重安生，频繁地在舱内走来走去，最后换上宇航服消失在舱门外，半小时后又回来对着一堆工具挑挑拣拣。

　　谢杉狐疑地放下通告稿，起身把屏幕掰到工位中央。

　　又是半个小时，江铎换回舱内工作服，看了谢杉一眼，坐在计算机前开始打字。

　　早晨开始听到异常声音。作了一次检查，维修未果。目前情况与手册第七章第二节“解体前兆”高度吻合。

　　谢杉缓慢地消化着这句话的意思。

　　有人急躁地在门外按着密码键，中途还输错重来了一次，门滑开的瞬间，一道粗暴的声音立刻冲进来。

　　“给我查！”姚副局长边走边对着影像大吼，结束通讯看向谢杉时，还没来得及抚平她狰狞的表情。

　　谢杉从转椅上回过头，跷起一条腿，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副局长头一次面对下属这样心虚。“刚安排她们准备抽检供应商产品……”

　　“怎么保证安全返航？”谢杉毫不客气地打断。

　　“调查舱，”副局长反应很快，脸上没有愠色，“只要燃料充足，当作小型飞船驾驶是没问题的。”

　　谢杉又把视线移回空荡荡的屏幕。等江铎再次出现，谢杉身后已经站了一圈人，洛里的母亲不安地来回揉捻一支未点燃的香烟，局长越过谢杉，把鼻子凑到屏幕跟前。

　　“预测飞船离解体不超过一小时。调查舱没有受到影响，功能完好，燃料装配完毕。”她像对待任何普通工作一样平和严谨，“我已经叫醒洛里。”

　　洛里的母亲扶着谢杉的肩膀微微向前倾身。这是一种同病相怜吗？谢杉任由她的手放在肩上。

　　“妈！”洛里阳光灿烂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左侧，“不要担心！我一直都想试试驾驶调查舱呢！”

　　那只手忽然柔和得像一团云。谢杉却越过洛里的身影，看见江铎勾起一个微小的、诡异的笑容。她心头一动，但并不出声。

　　“洛里，宇航服穿好了吗？”江铎开口问她。

　　“从头到脚穿得严严实实！”洛里抱着头盔回头冲她笑，来不及重新转向母亲便猛地一僵，不可置信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很抱歉，洛里。我刚刚试过，调查舱不足以承载两名航天员安全返航。”

　　江铎面无表情地把麻醉仪插回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