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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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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一过,日落西沉。
江淮川的生物钟准时把他叫醒,他拉开窗帘恰好赶上一线余晖埋没天际。人刚睡醒时最无畏,意识尚且没能及时连上身躯,看什么都像还在做梦。
他趴床边摸索掉到床底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三十六个未接来电,其中三十三个来自同一个号码。
江淮川眯着眼,一键清空所有未接来电。
睡了一天的被子还是冷邦邦的,简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迟来的起床气操纵他踢开被子,里三层外三层手法暴躁地往身上套衣服。
卫生间的镜子右上方裂开蜘蛛网般的裂痕,最长的那条沿对角划破江淮川的脸,将其一分为二。
镜面映出一张毫无生气的脸,柳叶眉、耷眼尾以及白得和死人似的唇。
牙膏该买新的了,那条可怜的牙膏管被挤扁成卷尺,再也挤不出什么来。江淮川沿边剪开,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
他低下头手捧着接水洗脸,甩了甩沾湿的发尾,纤细的脖子往旁边侧过,露出后颈坑坑洼洼遍布齿痕的腺体。
捣腾完毕,力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些天他总是很疲惫,挥之不去的疲倦和烦躁。网上说这是信息素紊乱的症状。
或许该多给自个儿放几天假。
昼伏夜出的动物慢腾腾地打开门,挪着步子离开巢穴。
江淮川住在帝国一区,却沾不到多少一区的繁华。紧挨地下城的街道鱼龙混杂,街边不少刚下工的廉价劳动力,他们大多是beta。有的边抽烟肩膀夹住手机跟家人通话,有的蹲在墙角狼吞虎咽扒盒饭。
政府为照顾经济困难的omega和部分beta,专门划了一片地方,出资建造不少廉租房。江淮川无亲无故,没有正规的稳定的工作,又是A级omega,很容易就申请到手了一间。以他的级别其实可以享受更优厚的待遇,但一来他在躲个人,二来这笔省下的钱也不白省。
这两件事姑且可以归到一块。
站在街角的ATM机前,江淮川手拢着遮挡输入键,左右张望确认没人后快输入密码,将省下来的补贴和自己赚得的部分收入敲了一笔转给一个账户。
等几分钟对方大概收到后,江淮川才回了条短信给未接电话【这个月的欠款刚汇过去】
对方又打来电话。
江淮川按掉,又补了一条【见面就免了,我们早就结束了】
发完消息,对面总算安静下来。
他按了按睡太久而砰砰乱跳的心脏,肚子久违地感到空落落地饥饿感。
妈的,阴魂不散。
江淮川把手机塞进口袋,心里骂骂咧咧,拖着疲惫地步伐拐进旁边地便利店,对隔夜面包又一一评头论足一番——到头来还是买了一块。
隔夜面包配上加热过的巧克力牛奶,胃里可算舒服多了。
街上行人成双成对,称托他好像只阴沟的老鼠。江淮川偏过身子,想往人行道内侧躲,摩托车呼啸而过,骑车的情侣黏黏糊糊不看路,倒车镜与肩肘相撞,撞得他一个趔趄,袋子啪嗒掉地,牛奶全撒了。
他才喝一半。
“什么脏东西?”omega下巴搭在alpha肩头,不悦地弹了弹溅到手臂的奶渍,“身上臭死了……”
不知指的牛奶,亦或是omega身上不同alpha的气味。
江淮川当作两者都有,他绷直脖子,朝骑远的两人高高竖起中指,破口大骂:“比你干净,婊子养的,赶紧投胎去吧你!”
该死的,他为什么就不能是辆泥头车?创死,把他们通通创死。
…………
地下城剪子巷酒吧内。
店主正在擦拭杯子,这个点才开业,还没有客人。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他不用抬头,听脚步就能分辨来人:“这么早?那群富少都还没醒。”
“今天休息,不开张。”
江淮川拉开吧台前的转椅坐下,双手撑着椅子边左右转动:“给杯热水……刚噎着了。”
“几把吃多了?”
“滚……”江淮川嗓子幻疼,喉咙里堵得慌,他没给年轻的beta调酒师好眼色,伸手捞起水壶,随手抽了只啤酒杯。
温开水注入杯子,冒起暖暖的白雾。
店主的表情从他掏出半块面包起变得一言难尽,江淮川视若无睹,就着白开水啃完剩下的面包。
“你还记得我这是什么店吗?”
“鸭子店?”
店主无语地翻了白眼:“客都是你们自己搭上线的,什么时候给我点分红?”
“你真要开鸭子店?”
“楼上还有空房,你出资,我整改整改,开鸡鸭一体店,多招些员工,争取多元化xp一次满足。”
“好家伙,给你白打工还要倒贴钱?”江淮川震惊于他的无耻,“付费挨艹我可不干。”
“想什么呢你,你若出资,自然就是股东咯。”
可惜江淮川没钱,他穷得快死了,却也没那么夸张。偶尔他也是有钱的,每次做完客人都会看他服务态度好多给些小费,那些钱像投进无底深渊,很快就不见踪影。
他垂下眼帘,默默地用吸管嘬白开水。
差不多到营业时间,单调的小壁灯光线太过昏暗,店长手摸到身后的按钮,本想打开霓虹灯,结果错按成了大吊灯,脏乱狭窄的小酒吧瞬间亮如灯火通明的大礼堂。
林青山就是在这时掀开门帘走进屋的。干净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整张脸,平时恹恹的面容也流光溢彩,右耳上挂的废弃芯片制成的耳坠闪烁着金属光泽。她穿着黑色堆领毛衣,衣摆塞进质地柔软的灰色条纹毛呢裤,腰带光秃秃一条,难得没有挂上什么奇怪的工具。
灯只亮一瞬,她的身影很快地隐没了,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江淮川回过神,后知后觉注意到她今晚没戴眼镜。
林青山走近吧台,身后紧随一名又高又瘦的男性,短褐色头发,一身休闲西装,臂弯间挂着令江淮川眼熟的风衣。
他认出林青山穿过它。
好事不会连续发生,见鬼的事倒接二连三。
江淮川分明记得,今天是周日,往常周日他的死对头林青山从来不会来这家酒吧。他本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放空放空疲惫的脑子。
林青山在他的注视下从身后的人怀里接过外套,声音沙哑而平淡地道了谢,又接着道:“我想待会儿再回家,你去忙你的吧。”
男人笑了笑,不甚在意:“那么客气做甚?我晚上也没事,可以陪你喝两杯哦。”
林青山掀起眼皮,语气略显冷淡,但也和平时没差:“事都谈妥了,还有什么事?”
“小青山好无情哦。”
那条胳膊想搭上肩膀,林青山还没想好避不避,一抹熟悉的烦人的身影闪现到面前。那人皮笑肉不笑,语气略显夸张,一副和她很熟的模样:“嗨,这么巧呀。”
连称呼都没有,没礼貌的家伙。
林青山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浅浅弧度:“是挺巧……”她卡顿片刻,回忆起他的姓名,继续道:“江先生今天怎么一个人?”
“唉,我怎么样你还不知道么?”江淮川摇着头,超不经意拉长音调:“哪像你,天天都有人陪,真羡慕啊——”
被横插一脚的男人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反倒有兴趣似地挑了挑眉,凑到林青山耳畔:“你朋友?”
“不算,”最多算同行冤家,林青山默默评估江淮川今晚突然人来疯的原因,得出结论他应该是把她身边的人当成新的客人了,于是不做理会,转过头对店长道:“老样子。”
很可惜,林青山的否认并没有打消江淮川的热情,他铁了心要粘上来:“怎么不算呢?毕竟林小姐和我可是有很多‘共同好友’呢。”
重音刻意地落在“共同好友”上,又漫不经心道:“这位哥哥好帅气,林小姐怎么不介绍一下?”问的是她,眼神却在男人身上不停流转。
林青山还没说话,身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先递上手,非常职业化地微笑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姓余,是青山的私人医生。”
原来是医患关系?谁信啊。
“叫我小江好啦,”江淮川笑吟吟地伸手望着他:“余医生,怎么非工作期间还用职业做称呼呢?”
“个人习惯。”
“呵呵,余医生还真是有趣。”两只手短促相交,指尖有意无意刮蹭手心,轻似羽毛划过。
“江先生也很帅呢。”
余春迟面容友善,五官组合让人看着很舒服。他的嘴角天生上扬,眼里总噙着温柔的水雾。
不好骗,反倒是会骗人的面相。
一旁的林青山和瞎子似的,压根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像试探的一拳打在棉花上。江淮川挂笑的嘴角僵住了,这人他还非得认识认识不可,“可以加个好友吗医生?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都不知该挂什么科才好。”
“好啊,我开个对接。”余春迟拿起手机,很干脆地打开了好友搜索,待连接的图标灯塔般左右扫动,屏幕的亮光照亮他稍微真切了些的笑容。
江淮川收回手机,下意识抄过桌上杯子,水喝完了,可喉咙还很疼,或许真该找家不那么正规的医院做做体检。
医生说要陪林青山喝两杯,给他打断后也没喝成。他看了眼时间,向两人道别:“那我先走啦。”
“快走”“这么快就走?”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者耐心告罄,说话间蹙起寡淡的眉毛。许是喝些酒的缘故,她那苍白的脸颊可算染了些正常人该有的血气。
“没办法,青山不喜我烦她嘛。”
“余医生对这里不熟吧?”江淮川说话间瞥见林青山要了第二杯,她真的完全一点都不在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送送医生。”
医生没拒绝,他跟上走出两步,又回头提醒道:“那我们先走咯。”
林青山摆摆手,直到他走出门,沙哑的声音才穿过过道送到他耳边:“下回见。”
谁要和她下回见?江淮川没再说话,加快脚步跟上余春迟。
凌晨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只剩街灯零零散散,散发微弱的光。
“打住,就送到这儿吧,”余春迟止住他,指向不远处的停车场,“我车就停那儿。”
“路上注意安全。”
余春迟没走,站在路灯下摸口袋,烟盒抖出一支烟递到江淮川面前。寒风吹散了一时热意,他再没理由迎合卖笑,于是拒绝道:“不用,我不抽烟。”
对方显然很诧异,俊朗的眉毛扬得更高了,那支烟被他叼在自己唇边,火光明灭间,热白气与烟雾一道升空。
“青山的朋友,倒是和青山不太一样,”这句嘀咕的声音很轻,江淮川险些没听见,他弹了弹烟灰,又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江淮川心脏突突地跳着。
“我不是她的客人。”
只是个医生。
喝白开水也会醉吗?江淮川向来厚如城墙的脸皮难得地发烫了,却还嘴硬道:“我没误会,就单纯想与余医生认识认识。”
审视的目光没有持续太久,一张名片递到江淮川手中:“身体不适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就怕小诊所得不到你信任。”
名片上的地址没有印象,反正不是什么正规的大医院。江淮川收进口袋,又听见他继续说道:“不过只是信息素紊乱之类的小毛病,倒可以试一试,毕竟江先生去医院也不方便对么?”
余春迟说完就走,他三言两语彻底打消了江淮川先前对他专业度的怀疑。对方像是才想起什么,又追了上来,语气算不上多关心:“你说你是林青山的医生,她……怎么了么?”
“病人的隐私需要保密哦,”余春迟对他越发感兴趣,依照他对林青山的认识,还真没见过她有这么个朋友,还是同行,话音一转道:“你们不是朋友吗?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