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日狂响》长风如昼

2、雪夜谈情

　　现在是北京时间17:54分，祁渡已经在马路边等了三个小时的出租车。

　　空旷的马路上别说出租车，连一辆车也没有。郊区离城里太远，平时不会有人来这里，他叹了口气，心里埋怨起颜恒来。

　　要是手机还完好无损，他可以直接给时源打电话，时源肯定会来接他回医院，但现在手机被颜恒砸坏，他彻底失去与外界的联系了。

　　也不完全是。
　　他可以回去向颜恒借电话。

　　祁渡仔细思考了一下，得出以下结论：

　　介于他离开颜恒家时说的那通话以及颜恒的反应，这应该不是什么好决定，他说那番话时可没想和颜恒再见面，可别节外生枝，惹上麻烦。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周围的一切都隐于黑暗，见此，祁渡决定步行回去，总比干等着强，他想。

　　天气却不遂人意，忽地刮起狂风，他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会是暴风雪前兆吧？昨天天气预报是说今天有暴风雪，可预测时间是十点啊。
　　没等他下一步动作，狂风卷着暴雪呼啸而至，顷刻间，天地已被雪色浸染，强风挟散雪布成一张歪斜的灰网挡住他的去路，祁渡来访时只随便套了件帽衫，现下附在身上的雪融化成水，衣服浸了个透，他僵在原地，鼻尖冻得通红，双手环住自己来抵御风雪，即便如此，他还是没闭上嘴，小声嘟囔道：“倒霉...人怎么...能倒霉到......这个地步...”

　　他不信邪的想迈开步子往前走，肩上却覆上一层暖意，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一丝轻微的叹息。

　　“颜先生？”祁渡惊讶的问道。
　　“先上车。”颜恒不由分说的扯住他的手腕迫使他转过身来，祁渡这才注意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辆越野车，他稀里糊涂的被男人塞进车的后座，又披上对方的大衣。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祁渡的大脑飞速运转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此时越野车已经在颜恒的操作下调转方向，奔向那栋别墅了。

　　颜恒瞥了眼后视镜，看见祁渡裹着自己的衣服，眼里满是疑惑的看着自己。

　　“我原本想去医院还手机的，虽然摔坏了显示屏，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还给你，万一里面有什么重要资料，去手机店找修理工，说不定还能传输数据，结果没想到反而当了把你的救世主。”

　　“那个...谢谢你啊。”祁渡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他头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头发湿漉漉的粘在脖颈和额头，时不时往车座上滴水。

　　“还有...之前临走前对你说的那番话，语气不太好，因为我讨厌何驰，所以和你讲话的时候带了私人情感，那个...对不起......”

　　这话说的极其别扭，祁渡不再看向前方，甚至兴幸自己的脸颊先前已经被冻红，过了好半天，他才听见颜恒的声音。

　　“你不用为此道歉，我没觉得你说错了什么，那些话听起来是十分刻薄，但确实利于我摆脱困境。”

　　“现在不谈这个，先回家，不然你要感冒了。”
　　别墅其实离马路不远，车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只是他看见祁渡在后排像是要说什么，打算等对方说完再下车，结果等来等去等来一句抱歉，他又气又想笑的把人扯进自己家里，“浴室在二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里面的东西我都没用过，去冲个热水澡，一会儿我们好好谈谈。”

　　祁渡感激的看向他，生平第一次毫无异议的任人支配。

　　好吧，还有件重要的事。

　　“能借用下手机吗？我给朋友打个电话报平安。”
　　他失联了好几个小时，时源肯定急坏了。

　　颜恒的身影一顿，他走过来，也踩上一阶楼梯，祁渡在他上方俯视着他，然而论身高他要比祁渡高出不少，这样的场景实在少见。颜恒将手机递给他，祁渡冰凉的指尖在手背上滑过的那一秒，他突然开口：“女朋友？”

　　温热的气息刮过耳廓，祁渡的心也跟着一颤。
　　“不是女朋友，是好朋友，她算是我半个母亲。”他道。

　　“猜猜密码？”颜恒又问道。

　　走势不对的气氛回到原点，祁渡立刻兴奋起来，“你生日加上你第一次的演出日期？”

　　“完全正确，719314。”颜恒讶异的看着他，“怎么做到的？”

　　“我猜的--”祁渡故意避开问题装傻，“不是说一会儿谈吗？”

　　颜恒看他一脸得意的笑着拨通电话，也笑着下了楼梯钻进厨房。

　　他们对彼此满腹疑惑，两个从不相信直觉的人，却莫名的跟随直觉信任对方。

　　颜恒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他将熬好的姜汤放在餐桌上，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就看见祁渡穿着浴室里那套一次性睡衣走过来。那套睡衣是他的尺码，祁渡穿上有些大了，白皙的皮肤显露出来，刚刚被吹风机烘干的头发比平常更加蓬松，他愣是看出几分缱绻的气息，“手机我放客厅了，”祁渡懒散的往椅子上一坐，注意到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姜汤，“你还会熬汤？”

　　“给你的，喝吧。”颜恒倚着墙边，“谈话可以开始了吗？”

　　祁渡还在惊讶的看着那碗姜汤，“你先还是我先？”他眨眨眼，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上个月出了场演出事故？这条消息被业内封禁了。”

　　“推理出来的，很简单。你上午对我说话的时候提到了“事故”，你又是个小提琴家，那就是演出事故，你说何驰这个月才不联系你，上个月你们还好好的，事故就应该发生在上个月。”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小提琴家的？”
　　“手指长度，小拇指长度过无名指第二条线，拉小提琴的人基本都这样，而且看房子的装修风格，你很喜欢艺术，还有，你很有钱但你选择在郊区的独栋别墅一个人住，什么样的人会这样做？性格孤僻的或者知道自己很扰民的，你性格不孤僻，所以正确答案是你需要练习乐曲，有时难免拉琴到很晚，所以你出来住。”

　　颜恒被他的话所折服，“精彩的推理，但是仍存在漏洞--”

　　“完美的推理只有机器人能做到，你想要的话，可以出钱在我脑子安一个系统。”祁渡咽下去一口姜汤，“轮到我了？”

　　颜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上午提到何驰你突然暴怒的反应是演的吗？”

　　“真假参半，当时有点焦躁，但没那么严重，我想干脆把你吓走算了。”

　　“交谈时那些举动呢？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现在焦躁的人变成了祁渡。

　　“假的，何驰教我的，他当时说是为了保护我不被其他医生骗走。”颜恒低下头，莫名有些心虚。

　　“我不相信一通电话和几个小时你就摆脱了何驰对你的心理控制。”祁渡抓了抓头发，烦躁地说“我离开的时候你看起来还想要揍我，现在你不仅救了我还熬姜汤帮我祛寒，你觉得这合理吗？

　　“他在电话里和我坦白了对我进行过心理暗示，他打算回来就辞职去国外定居，再也不和我见面，我一开始其实不相信，还想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但我惊恐的发现所有和他在一起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只有虚假的感受，后来你走了，我去看监控回放，果然有些话不对劲，我就想通了。”

　　“你想通了，我没想通，”祁渡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对啊，你出了事故之后心理正是脆弱的时候，这是个好机会，他应该趁虚而入才对......”

　　“你不是说我对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吗？”

　　价值，商业价值，身价。
　　“什么样的事故？”

　　“演出开始，我的琴的琴弦断了，是有人刻意为之，但我没查到是谁。”

　　敌人，竞争对手，商业价值。
　　不只是小提琴家，父母是商人或本人从商。
　　何驰坦白，出国。
　　完成任务脱身离开。

　　祁渡闭上眼，脑中的信息罗列成一张网，“你平时上台检查自己的琴吗？”
　　“检查，但那天何驰给我打了电话，通话结束后马上就登台了，所以我就没去检查。”颜恒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他眯起眼，“他平时不会打电话给我，我也不会在登台前接任何电话，但那天......”

　　和何驰见面穿的很隆重，那何驰也肯定穿的和平时不一样，今年一月到九月出外勤何驰有四次穿的和平时穿搭风格不一样。

　　四次咨询。

　　在每次登台前几天都要请心理医生，对舞台感到焦虑。

　　祁渡深吸一口气，答案呼之欲出。

　　“你的竞争对手或者你父母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在得知你请了心理咨询师后联系了他，他们想搞垮你，而何驰想对你心理操控哪天骗你签个合同卷钱跑路，他们一拍即合。你的对手答应事成后给何驰一大笔钱让他去国外，显然，这比控制你签合同划算多了，何驰只需要操控你接个电话，风险小利润大还不用担责，你的对手也达成了目的。”

　　他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猜测，有点担心去看颜恒的状态，“开什么玩笑，小小伎俩，击不垮你的。”见对方一言不发，他又补充道。

　　他们的呼吸声交叠起来，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

　　“你愿意陪我一起调查下去吗？”颜恒突然说道，“我需要一个可以陪我调查的心理咨询师，以免我真的在调查过程中患上心理疾病。”

　　“有很多比我好的咨询师，我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

　　“对我来说，没人比得上你。”

　　“好吧，”祁渡后退几步，回到椅子上，“可是私人侦探也不少。”

　　“我信不过他们。”

　　“我们也才见了两面。”
　　颜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前，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

　　“我只要你，”颜恒说，“我不想我们就这样错过。”

　　他听见那声音在心底炸开。

　　“我答应你！别凑那么近了...很奇怪的。”祁渡的脸颊上泛起红晕，他伸手端起已经凉了的姜汤，正准备喝干净，颜恒的声音在另一边传来。
　　“除此之外，我还想请你假扮我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