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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纨绔旧爱离经叛道 ...

  •   台城内。
      众官员都着皂色朝服,肩左缀紫荷,手持笏板,偶有佩剑,一步一啄。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只见一人拿着笏板摆弄,惬意指道:“沈御史,你看袁相走这么快,怎么?昨夜发生了喜事,还怕烧了这殿宇?”
      沈越轻抵他肩,劝诫道:“子铭,隔墙有耳。现在是非常时,恐有人拿你开涮。”
      顾子铭指腹勾着他腰带,袖袍拢住不知要勾搭到哪儿去?只听得他低闷一声,还是个正经模样,又顺中探下去……
      沈越眉目失散又定住,喉结滚动轻劝:“子铭,不要向下了,都快到太极殿了,这是朝会。”
      顾子铭不屑,垂眸一笑:“朝会又怎样?不都是站那儿光着脚穿着袜,跟听乐似的,无论如何都挨不着我。”
      轻挑又轻挑退去,笑轻言:“不过……你穿我的袍子有些大,我给你扥扥。”
      “嗯。”
      顾子铭无奈行快两步贴上,又转问:“你家与那赵郡李氏有些姻亲,何不去问问那李舟吉,到底怎么个事?我好按照惯例为翻新园子准备了。”
      沈越短“唉”一声,无奈道:“早就不长交了,子铭你好奇便自己问去。”
      顾子铭又追上道:“四季穿五色袍服。青、朱、白、皂,还有季夏所穿明黄,你真不觉新奇?”
      “小心我上殿劾你,乱嚼舌根。”
      “升了官的人就是不一样,有戾气,好威风。”
      沈越落眸哧鼻,不看悠悠道:“是子铭你有力气。”
      “那苦了你了阿越。”
      沈越偷笑弯唇,“等着,上了殿也就明了了,你还急这刻?”
      “我急着偷懒躲闲儿。”他手中笏板插在腰侧,又扥指转戒道:“我看这次是要长久了,我得先告假休沐两日。谁让明珠自小蒙尘,都要昭明了,自然要看看滚往哪边东西。”
      沈越长出一口气:“慎言。子铭你既入朝为了官,就体谅我一些。别让我两头不是人,上奏陈述时带不带?”
      ——都心疼。
      见他脱舄 ,也不逗了笑道:“明了明了,我就不辱你‘和风暖春’的美名,我去闹一闹‘琳琅珠玉’去。”
      “退食委蛇后,不回家去了?”
      “退食不减膳。不论谁家去,都有人等着。”
      沈越苦笑一瞬才看他,微笑道:“我恐要在署衙待到墨色,子铭,你等不及了就先睡,我会回来的。”
      一拂腰,手冷过,决绝去。
      “我等着与你慰藉,吾会待君归!”
      话毕。
      顾子铭横眉冷对,狠移鄙视那沈家那两兄弟。
      ——不说别的!这个沈家大郎是最讨厌的!就爱干棒打鸳鸯的事,还要强逼阿越娶妻……
      沈家二郎沈机唇翕动地颔首,摆头示意顾子铭不要闹。
      顾子铭怀气抱手背过,靠着殿门。看来者都是些身配银章青绶之人,敬而拱手一一行礼过。
      “上林令早啊。”
      “都早都早,诸位郎中府卿,叔伯同窗好啊。”
      身边人热面笑语:“上林令怕是要忙了。”
      顾子铭笑颔首:“为大梁,为社稷,不辞辛劳。”
      众人都是一笑礼过,淡漠面和。
      顾子铭逗问:“等卑职想个新点子,诸位改日可要来顾宅赴宴啊。”
      身前一声声行去的‘自然’、‘留待’也不妨是一种讽刺。
      皆机越三人面目交融。
      御史中丞沈皆掩着火的狠厉。
      咬牙横过小声训斥:“沈越!都叫你不要跟顾家那个纨绔混!你婚事不想成了吗?”
      沈越冷礼冷声,低眉不抬眸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亲母亲早已不在,长兄一人撑着吴兴沈氏,很是辛劳。家中旁支也有许多好子弟,也能配这桩婚事,也可叫他们也光耀门楣。”
      沈皆抓着他的衣襟,抬起他脸规劝:“临川王妃看准的是你!”
      沈越凝含忍泪:“可恶心的是我二兄。”
      沈机眼中闪过一丝澄莹,润擦过憾片刻后,伸手去拉过他小弟在右侧。
      挡住他大兄无可奈何下挂角下檐余留的手,只在中预留一生斡旋劝和。
      沈皆不甘心,却又小声冷言嘱咐:“不许穿新袍服!你当我不知道?那府邸是给你成亲用的,现在加冠了后让你住进去。是躲清闲,好安心了,你倒给我好,日日都不着家了!”
      “松松垮垮的成何体统!”
      “子铭朝会上不要高声,成何体统?”
      沈越颔首轻言:“是,长兄。不过这是尊长弄的,小弟未自讨苦吃。我什么都可以听二位兄长的,唯独这娶亲之事,我死也不允。
      琅琊王氏家主王尚身配绿綟绶,位至尚书令,旁支门身遍布大梁,却无嫡系血脉延续,只有个孪生妹妹所生的外甥。还有个耀如星辰的庶弟,却也只得个独子……
      “是舅舅,子铭明白。”
      “入了朝,小心些,别让人抓着尾巴。”
      顾子铭低“嗯”,彼此也未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老东西!老古板!没有趣!
      打眼一见王尚之庶弟王德前来,凑在跟前脱舄道:“阿舅,下了朝会跟你家去。我去看看阿梦。”
      “好,不过别又高言了。你明白的,长梦那孩子不多语,只恐漏短,折尾羽。”
      顾子铭圈着他同进殿,软言前笑对沈越,悄声撒娇道:“我明白阿舅,你们这话里藏机锋都要写脸上了,子铭不独断专行。”
      沈顾二人一直笑颜相对。只沈越隐忍含微,子铭灿烂热烈。就跟当初一样,只一眼,一牵,一勾魂。
      ——明着众人,拉着地裂,许终生。
      “子铭去,要辰时了,回去你的位置。”
      顾子铭从来不喜他的亲生舅舅王尚,只因他贪图权势,招了个吴郡钱财满贯的顾氏小子做了妹婿,铺了大梁多少金银毯,织了多少皇家锦,也成就了多少蛀虫。
      不过在外人看来,他是个纨绔,只知拿着家中的钱挥霍,虽未有错,唯骄奢淫逸太过。
      顾子铭才不管,他是权与势的系带,有钱就花,没钱就问他远在吴郡捞钱的老爹要。
      万般种种他亲舅会管会规劝,可沾一点黑了就避如蛇蝎,唯独在这个叉着血脉的阿舅这里,可聊以慰藉。
      辰时东堂。
      “看好朕的圣父,一举一动都要回禀与朕。”
      “是,陛下。”
      笑起。随侍的人理着九寸通天冠颌下朱缨,看着金博山颜,黑介帻。理着里搭皂缘中衣衣襟,又理着绛纱袍泽。
      刘言理到这儿不觉落下眼泪。
      萧如是眼见这从“如是而已”就陪着自己到大的小黄门,也不觉有些共勉,苦尽甘来之情。
      他拍了怕他肩砥砺,搭在他手上一同前行。
      临危受命的天子在想,他这一路都是踏着尸山血海而来,不知有多少兄弟都是自己间接因果,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傻小叔算不得什么。他若是平庸自是可以养着一辈子,若是天命归来,就不要怪了……
      太极殿正殿。
      “陛下驾到——!”
      众人跪拜下去俯首称臣,“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君王安坐明堂,含笑挥手道:“众卿平身,不必多礼。”
      一切井然有序,萧如是开口道:“卿等可有要事呈上?”
      尚书令王尚出列道:“陛下,尚书省并无要事禀上。只九日前反叛的禁卫军领军贼子萧建辰一家该如何处置,还得诸位大人与陛下一同商讨。”
      都官尚书袁贞出列,颔首道:“按照《梁律》中应是灭其九族,可——”
      “兰陵萧式为皇族,臣实在不好判决刑断。”
      见多亨汗颜,其父袁通出列道:“叛臣贼子自当诛杀殆尽,恐留后患。老臣就论,诛三族可示陛下威名,以宽台城中那些逝去的生灵。”
      众人都连连颔首,出声附议。
      萧如是道:“萧建城虽为贼子,可诛其三族倒是太狠厉了些。其父、母、妻族中不乏有些德高望重,一心忠义之辈,朕看不妥。要不众卿听朕一言。”
      众官敬言:“陛下请讲。”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古成王败寇的事多了,朕在这皇位上若是做的不好,众卿也当寻一明主。贼子萧建辰为禁卫军领军,公然大锁宫门杀戮,合该以正王法。不过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连亲。朕看就清他一门,家中那些老弱妇孺与幼童都流放去南海,众卿看可妥?”
      王袁二人不谋而合想咬死了清三族,这样便好安插自己的人上去,可袁贞紧跟萧如是言。
      “陛下所言极是,三族是太狠厉了些。太祝令乃是其父,半生无过,怎可连罪?”
      袁通闭了口只疑心,为何陛下跟儿子未与他打一声招呼。
      王尚道:“陛下三思,恐留其子会生祸端。”
      萧如是含笑道:“只要诸卿与朕齐心,大梁何怕一个未成心智的孩童。况其母是会稽孔氏的才女,也是太傅的养女,自小书香熏陶,朕信那孩子不会有异心。”
      御史中丞沈皆道:“陛下仁心,臣看此事就该这般论。”
      御史台和吏部的人都附和着,琅琊王氏的人也随着家主王尚缄口。
      其庶弟王德也闭口不谈。
      顾子铭只低首暗笑,心中澄澈——
      谁都讨不到好处,只便宜萧如是了。不过陈郡袁氏怕是要登天了。四世三公,谢家早年间已然战死去一半,空了位后,袁家倒是枝繁叶茂各部扎根,寻了明主。
      萧如是清声道:“既然众卿没有异议。就交由都官尚书办了。”
      “是,谨遵陛下旨意。”
      谁人不知琅琊王氏现如今不如陈郡袁氏,都想要上赶着巴结。不过大梁大半钱粮都握在王氏手中。非早属袁氏门下的,现只能望而却步。
      萧如是见下众人,忽一急言:“朕昨夜睡的晚,今日精气神不佳。倒是要给诸卿报一件喜事。”
      “圣父他已然清明,众卿要是想要拜谒,可得等圣父修养一月再去。”
      众臣自是喜不自胜,连连报喜。都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神仙显灵,庇佑萧氏皇族。
      不过也是可笑,萧氏皇族与世家大族同分的大梁,只会走个过场,各谋其利。
      见众臣静下来,萧如是又道:“上林令就依照元帝遗言,好好修葺玄圃。”
      顾子铭出列道:“是,陛下。”又转言又问:“臣想先告假两日,家中也有杂事劳与臣身。修园一事自是竭尽全力,这两日可让下属把图纸送与臣宅中,闲时臣定细细推敲。不知陛下可否准了臣?”
      “允。”萧如是又言:“现下了朝来东堂,朕还有事嘱咐。”
      “是,陛下。”
      随即退朝,刘言挡住了要觐见的王尚。
      万般托词,而来只悻悻而归。
      ——
      午时。
      “啊——!”
      萧启明恍然一抖脑,轻声从梦中惊醒。此刻额头还冒着虚汗,撑身喘着粗气。
      可艾凑近忧问:“圣上怎么了?”
      萧启明摆手:“没什么,做噩梦了。”

      可艾用锦帕替他擦拭,看着他迷茫无措的眼神,轻问:“可要盥洗了圣上?都午时了。”
      午!靠!上班要迟到了!要扣三天工资了!
      萧启明一掀被,直接下榻想要急奔,不料脚踩长裙扑地,额头生痛。掩面哭悲不敢出声,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古代!古代啊!上班上的都刻到骨子里了!我服了!!!
      可艾扶不起他主子,只厉目斥唤:“过来啊,快一同扶起来。”
      “是,家令 。”
      ……
      穿上两裆。
      ——像很羞耻的吊带。。。。
      没事,就当老头衫了!!!
      穿上宽袖上襦。
      ——这袖子也忒长了。
      外搭大袖襦。
      ——这都拖地了……
      下系八破裙。
      ——这裙子还有荷叶边?
      萧启明越走越近,紧盯着镜子的自己……
      ——我似我?应是神似我,形不似。
      萧启明摆手一挥走掉。
      身后小黄门还在劝:“圣上!圣上!还未着履。”
      吊带老头衫,长袖长荷叶边拖地裙,五分风流五分阴柔,像是女子才穿的衣裳,这到底什么朝代?
      梁?大梁?
      ——天啊!历史没有学好,我只记得唐宋元明清,还有战国七雄齐楚燕韩赵魏秦。
      扑通一声又踩到腾空。
      萧如是半跪接住他,搂着他的腰身抬起。
      轻声嘱咐:“圣父小心,记得穿履。”
      萧启明呆愣愣点头,“吾知道了。”
      萧如是接过小黄门手上的袜履,就这样屈尊降贵的给他穿了起来……
      温柔会划过脚颈,他心底如水触动。
      ——是从小没有人为他穿过鞋袜的慰藉,也是在孤儿院里自给自足的反驳。
      李明呆愣,就如同他做的那个梦里,他虔诚叩首拜礼,唤自己‘圣父’,仿佛是真的。他在想恐是刚来到这个朝代日思夜想,就梦到了他……
      单眼皮吊尾的狐狸眼,好像看着不坏。
      有点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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