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理埋埋

1、低血糖

　　雨城的夏天一向闷热不堪，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却依然让雨城人憋得烦闷。

　　今天早上又开始下小雨，一直连绵着持续到傍晚。

　　淅淅沥沥的雨点子打在透明伞上，像在演奏什么交响曲，桑榆没有心思去细听这些声音，他嘴唇紧抿，手里捏着的是一张糖纸。

　　糖纸颜色很好看，画了几个草莓，粉嫩粉嫩的。

　　红绿灯还在五十多秒转着，桑榆回过神，他转过头，看见那个刚和自己分开不久的背影。

　　少年揣着兜往反方向走着，看起来个子挺高，目测一米八往上走。

　　桑榆除了学数学，记别的东西记忆力都很好，他记得今早开学第一天教官点人，点到江也的时候，那个少年声音不高地应了：“到。”

　　他没有刻意去记名字，只是听到了，就会无意识地在脑海里留个大概印象。

　　今天早上他赶得急又没吃早饭，军训的时候晃晃悠悠，头脑发懵，才意识到低血糖要犯了，这个时候是休息时间，大家都坐在原地捶腿休息聊天。

　　桑榆摸了摸口袋，心下一凉。

　　他不死心，又摸了摸。

　　起的太急，随身该带的糖没带。

　　发现自己没带糖之后，桑榆就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就在他挣扎着要怎么跟教官讲的时候，他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只好看的手，手里是递过来的一颗糖。

　　草莓味的。

　　“谢谢。”桑榆都没顾得看是谁，解开包装袋就囫囵吞枣塞进嘴里，还没缓过神。那个同学又举起了手：“教官，这有个同学低血糖犯了。”

　　教官走了过来，桑榆摇摇头：“现在没事了教官。”教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长得很凶，但是人很好。

　　他看了一眼桑榆苍白的面色，说：“不舒服就不要硬撑了，你到旁边去坐一会儿吧，精神好了再练。”

　　“……谢谢教官。”说完，桑榆又转头看向江也道谢，“那个、谢谢你。”

　　“嗯。”

　　少年神色倦倦的，脸长得好看，眉眼间却添着几分戾气，光是站在那里都非常惹眼，更别说刚才又过来给他解了围。

　　同学们目光都望过来，桑榆不习惯被很多人注视，默默低着头小跑出队伍。

　　“小榆！这儿！”一声呼喊唤回了他的回忆，妈妈骑着车冲他招手。

　　桑榆压下刚才的回忆和情绪，扯出一张好看的笑脸跑向妈妈。

　　“军训第一天怎么样？累不累，交到新朋友没有？”妈妈温柔地揉揉他脑袋温声问。

　　桑榆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们小榆乖乖的，又听话又善良，会交到新朋友的，咱回家，今天想吃什么？”

　　小雨已经完全停了，世界干净得像明艳重墨的水彩画，天空湛蓝，没有一丝阴气。

　　和桑榆反方向的路经过的是住宅区，有些房子已经很老了，连小区都带着一丝破旧感。街道旁的草似乎很久没有安排人打理过，疯长于树下。

　　江也迎着这一片亮丽的风景，拐进一条街道，往一个小巷子里钻。

　　开学第一天学校查的很严。耳机手机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他一整天都没把那书包拉链拉开。一直走到巷子深处，他才从书包里掏出耳机塞上。

　　“别动，我要杀人了。”一个熟悉中二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江也理都没理，调了一下音乐音量。

　　余楠哀嚎了一声，泄了气似的放开他：“靠，你就算认出来了倒也配合一下啊！你这样显得我很没面子！重来！”

　　江也噢了一声，非常配合地说：“求求你放过我吧。”

　　语调毫无起伏，再配上江也这张送葬脸，给余楠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算了，跟你玩不来这个！”余楠吐吐舌头问，“现在去接小希？”

　　“嗯，”说完，江也顿了顿，继续开口道，“你叫沈招别来了。”

　　“啊？为啥。”余楠问。

　　“他们第一天，开学考，估计要忙，不打扰他。”余楠懂了他的意思，忙不迭地掏出手机给沈招发消息。

　　“招儿你安心考试吧啊，小妹我跟江也去接。”

　　沈招是江也和余楠的初中好哥们，三个人关系很铁，沈招的成绩比他们两个好一些，去了雨城比较好的一个普高。

　　开学前几天，三个人约出来吃烧烤，余楠扒拉着牙签肉，叫沈招别过多分心，在高中好好读。

　　“你要给我长脸啊小招宝贝儿！咱们以后就不是同学了~”余楠一脸不舍得地要凑上去抱沈招，被坐在一旁看不下去的江也一脚踹回了位子上：“坐好，别恶心人。”

　　“江也你又骂我！你别想得到这个炸茄子”余楠伸手去跟江也抢最后一串炸茄子，把签子抢过来时，俨然像一个胜利的战士。

　　“……你神经病啊。”江也气笑了。

　　沈招性子没有他们俩那么外向，反而温和一些，他看着两个人闹腾，笑着说：“你们俩在职高也要加油啊，好好学专业。”

　　“说到这个我就又又又不明白了，江也，你为什么要报学前专业啊？我也没见你多喜欢小孩儿。”余楠咬下一大块烤肉，不解地看向江也。

　　余楠自己报的是机电专业，这是跟他爸妈深思熟虑一晚上的结果，填志愿的时候他还盼望着幸运之神降临，不死心地在前面填了几个高考班，但是事实就是分数不够录不上去。

　　江也第一志愿就填的学前，按照他的分数，其实填一填高考班是比余楠有希望的，但他没有。

　　报专业都是按好的到差点儿的，不管成绩多差前面都会先写高考班这样的班级，像江也这种上来就死盯一个专业的，要么是这个专业的天才选手，要么……没有要么。

　　“不知道填什么，随便写的。”江也靠在椅背上，懒懒答道，说完便出了神。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表情的，显得整个人很颓，但无奈五官长得好，就算颓也是个无可否认的帅哥。

　　“你就骗人吧。”

　　话虽然这么说，余楠也没追问下去。

　　他举起杯子“来吧，让我们用饮料代酒，祝贺咱仨未来光芒万丈！友谊不散！”

　　沈招很快回了消息。

　　：那你们小心点啊，他们没有找事情的话接了小希就走，别给自己身上惹麻烦了。

　　“走了。”江也扯下糖纸，将一颗糖塞进嘴里，两个身影从深巷里消失，继而出现在了檀木中学门口。

　　现在是初中部的学生放学时间，两个人没有一头扎进家长涡里，找了个墙靠下来。

　　他们看着门口乌泱泱的人群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儿背着黄色书包，慢慢悠悠走出校园，似乎有点儿无措。

　　“沈希！楠哥在这呢！”余楠冲小姑娘喊，顺便挥了挥手。女孩看见他们，登时眼睛冒星星，连忙小跑了过去。

　　“余楠哥哥！江也哥哥！”小女孩被余楠抱起来转了两圈，她趴在余楠肩头问：“我哥哥呢？”

　　“走！我跟江也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你哥今天要放学晚一点，咱们先去好不好？”

　　沈希笑笑：“好！”

　　江也接过小姑娘的书包，揉了揉她的脑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