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樱山朝瑠

1、凛冬

　　“我们分手吧。”许璇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只是日常的一句话。
　　“什么？”我有些不相信我的耳朵。
　　“没什么，我不想谈下去了，感谢你的陪伴。”许璇转身欲走。
　　“等一下小璇！你去哪里！你把话说完可以吗？”我挽留着。
　　“我去哪里还要你管吗？还有，”她背对着我，“不要叫我小璇，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为什么啊？”我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地问道。
　　“没有为什么，强扭的瓜不甜。”许璇大步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喂！许璇！”我大喊着。
　　许璇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陈海，”她说，“不要跟过来。这是骚扰。”
　　我望着她的背影，就这样望着。直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背影慢慢地变小、变小，慢慢消失在了笔直的公路上。
　　寒风吹过我的面庞，卫衣上的帽子轻轻地抖动，我不想戴上帽子，任凭这寒风拍打着。我未挪动半点位置，僵直地伫立在路旁的人行道上。路人只有我一个，路旁种着的常青树向南方摆动才昭示了风的存在。

　　又到了周末啊，我兴高采烈地想着。到了周末，就可以放松工作了一周的身心，还可以见到她——许璇。这怎能不令人开心呢？虽然我的朋友都说“你就是太恋爱脑了，哪天她把你甩了都不知道。”但是我依然心里为之挂念，似乎梦里都有她的身影。
　　“你们现在可是在不同的高中，她在那里有什么事你都不知道……”一个高个子男生说。
　　“怎么可能？你根本不懂她！”我反驳道。
　　“我为什么要懂她？只有和她走得近的男生才需要懂她吧。”他巧妙地答道。
　　“好答！”众人阵阵喝彩。
　　我脑海里又浮现了她的身影，那个身影多次映照在我的梦乡中。
　　那一袭秀发，披在洁白的校服上……
　　回去的途中，我在地铁上正发呆，百无聊赖地坐着，眼睛往别处一瞟，意外的是，看到了一个身影。我顿时精神起来，聚精凝神开始观察。嗯，错不了，那熟悉的穿搭和烙在我心中的形象完全一致！
　　我正想上去给她一个惊喜，但是我忍住了。我想先去立体地看看是不是她。
　　“请问……”我走近那个女生，问道。
　　“什么？你是在叫我吗？”那个女生转过头来，我看清了她的脸。
　　糟糕！认错了人，许璇不戴眼镜，那个女生却戴着金框眼睛，她不是许璇。我急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了……”
　　她有些惊异地看着我，接着别过了头，似乎正在嫌弃这个眼睛男为何有这一突兀的举动。
　　我坐回去座位，脸似乎已经红了。
　　“××站到了，请在此站下车的乘客带好行李物品，准备下车。”悦耳的报站女声在耳边响起，我背起书包，跨下了列车。
　　我回头看了看那个刚刚认错的女生，她依然直直地看向门外。

　　“小璇！”我见了许璇，拥抱了过去。我看见她有些面无表情。
　　“嗯。”
　　“这一周怎么样？还好吗？”我悄悄凑到她的耳边，“有没有想我？”
　　“都好。”
　　我已经知足了。小璇这次主动在微信上约我出来，一定是这一周很想我。我打扮了一下自己，找出来最体面的衣服。我向来是粗枝大叶——不喜欢装点自己，觉得这都是虚荣吧，给自己套上糖衣有什么用？但这次……只是为了见小璇，自然要把自己最好一面展示出来。
　　“你的信件写好了吗？”许璇主动问我。
　　“还没呢，还差两三页。我会按时给你发出去的。”我回答道，“你呢？”
　　我们肩并肩走到大路上，这条路是南北向公路，道旁栽着常青树。天将要黑下来，天边厚厚的灰云欲染成黑色。
　　“呐，陈海。”她叫了我的姓名。
　　“怎么？”
　　“信件不用再写了，自己收着，写到哪里算哪里吧。”
　　“为什么——”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许璇吐出了那五个字。
　　我顿时五雷轰顶。

　　被染成漆黑的厚实云层紧紧地遮蔽了天空，似乎这个天气连天空也嫌冷。北风呜呜地咆哮着，要将自己的愁苦和怨念卷过苍茫的大地。
　　“你们分手了？”黎政君有些不可思议，“你和许璇真的分手了吗？”
　　“不是哥们，我用得着骗你吗？！再说，我有病吗我骗你干什么！”我有些生气，猛嚼了一口烤韭菜。“老板，再来两串烤韭菜！”
　　“好嘞！”老板自顾自地面着自己的烧烤炉，爽快地答过一声后继续忙着。炉子里的方炭闪着红光，无形的火和有形的寒冷作着对抗。
　　“真唏嘘啊。”政君说，“她救赎了你，最后却在寒冬里弃你而去……”
　　“是啊。”我说着，政君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也跟了你蛮久的吧，去年十一月到今年十一月……”政君回想。
　　“如果你想哭，哭出来也是可以的。”政君唱道，“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说实在话，我伤心归伤心，但是哭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说。
　　“听说女生如果被男生甩掉了会号啕大哭的。”
　　“可是我一不是女生，二我是被她甩掉的。”
　　“这种痛苦只有心才知道，没事！不好意思啊，是我多虑了。”政君看样子是指“哭泣”。
　　“算啦，又不是死了人，我才不会哭。”我说完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条路向北的尽头。
　　风刮得更紧了，我突然嚎啕起来，头硬硬地撞在政君的肩膀上。回忆的齿轮打破了锈蚀，开始缓缓转动……
　　烧烤摊老板没有回头，似乎已经见多了这一类的事情。

　　“说实话，我目前还是母胎solo呢，我觉得没有人会喜欢我这种专门玩抽象类的人吧。”我们在咖啡厅，她小勺子搅动着面前的咖啡。这家咖啡厅我常来，它与遍地都是的连锁咖啡店不同，它还保留了原始的陶瓷咖啡杯和垫盘。
　　“现在solo其实没什么的吧，毕竟我们都才十几岁，有的是长短的花样年华！”我说。
　　“你是谈过一个女朋友？”许璇问道。
　　“嗯……是的。七年级嘛，比较呆，只过了一个周末她就甩掉我了。”我笑笑。
　　“好快餐式的恋爱呀。”她唇角含笑。
　　“是啊。我中间还和一个女孩子表白，我们约定好会考后在一起，可惜了，她一晚上过后就说我们不合适。”我摊开手。
　　“是新定义的‘一夜情’吗？”
　　我们都笑起来。
　　“你现在有喜欢的女生吗？”许璇抛出来一个致命的问题。
　　“我喜欢有什么用？不是双箭头的恋爱不会有结果的。”我的言下之意应该都会懂的。
　　“那么，”许璇把手盖在了我的手上，“我喜欢你有用吗？”
　　世界似乎安静了。
　　我一时间天旋地转，“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没有开玩笑，我就是喜欢你。”
　　“可是，我这么胖，长得又挫，没出彩的……”我有些迟疑，怀疑许璇是不是拿我寻开心。
　　“不要贬低自己嘛，你应该就是不喜欢我吧。”许璇的手撤了回来，抬头看向远方。
　　“我们先出去吧，这里太暖了不方便说话。”我急忙叫上她，却拉住了她的手。
　　我们来到那条南北向的大路上，彼时是十一月，天已经略有寒意。
　　“现在可以直面你自己了吗？”许璇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穿我的内心。
　　“我……”我有些说不出话，一把搂过她来，我摘下眼睛，在这路人稀少的人行道上，我们唇齿相接。我吻了她。
　　“这可是我的初吻呢。”我松开后说道。
　　“我也是。”许璇说。
　　“那么……”
　　“这是我的男朋友，陈海。”她轻声地说。
　　我已经记不清彼时究竟有没有风。

　　“老板，来一罐。”我从便利店的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掏出5圆的钞票放在收银台上。
　　“根据《P市未成年人保护条例》，我们不能售酒给你……”
　　我又掏出一张5圆放在台上。“不用找了。”
　　老板默默地收下钱钞，“小兄弟，你是不是失恋了？”
　　不愧是老江湖，看人真准。我想。但我没说出来，径直拿了酒就走。
　　“不就是被女朋友甩了吗……”我听见了老板的嘟囔。我不打算去做任何理论。
　　我一路喝着啤酒，感觉身子渐渐热起来，变脱去了外套，露出穿在里面的短袖。我不太能喝，脸渐渐红起来。
　　不知不觉间，省实验中学的名头已经依稀可见了。“该死，我怎么走来学校了？”
　　寒风吹动我的耳朵。
　　我清晰地看见，校门有对男女，女生送男生进去校门，女生一直依依不舍地看着男生的背影。那个女生，一袭秀发披在洁白的校服长袖上。
　　“许璇？”这两个字不知如何脱出了口。我已经不在意是否会认错人。
　　她转过了头，我的酒居然也醒了两三分。
　　我们这样对视了约两秒钟，她再次给我留下了一个背影。
　　她惨白的校服越来越淡，直到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再也看不见，像是融入了这个世界。

　　我一直都认为P城的冬天并不冷，毕竟没有雪。直到那天。没有雪的冬天只有北风在席卷着，凛冽的冬天不需要皑皑的白雪。老板的话还在我耳边回荡，“不就是被女朋友甩了吗？”
　　北风裹挟来了这句话后又继续席卷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