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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涅槃 ...

  •   不涉及枪支、不涉及贩毒、死亡人数小于三人上不了市局。所以对于这一案件,陈玄明等人不必再管。
      陈玄明回局里汇报了一些案件情况。然后,他换上厚底的雨靴,穿上到脚踝的雨衣,就回家了。
      东新路二十四号。
      陈玄明的家在二层,他缓慢地走上泥泞的楼梯,拿出旧钥匙打开了第一层防盗门,又用一把新钥匙打开了最里面的木门。
      屋里很干净,地砖是陈玄明自己铺的,墙是白色的,桌椅是黑色的、就连天花板上的灯也是冷色调的。
      他轻轻拉上了门,将雨衣认真地挂在衣帽架上,然后把雨靴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黑色的盒子里。
      接着,他开始整理他的公文包。
      掏出来的无非是些白纸黑字,他面无表情地将它们放在深灰色的书架上。
      他掏出来了一个粉色面包,这个面包上还有两个红色的草莓。
      很明显,这个色泽亮丽的面包和满屋的黑白格格不入。
      他表情一顿,拿着面包走到桌子旁边。
      他正打算拿这个面包充饥,突然转念一想,毕竟是别人送的,还是把它珍藏起来比较好。
      于是他又将面包放进了没有贴任何冰箱贴的冰箱,顺便拿了一盒泡面来煮。
      他正吃着泡面,忽然手机一响。
      有人给他发消息了。
      他点亮手机屏幕,一条消息跳入他的眼底。
      【工作如何】
      是他的小姨——秦淮,是一名律师。
      【还好。】
      他中规中矩地答道。
      对方许久没有回复。
      他思索片刻,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立即接通了。
      一声明丽的“hellow”闯入他的耳畔。
      “小姨。”
      “怎么了?”
      秦淮那边很嘈杂。
      陈玄明神情一绷。
      “您在哪里?”
      “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对方那头紧接着传来了一句:“患者,您的家属呢?要签个同意书。”
      秦淮立即道:“那边。”接着又马上转头在电话里安慰道:“没事,生活怎么样?”
      “······”
      陈玄明沉默半晌,
      “您要动手术?”
      “没什么事,几分钟就好。”
      “您不要瞒我,对谁都好。”
      秦淮叹了口气,道:“长了个肿瘤,是良性的,别担心,我住两三天医院,就去处理一个经济纠纷。”
      陈玄明闻言也没追问,只道:“一万够吗?”
      “玄明,不是钱的问题,我这边叫了你舅舅看我。没问题的。”
      他们草草挂断电话,陈玄明还是转了两万给秦淮。
      半夜十二点半。
      陈玄明十分准时地躺在了铺有雪白色褥子的硬床上。
      他很快就睡着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疯了似地下坠,落入了一片片记忆碎片之中。
      那是一个幼童,肮脏的脸,乌黑的头发和一双美丽的凤眼。
      他正在黑暗的拐角处默默看着自己的奶奶。
      “拐卖妇女,你知道什么罪吗?”
      一个身着蓝色衬衫的人冷冷道。
      幼童的奶奶佝偻着背,一声不吭。
      “我也不想跟你废话,”
      那人一亮证件,
      “我是警察,您因拐卖妇女罪被逮埔。”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清响闯入那幼童的心中。
      那是手铐的声音。
      幼童瞳孔一震,脸部因为神情过度紧绷而青筋暴起。他如困兽般嘶吼着,拼命挣脱身边警察的手臂。
      “奶奶!”
      血腥味一股股涌上他的喉咙。
      “别走······别走!”
      他喊到喘不上来气,接着他跪下来,他心宛若冰封一般,十指冰凉。
      “求求你们,不要带走她······求求你们·······不要,不要!!!”
      他双脚站在污泥之中,无力地伸着稚嫩的手。
      但都是徒劳。
      他的奶奶被带上了灰黑色的车,警笛的鸣响盖过了他的绝望与窒息。
      那一天,他的母亲也走了,别人都说他的母亲是他姥姥拐来的女人,被迫和他爸结了婚,生下了他们。
      他记得他母亲临走之前看都没看他一眼,但他看到了母亲颤抖着的背影。
      那么瘦弱的女人坐在破木头支成的床边,投下一条长长的、黑黑的、令人窒息的背影。
      母亲在哭,敏感的他察觉到了。
      既然难过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母亲口中所说的大城市就那么好吗?
      陈玄明那时候才八岁,什么也不懂,更不知道什么是犯法,只知道那天两个亲人都抛弃了他。
      母亲走后,只剩下了他、弟弟和父亲。
      那天他从大山里砍完柴回家。
      夕阳恹恹地倚在墨黑的山旁边,路上村民们都投来异样的眼光。
      “听说了吗?那孩子是拐来的女人的仔。”
      “他的奶奶是个人贩子,可得躲他远点。”
      “哈哈,你不知道,他爹还是个智障,你说智障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人的话萦绕在他的耳畔,宛如一条条锁链把他拖入深渊。
      直到一天,那些锁链将陈玄明被缠得浑身是血,他再也忍不了了,拾起地上的石头向身后狠狠砸去。
      很不巧,那块石头砸到了一个孩子头上,当场血潺潺而下。
      那孩子的家长立即怒火中烧,当即怒骂要是再看见陈玄明,一定打断他的腿。
      陈玄明踉踉跄跄地跑回了家。
      他第一次感到山路那么难走。
      跑的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不要被抓住,千万不要被抓住!
      那一夜,他们搬了家,搬到了更深的山里,和外界彻底断绝了联系。
      那几个月,陈玄明都活在被树木遮挡、毫无光明的世界里。
      风吹过树林,发出嘶嘶的声音,宛若恶魔劝说着这个少年走向死亡。
      他曾妄想过,如果在粮仓的横木上搭一根麻绳,在上面吊几秒,这些痛苦他就不用再承受了。
      好几次尖锐的刀锋穿破了他的皮肉。
      但他每次都停了下来,乖乖将刀放了回去。
      因为他不能,他还有个瘦弱的弟弟。
      他就这样用自己小小的灵魂撑起了三个人的家。
      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女人闯入了他的世界。
      他听有人说,那是他爷爷巴结了别人好久才花钱娶来的新娘。
      来照顾他爹的。
      为此他爷爷日日夜夜在工地上打工,身体变得越来越差。
      后来他爷爷生了大病,去世前,陈玄明给他做了顿山菇汤。
      可他爷爷没有喝,而是拼了命地坐起来。
      他的话宛如一道冲破层云、射进来的光芒,照亮了陈玄明心中的乌黑。
      “玄明,你要活下去。”
      “你要记住,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悬崖上的苍松也许长不成大树,但它绝对活得比温室里的树木更好、更坚定!”
      “玄明,你就是悬崖上的苍松!”
      爷爷去世后,他一直和那位陌生的后妈生活。
      后妈对他们并不好,但她逢人就说自己嫁进来时得了多少嫁妆,好像自己有多喜欢他们家似的。
      一天夜里,陈玄明没有很早睡去,因为后妈的妹妹来看他们了,后妈让他伺候好他的小姨。
      他的小姨留着干脆的短发,烫着深棕色的大波浪,背着牛皮包,身穿一身白色的女士西装,陈玄明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绝对是一位干练、不讲人情的精英。
      那一天晚上,他把他小姨的床铺好后,打算去切一片干馒头当晚饭,可是找不到刀,于是他只好去睡觉。
      他刚踏入他兄弟俩的房间,就看见了他一辈子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他的弟弟拿着刀,正在一点一点磨自己的手腕。
      鲜血顺着那段干瘦的手臂滑落在地上,染红了一寸泥土。
      “你在干什么!”陈玄明一把夺过他弟弟手上的刀,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你他妈到底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疯了吗······你疯了吗?!回答我!”
      ······
      二人沉默了。
      “哥。”他的弟弟稚嫩地答道,“我看见你总是这么做,你不是说这样就不再痛苦了吗?我就能······我就能吃和别人一样的冰糖,那多好啊。”
      陈玄明立即爬起来,把刀背在身后。
      “哥哥瞎说的,你不要听,你千万不要听!哥哥瞎说的······假的,假的,假的什么意思你知道吗?”陈玄明蹲下来,盯着他弟弟的眼睛,不断地喃喃着。
      “知道,哥。就是不存在的意思,你上周教过我的。”
      “哥,
      你怎么哭了······”

      二人相拥而眠。
      那一夜真的很漫长。
      咔嚓、咔嚓······
      有人来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陈玄明警觉的坐起来,拔刀指向黑暗。
      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兔子。
      他刚要躺下,突然有人闷住了他的口鼻,陈玄明一时间不知吸入了什么东西,昏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麻袋里。
      “弟弟!”他脱口而出。
      接着有人狠狠地冲袋子打了一拳,那一拳正中他的左肩,险些把他的肩膀打烂。
      他吃痛地倒了下去。
      麻袋落地。
      他终于看清了他被运到了一条河边,那条河波涛汹涌,河中藏匿着吃人的旋涡,河里一片黑暗,连月亮的倒影都不愿意涉足这里。
      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不要——别杀了我——别杀了我!
      恶魔的低语在他的耳畔响起。
      “先杀大的,再杀小的。”
      陈玄明猝然抬头,他看到了他这一生不敢忘记的眼睛。
      那是一双墨黑空洞的眼眸,充满着厌恶与痛恨。
      一瞬间,陈玄明便想到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那是他后妈的眼睛。
      “还不赶紧的,溺死算了。”
      “我的钱都快在他俩身上花光了,他们早该死了。”
      他的后妈恶狠狠地冲他们吐了一口唾沫。
      “不要!我不许你们动我弟弟!滚开!你给我滚开!”嘶哑的声音从陈玄明的喉咙里窜出来,宛如囚牢之虎临死前的歇斯底里。
      “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两个男人冲上来将陈玄明往水里拖。
      陈玄明疯了似地啃咬他们的手臂,顿时他觉得满嘴甜腻,是血味。
      “求求你,求你······”
      “啧,小不死。”
      “怎么办?这家伙!”
      “打一针就老实了。”
      突然一人冲他腹部狠狠垂下一拳。
      他来不及惨叫,就半昏过去。
      他的意识宛若浮云,一打即散。
      疼痛让他眼前忽明忽暗。
      他听到有人说:“打这里,打进他的动脉。”
      救命,救命。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突然,一道光照进了他近乎失明的眼底。
      “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录下来了!”
      “放了他们!否则我就将这条视频传到网上。”
      那是他的小姨。
      这段录像为警方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就这样他的后妈锒铛入狱。
      他的小姨迅速与后妈断绝了亲属关系,把陈玄明和他的弟弟带到了大城市抚养,陈玄明的父亲也终于被送去了疗养院。
      从前那个小小的身影逐渐与刑侦支队长的身影重叠。
      时光如骏马奔驰,那株穷山恶水之中生出的青苗,终于长成了苍松。
      记忆的碎片在这棵苍松上留下了怕人的伤疤,每一晚,这些记忆便如豺狼一般吞噬着他的安宁。
      他猛然坐起,汗湿半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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