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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创伤 ...

  •   “喂?专案组遭遇犯罪嫌疑人爆炸伤害,请求支援!”
      “他妈的,火烧这么大,这是点了几斤炸药啊!!!”
      火焰如同地狱恶魔的长舌,高高窜起,吞噬眼前一切可见事物。
      一连串的亚热带树种被烧得焦黑,连片的森林化作宰割人命的火海。
      担架抬走了一个又一个。
      “撤离啊!”
      年轻刑警的声音逐渐被火焰所覆盖。
      耳边是无数亡魂充满怨气的嘶吼,他们撕扯着那位刑侦支队副队长的灵魂,把他的心脏扯成万瓣。
      血从嘴角流下来,一滴一滴,滋润着那些痛苦,那些本不该找上他的怨念便疯了一样地生长。
      “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点一点地拧烂,揉碎,他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咬住自己的唇边,血与汗混杂在一起,咸腻血腥的味道在他的喉里打转。
      他眼前是爬满毒蛇的火盆,无形的手在一点一点地将他往里面推。
      “操你妈的死条子,老罗为什么偏偏要点这么多炸药?人儿呢?”
      “又他妈跟丢了,回去跟德钦家怎么交代?”
      这些声音愈发逼近,他受不了了。
      咚,
      咚,
      咚咚咚······
      心脏的搏动震耳欲聋。
      他的腿上血流成河,森森白骨从皮肉之中刺出。
      他拖着一个几乎断气的人一点点往外爬。
      再忍一会。
      出去了,马上就出去了。
      突然一个平静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将一切化作平静的湖水。
      “出去。”
      “回到人世间去。”
      “我已经活了四十多年了,可你才二十多,怎么算都不值得。”
      “你不能死,你要替我看到天亮,看到向日葵向太阳致敬,看到红色的罂粟腐烂在阳光下的泥泞里。”
      他觉得一只苍老的手在把他往上托,越托越高。
      他疲惫地合上眼,一片昏黑,一丝光亮都没有了。
      “······”
      “小陈?”
      陈玄明收敛方才显露的神情,淡然道:“没事。”
      “最近工作太辛苦了,”陈玄明对面坐着一位老头,“你的神情不对。”
      这里是佳宁市刑侦支队。
      陈玄明,年龄二十七,曾在大腿内侧中子弹的情况下飙车二十分钟,逮捕一名贩毒人员。自从李成风因公殉职后,他便走马上任,现在是市局刑侦支队队长。
      他沉默寡言,且冷漠至极。那些谦虚的话语好似并非发自真心,而是出自他一直坚守的教养原则。
      站在他对面的是安羡之,佳宁市公安局副局长,分管刑侦,年过四十五,却还对外宣称自己刚满四十。公务从来没少过,头发从来没多过。但是他却自信地认为,“秃顶”这个词不能用来形容他自己。
      他挺着滚圆的啤酒肚道:“这是上头扔给咱的反贪学习资料,叫同志们把那什么APP里的选项画上勾勾或叉叉哦。”
      安副局长很爱用叠词,因为他觉得可爱,他还把这些词统称为“可爱词汇”。可局里没人觉得可爱,甚至听完后要跑去厕所洗耳朵。
      只有陈玄明对此毫无表示。
      安副局长表示他终于找到了同道中人。
      陈玄明将资料夹在腋下,把皱起的袖口往下拽了拽,道:“是。”
      “小陈啊。”安副局长打开和陈玄明同款的老干部水杯,嘬了一口浓茶。
      “您有吩咐?”陈玄明道,“晚辈洗耳恭听。”
      安羡之咳了一声,郑重说道:“你年纪不小了。”
      “或许。”陈玄明冷冷地接话。
      “小陈,”他用一种“你不懂”的高深眼神望着陈玄明,“你这种人长得这么漂漂,结婚不愁愁,但是作为你的老前辈,出于好心,劝你早结了算了。”
      “多谢关心。”陈玄明说完之后就沉默了,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要是局里的其他人此时早就跑没影了,唯独他稳如泰山。
      不是不想走,而是觉得直接走掉过于失礼。
      “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
      “您真是······”陈玄明顿了顿,蹦出三个字,“抬爱了。”
      安羡之看着他一时间也没了词,再跟他耗下去,只能自讨没趣,于是摆摆手,道:“不愿意?去吧。”
      陈玄明不再多说,退出房门,残阳照在他高挑的身上,投下细长的黑影。
      最后陈玄明礼貌地关上了门。
      办公室安静下来,安羡之默默点上了一只老中华,在云雾中无奈地叹了一声。
      陈玄明将资料下发,独自一人淹没在冗杂的卷宗之中。
      加班的众人并没有哀叹连连,望不到尽头的各种工作已经成为了每一名警察的家庭便饭。
      大家都点着乱七八糟的提神香薰,仿佛都快熏成佛了。
      天边的夕阳本就没多少光芒,再加上佳宁市冬天特有的阴云,阳光被遮了个干干净净。
      天刹那间就暗了下来。
      除了几位值班的苦命孩子,基本上所有人都走了。
      冰冷的灯光下,一位年轻的女警还在加班。
      景颐,佳宁市西城分局刑侦支队唯一的女警,是队里的头号好人,目前还没有一官半职。
      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着哈欠,桌上堆着各种材料和表格,还有上周喝完剩下的可口可乐瓶。
      在屋里充溢的泡面气味中,资料停在了最后一页。
      终于看完了。
      景颐把资料整合起来,“啪”的一声,开心地盖上了笔帽。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回家。
      她的头脑中充斥着这个想法。
      她转头望向全市局最整洁的办公室,已经熄了灯,陈玄明下班了。
      她起身,随手将可乐瓶和几个纸团拨进环保垃圾箱。
      她望着满了的垃圾箱,想着明天再扔也来得及,于是便挎上一个超市卖鸡蛋送的布包,开始往外面走。
      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的门口。
      是陈玄明。
      他直挺挺地站着。
      景颐乐了一声,走过去拍拍他。
      “你干嘛呢?”她望着他道,“你灯不是早熄了吗?不走,等人?”
      “不是。”陈玄明道,“我没有要等的人。”
      景颐又愣了一下道:“你这是······”她顺着陈玄明的目光看向门外。
      下雨了。
      晶莹的雨滴无声地落在地上,又悄悄地化作小小的水滴。众多水滴汇成涓涓细流,承载着泥泞坠入下水道。
      景颐哼了一声,心里还是很得意,道:“你没带伞?”
      “······”陈玄明沉默了,他不想说谎,但是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喏。”景颐从包里掏出一把伞,“我用三个周边和祁主任换的,老值了。”
      “不用。”陈玄明垂着眼帘。
      “走不走?”景颐将极具诱惑力的伞在他眼前晃晃。
      “不用。”
      “再问一遍,走不走?”景颐将伞撑开,“麻利点。”
      “……”陈玄明最后低下头“嗯”了一声。

      二人一起走出市局。
      “不对哦,”景颐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家好像不是这个方向吧?”
      “我搬家了。”陈玄明道,“东新路,二十四号。”
      “诶。”景颐道,“你离局里好近哦,咋买到的房子?”
      “租的。”
      “那你运气真好啊。”景颐回忆道,“当时我也想租,结果蹲守了半个月,一个房源都没有。”
      陈玄明打开老干部保温杯喝了一口。
      “找个时间,叫上小夏,杨哥,一起去你家看看。”景颐道。
      陈玄明一愣。
      “一起去你家吃顿饭……”
      半年前死的刑侦支队长李成风曾经也这么跟他说过:“你做的最好吃了。”
      他的音容笑貌永远纠缠在陈玄明回忆中,当过往的印象都变成了灰白照片,但他的笑脸却愈发清晰。
      突然,一股烈火将这些全部吞噬,浓烈的烟雾让陈玄明睁不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驻足停留了多久,仿佛坠入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
      “你怎么了?”
      陈玄明不答。
      佳宁的冬天总是那么难熬,老房子里的居民宁可挤成一团,也不愿意花钱开暖气。很多人把洗衣服用的水泼在路面上,导致这里夏天潮湿,冬季寒冷。分局刑侦队的人基本上都不住在这附近,全都搬到重建的市中心去了。
      也就陈玄明和景颐还住在这。
      景颐原本生活在首都,因为警校毕业后被分到了佳宁市,所以才留在这里生活的。
      她籍籍无名,甚至连个小干事都不是,所以工资不高。她这个人又好买书,所以总是舍不得给自己生活上花钱。
      而陈玄明不同,在队里有很好的职位,没有烧钱的爱好,对物质毫不追求。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总是住在很破旧的老楼里,让人觉得他很没钱。
      人是一种好面子的生物,哪怕生活再困苦,也要保持外人眼里的光鲜亮丽。可陈玄明的生活很简单,甚至达到了抠门的程度。
      这世上有钱不花的人可能只有他了。
      二人踏着雨水,走了许久。
      景颐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难勾起话题的人。
      一路上,她关心了她能想到的一切事情,期盼着挖出陈玄明老是发呆的原因,但都无济于事。
      陈玄明总是以一种及其冷淡的语气,阐述着他白开水一般的生活。
      阐述完,又会像木头人一样闭上了嘴。
      明明是朋友,却没有一点聊天热情,像个机器。
      景颐也沉默了,低着头走路。
      “到了。”她终于才听到陈玄明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站在一群高高低低,爬满爬山虎的旧楼前。
      景颐笑笑道:“我送你到门口。”
      “不必,我自己可以过去。”
      “我都送你到这了,”景颐把伞递给他,“做好人要做到底。”
      “里面脏,你没去过,容易踩到脏水。”陈玄明没有接伞。
      “我发现你总是爱拒绝别人。”
      “不是”陈玄明道,“······谢谢你。”
      “好,你不愿意没关系。”景颐从布包里翻出一个葱花面包,“你今天没吃饭,对吧?”
      陈玄明又急着否认。
      “从你口里能听到句真话吗?”景颐几乎是强塞给他的,“玄明,你不用因为别人的关心而感到抱歉。如果有人关心你,说明你真的值得。”
      陈玄明对景颐的“教育”没有什么表示,默默把面包放进了包里,道谢告别之后,那笔直的身形没入老小区的黑暗。
      景颐愣在原地,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陈玄明不知为何,每次和他说话时总是让人觉得他在字句斟酌。好处是你基本和他起不了一点冲突,坏处是你永远也猜不透他真正在想些什么。
      陈玄明的眼睛是标准旧审美的凤眼,眉毛墨黑,且压得很低。脸部轮廓清晰,瘦削还带有一些憔悴,你一眼望去会觉得此人不易靠近,沉默寡言。但如果你只看他的眼睛,你会觉得他眼神晦明变化,甚至带着几分温和。
      景颐抽抽鼻子,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在意他。
      雨越下越大,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水滑过景颐的脸颊。
      这时候如果强行回家,毫无例外会变成一个落汤鸡。
      景颐看到了一家家具店,决定进去躲一躲。
      家具店很温馨,里面的空调也很足,完全挡住了屋外的狂风与飘雨。
      景颐自从来到佳宁市工作后,就一直在思考怎么装饰自己的一居室小家。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一只奶锅上。这锅的柄上雕有一朵鸢尾花和几只兔子。
      她毫不犹豫地把锅放进了购物车里。
      景颐很喜欢购买特别的家具,目前她收集了很难找到开关的台灯,柜门上有好几个洞的衣柜和差评榜第一的窗帘。
      她转身又看到了一只勺子,那勺子的杆又长又笔直,不知为何景颐就想到了陈玄明。
      正好这位队长大人刚刚搬了家,景颐想着自己什么也不送好像也不太合适,不如送个勺子吧,应该很实用。
      9.9特价。
      景颐盯着价格发愣。
      好像有点寒酸。
      是不是应该买贵一点?
      她又看了看桌椅的价格,然后果断地把那把勺子放进了购物车。
      她刚放进去就看到了一把更短的汤勺。
      8.8特价。
      她犹豫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买谁。
      于是她决定问问礼物未来的主人。
      她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陈队,你家里需要长勺子还是短勺子?”
      对面有些嘈杂,有人狠狠摁了汽车喇叭。
      陈玄明道了声对不起,有急事,然后不再理睬那人的破口大骂,道:“嗯?”
      景颐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忘了,我回家看一看,再回答你。”陈玄明立即话题一转,“夏熠刚才打了个电话给我,局里有急事,你也来一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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