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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居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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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点来往的人不多,空荡荡的大堂里就邝松云一个人坐着,他安静坐了片刻,缓慢打量起四周来,绕着大堂转了一圈。
小七远远提着茶壶来了,给邝松云倒上茶,又和和气气的冲他笑,“我三哥还没起呢,师父出去了,您先等等。”
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一个曾见过又不算相熟的人。
小七倒完茶却没走,反倒坐了下来,他一脸好奇的样子,“上次那宅子里搞鬼的人逮住了么?”
邝松云摇了摇头,“人太杂,大海捞针。”
“也是呢。”小七附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犯不着拿命去跟那些人比划,避避也好。”
小七看了看时间,“我三哥起的时间还早呢,要不……”
“要不?”邝松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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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看镜头,就跟你们那种剧本差不多……”
邝松云嘴角抽了抽,“玩红薯——你们还挺先进。”
“那可不。”小七摆弄着镜头,“不管怎么创新,好歹传下去了不是,我可是天师府当之无愧玩网第一人。哥,你刷见网上那种变脸,结果变个狗头出来的,还有那个皮影戏,孙悟空变树,变光头强,又变美羊羊,最后还整个敦煌老马出来。”
这么说着,小七有模有样地学着,“浇给——”
“所以说没有创新是行不通的。”
“哥,你说咱们拍个小视频怎么样?”
“我穿个道士服,然后拿剑拿符在前头跳舞,我可是天师符第一摇子……”
“怎么摇?”
“网上特别多,就照着、摇——三哥!”小七就差把手机一扔立正了。
李景打了个哈气,搓了下眼直接在原地蹲下了,“又被谁阴了?”
邝松云正在看热闹,反应了几秒才听明白这话是问自己,于是也蹲下了,“没被谁阴,就是避避。”
“住这儿了啊。”李景这话不是问句,邝松云也就没回答,“别拿着你那个手机到处谁也拍。”
小七忙不迭连声答应。
邝松云:“你们这个天师府蛮大。”
李景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安静几秒,邝松云才继续说,“你住哪啊?”
他补充道,“这儿我可就认识一个你。”
“东南。”李景说了个大致方位,“没事别往我那跑,我那边属阴,你待久了运道更不好了。”
他蹲久了腿有点麻,站了起来,“师父估计给你安排在西北那边住,应该暂时不工作了吧?正好能出去玩玩,你回国没多久,这里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一个人出去没意思。”邝松云兴致不高。
“怎么着,我跟你一起出去?”
邝松云正想说那敢情好,就听见李景补了句:
“然后给你举头顶上,到哪个地方先来一句,皇上驾到——!”
两人对视一眼正笑着,老头就从正门回来了。
邝松云这是头一次正儿八经打量李景的师父——是个精神抖擞的老头,头发花白,脸上沟壑很深,走起路来很不像这个年纪的老人,光看着就和蔼可亲的,一笑起来更是可亲的小老头。
“来了?”小老头像是邝松云的老友一般问候了这么一句,“来了就赶紧安顿下来,看着快到睡午觉的时间了,吃的饱饱的再美美睡一觉,下午起来喝喝茶溜溜弯,吃了晚饭就又该睡觉啦。”
老头子几句话将一天要干什么安排得明明白白,不等邝松云问要住哪就转向了李景,“带去你那住去,你那不是空一排房么?随便挑,随便住。”
邝松云在前头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看着心情不错,李景却缓慢的皱起了眉,他回头去看站在太阳底下的小老头。
这个点太阳不是特别灼热,是晒太阳的好时候,老头看着颇为舒坦,整个人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他对上李景的视线,又笑开了。
李景住的地方确实空着一排房,但因为长期闲置家具什么的都不全,把所有房都搜罗了一遍勉强凑出一套大件。
依着老头子说的随便挑随便住,邝松云挑了李景旁边那间。
这一排房前头有棵大槐树,树底下像是下过雨长久不见阳光,泥土黏答答的难以下脚,一靠近那棵树扑面而来的潮气也让人很不舒服,因为没有人住,人气也很淡。
居住环境对人的身体健康和心理状况息息相关,邝松云现在万分疑惑李景怎么住在这样一个地方。
他没直接问,但将所有的疑惑全摆脸上了。
“你来给了我师父多少钱?”
邝松云比了个五。
“五个?”
“加个零。”
李景都要笑了,“你给他五十个,那顾客就是上帝,他不能让顾客住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吧?你去跟我师父说你不满意这个地儿,让他给你换位置。”
“那你为什么住这儿,这么大个天师府总不能连个正常的房间都找不出来了吧?”
“我刚不是跟你说了么。”李景说,“东南方位属阴,我们干这行的有的体质特殊,我住阴气重的地方对我好。”
邝松云好像发现了什么bug,“那你跟我出去住——我也阴气重啊。”
“你阴气重是让人坑的,人跟地方能一样么。”李景摆摆手,“得了,去说吧。”
“就住这儿吧,我懒得搞了。”邝松云打开了那门,“况且你师父能当你师父想必道行高,他让我住,应该没问题。”
他本来以为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木制房子应该干燥不到哪里去,没想到手下接触的木门却像是经过阳光晾晒过的一般,一打开门就是扑面而来阳光的味道,彻底与外部隔绝出两个世界。
李景看他打定主意了也不再劝,“你这房顶好像有点问题,我得上去看看。”
“你还会泥瓦匠的手艺啊。”
“闲久了什么都得会。”
下午太阳太大,李景没打算这点上去,正好到了吃饭的点,民以食为天,天大的事也得等吃完饭再说。
“你们天师府饭还挺好吃。”邝松云接下来没有工作干脆松懈了点,几乎吃了比平常多一倍的饭,“你们还吃肉啊?”
李景:“?”
“我们又不是和尚。”
“你们到底算哪门哪派的啊?”
“你当道士就行。”
“死道友不死贫道?”邝松云直接秃噜出这句名言,“还有什么因果的。”
“道家它的因果跟你理解的可能有点不一样。”李景吃饭慢吞吞的,碗里饭吃了那么久还是那些饭,“你们理解的应该是善因善果,恶因恶果。但道家的因果不是确定的。”
“简单说就是——没准你做了善事,报的却说恶果;没准做了恶事,报的却是善果。当然,善因善果和恶因恶果都有,所以才说不确定性。”
“那你们怎么办?”
“不怎么办,最有效地规避办法就是压根不沾因,那自然也没果。”
“可你们平常出去拿鬼难免的事,不可能一点都不沾吧?”
“所以才要收钱啊。”李景解释,“收钱不仅仅是劳动报酬,更是一种交易,大白话说就是,你给我钱。咱俩只是雇佣关系,这事还是你的因你的果,跟我沾不到边。”
“里头门道这么多。”
“在你没有彻底接触某种事物之前你对它都是一知半解,所有已知的都是事实和自己的理解构成的,没什么准确性。”李景正说着在邝松云耳朵里类似之乎者也的话,突然话锋一转,“你是鱼吗?”
“什么?”邝松云不明所以。
“不识饥饱——再吃快撑死了吧。”
吃饭吃太快饱腹感会后知后觉的上来,所以吃饭时慢食也是一种控制饮食的手段。
李景这么一说,邝松云稍微歇了一两分钟,那过分的饱腹感才从肚一直弥漫到嗓子眼。
邝松云吃了七八片消食片,撑的直哼哼,扶着腰跟怀胎五个月的孕妇似的在院里遛弯,遛着遛着他想起自己跟个傻蛋似的吃这么多就想笑,一笑就肚子疼,肚子疼就哼哼着扶着腰遛弯。
“孩子,以后慢点吃。”李景故作一脸慈爱,“管饱、管饱。”
*
今天天上烧起了很好看的火烧云,李景前脚上去看房顶,邝松云后脚也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大槐树的树冠太过遮天蔽日,在底下看着还不觉得什么,这下上了房顶才看出好看来。
李景在一边忙,邝松云看火烧云,又看整个天师府。
东南角或许是地势高,又或许是房子建的高,坐在房顶上几乎能把整个天师府尽收眼底。
红彤彤的云彩平等的照射着每一个角落,东南边邝松云感受到的那股阴暗潮湿的感觉在火烧云的照射下消失殆尽。
“那棵槐树的树冠不能修一修?”邝松云问,“伸的面积太大了,要是修一修光能照进来多一点,感觉住着会舒服很多。”
李景手里的活快忙完了,听了这个建议干脆停了下来,“想法是个好想法,但你看那棵树。”
李景指着那颗老槐树,“看那个粗度,你感觉得长多少年——天师府到处都是‘气’,这种环境长了几百年的树都是有灵的,跟一个人也没差了,不能随便砍。”
“那我求求它行不行?”
邝松云说干就干,双手合十闭眼:
“老槐树求求你,能不能修剪一点你的枝桠放点阳光进来。”
“老槐树求求你……”
李景觉得有点荒谬,但荒谬里又带着点合理,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你真是……”
“老槐树听见了,它让明天我就去修剪给你放点太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