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逍遥》殊素

3、再见春风

　　月窈珠自混沌中醒来。

　　花铃正坐在旁边冷面擦着剑，见她醒了，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复又傲慢道：“总算没死。”

　　她皱眉，记忆纷至沓来，她记得自己被玉惊凰刺了一剑，是了，她低头看看自己隐隐作痛的伤口，但她很介怀，春风怎么会握在她手里？

　　而且分明上一刻，她确认过，玉惊凰还沉浸幻境之中，醒得那么快不说，剑法也突然变得高明，毕竟在醉生谷，医叟是大名鼎鼎的医修，教她的也是医修的本事，并不擅剑招，而自己从小习剑，怎么会连她一招也避不开。

　　“怎么回事？”她挣扎着坐起身：“玉惊凰呢？”

　　“外面跪着呢。”

　　？

　　“跪着？”月窈珠更搞不懂了。

　　“她违背了对前辈的承诺，所以让她跪着。”

　　这又从哪冒出个前辈？月窈珠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事。

　　看出她的疑惑，花铃将剑打横放在膝上，正色道：“是剑仙前辈。”

　　“剑仙李长诗？”月窈珠惊呼出声。

　　花铃点点头：“不过只是前辈留下的一缕残魂，寻找有缘人帮他完成未了的心愿罢了。”

　　剑仙李长诗，名号如雷贯耳，旁人若有一块剑骨，便已是剑道天才，而他全身两百零六块骨头，块块皆为剑骨，寸寸都是剑意。

　　天纵英才，但也轻狂至极。

　　他是千年间第一位唤出飞升雷劫之人，也是天地间第一位劈断天雷之人。

　　李长诗修炼之路顺风顺水，不过一百年便要历劫飞升，可历劫历了一半突然后悔了，只言未曾领略红尘，便一剑劈断天雷，用尽全身修为搅散雷云，留在了人间。

　　他散尽修为后，一身剑骨被雷劫也劈成了凡骨，师门对他失望至极，再不管他，自此，一代剑仙销声匿迹，终成传说。

　　有人说他后悔了，从头修炼；有人说他追寻红尘去了，沦为凡人转世投胎不知多少世了......

　　没想到，竟在这里......

　　“你从幻境里醒得太快，”花铃道：“我和玉惊凰在幻境中足足待了三月。”

　　“自然，幻境三月，对你来说不过几息。这三月里，剑仙前辈传授我们春风剑诀，并让我们保证，在完成他的心愿前，不得使用春风剑法。”说完，满怀心绪地看了月窈珠一眼继续道：“后来你知道了，玉惊凰用春风剑法伤了你，前辈将你救下，这不，正罚她呢。”

　　原来如此，“可春风剑为何会在她手里？”

　　而且，上辈子那些死仇还未结下，平时在醉生谷也就是些小打小闹，玉惊凰怎么一照面就是杀招？

　　月窈珠此话一出，花铃脸色登时不自然起来，白了她一眼，厉声道：“剑仙前辈的剑，想给谁就给谁，我怎么知道！”

　　月窈珠突然被凶，觉得莫名其妙，正欲反唇相讥，却听到一串爽朗的笑声。

　　抬眼望去，只见一人轻袍缓带，披头散发，风流俊逸，赤足踏进来。

　　花铃起身拱手，无比恭谨：“剑仙前辈。”

　　这，这不是月下舞剑的仙人吗？

　　李长诗仿佛看透她心思一般，笑言道：“不错不错，你不过看了半刻剑舞便能挣脱幻境，后生可畏呀。”

　　传奇中的人物陡然出现眼前，竟如此平易近人。

　　月窈珠赧然：“哪里哪里。”若没有系统，她或许也会被压在幻境里学三月剑法，这样一想，还不如没有系统呢！

　　“外面那位小友坏了规矩，春风剑的新主便要重新选出，”李长诗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友可愿随我学三月剑法啊？”

　　这，哪有不愿的道理？

　　李长诗有一徒弟，资质平凡，他死得匆忙，未将徒弟好好安置，心有挂碍，残魂游荡百年不得解脱，一直在寻人替他找找当年的徒弟，并将一枚储物戒带给他徒弟。

　　谢礼便是春风剑诀与春风剑。

　　剑诀多人可习，剑却只有一把，于是李长诗便让他们修习三月互相切磋，胜者得剑。

　　月窈珠一脸讶然，望向花铃：“你不会没打过玉惊凰吧！”

　　“闭嘴吧你，”花铃狠狠剜了一眼月窈珠。

　　李长诗“哈哈”一笑：“非也，非也，花铃小友剑术精湛，只是，杀伐之气太过，并不适合春风，我另为她造了一柄‘破军’。”

　　这可馋坏月窈珠，她当即表示要好好学剑。

　　李长诗眼神飘到窗外：“玉小友违背诺言在先，同门相残在后，月小友，你是苦主，你说如何处置好？”

　　月窈珠一时语顿，喃喃道：“我倒是没想到，她对我竟有那么大的敌意。”

　　李长诗道：“或许是因为窥见天机。”

　　“天机？”不会是系统吧？月窈珠在心里问系统：“你还有同伙？”得到否定的答复后，面带疑惑望向李长诗：“请前辈赐教。”

　　“送她离开幻境前，我用天衍之数推测未来，让她窥见天机，也不知她看见了什么，一见你便如此癫狂。”

　　月窈珠心中“咯噔”一下，可不得癫狂吗，上辈子自己可是让她神魂俱灭的，换做是她，可能更癫狂。

　　“那，那便罚她跪三月吧。”月窈珠道。

　　李长诗横眼过来：“就这？她可是想要你的命，你不想杀了她？”

　　月窈珠心中泛起怪异，怎么前辈仿佛在引导她作恶？

　　“左右我现在也没真的出事。”

　　“小友心怀仁善，甚为难得。”李长诗赞叹：“便依你所言吧。”

　　三月时光转瞬即逝，春风剑法着实精妙，月窈珠从小习剑，赢下玉惊凰也是顺理成章。

　　月窈珠成了春风剑新主，在玉惊凰不甘的眼神中拜别李长诗。出了剑仙遗居，便是悬月大湖。

　　行至成片的柳树旁，月窈珠想起三月前自己还想折下所有柳枝，正抚枝微笑，突然，又被一剑贯穿。

　　“去死！”玉惊凰清丽的脸上满是愤恨，花铃来不及阻止，她又猛地抽剑，带出一串瑰丽血珠。

　　再次醒转，月窈珠心口疼痛更甚，她脑中沉重模糊，仿佛蒙了一层纱。

　　她转头，看见花铃冷脸擦剑，玉惊凰跪在屋外。

　　她没来由地出了一身冷汗，这场景，似曾相识。

　　忽然，一串爽朗的笑声响起：“月小友，你可算醒了。”

　　蕴真洞府，藏宝阁中。

　　锦衣华服的男子在财宝堆里蓦然睁眼，一向清冷的脸上出现几分薄怒与焦急。

　　甫一起身便呕出一大口血。

　　与此同时，昆仑仙山一座小厢房内，月如明同时呕出一大口鲜血，这是强行换魂回去的代价。

　　月如明骂完那个不顾一切非要强行换魂回去的人祖宗十八代后，乍然想起他们仿佛是同一个祖宗，才讪讪地住了口。

　　他依然觉得月如晦很疯。

　　他贪嘴在月如晦洞府中喝多了酒，沉沉睡了三个月，醒来后正欲动用元神之力压制魔气，不料收到月窈珠还未返回的消息。

　　这武极秘藏入口都已关闭，一同失踪的还有掌门两名弟子：花铃和封十里，以及医叟弟子玉惊凰。

　　月如明第一时间传讯给月如晦。

　　不想他不顾还未压制的魔气，立刻起阵强行换魂，这么一胡来，月如明损失了三年修为。

　　月如晦损失更多，只怕连根基也伤了。

　　月如晦强行压下内伤和魔气，抽出明照运气一划，武极秘藏再次开启，剑势磅礴，整个醉生谷皆为之一震。

　　月窈珠看着周围的陈设似曾相识。

　　她见花铃恭敬拱手：“剑仙前辈。”

　　忽然，剑仙表情微变，整个房间似乎细微震动了一下，窸窸窣窣掉下灰尘。

　　月窈珠脑中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宿主！你醒醒啊！已经循环第五次啦！！”

　　仿若醍醐灌顶，月窈珠脑中蒙的那层雾霎时散开。

　　她记起来了，花铃手中之剑名破军，眼前男子乃剑仙李长诗残魂，她们要随他修习三月春风剑法，择出春风剑新主。

　　每次，她都被一剑穿心，周而复始。

　　她看着李长诗的唇，与他同时念出了下一句说出的话：

　　“不过看了半刻剑舞便能挣脱幻境，后生可畏呀。”

　　“不过看了半刻剑舞便能挣脱幻境，后生可畏呀。”

　　花铃面含讶异，李长诗笑容僵住，随后笑容慢慢阔大，无比诡异。

　　“你都知道了？”

　　“果然是，后生可畏呀。”

　　月窈珠见他如此痛快承认，满脸警惕：“你到底是谁？”

　　李长诗并不搭话，身形渐散如烟，只留下一句：“既然知道了，那便好好准备三月后的比试吧。”

　　他是什么精怪？他将她们困于此处，所求为何？

　　月窈珠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们或许，一直在幻境中，从未走出来过。

　　花铃一脸不赞同道：“你说他，不是李长诗？不可能，我曾在师父那里看到过春风剑诀残篇，与他教我们的，对得上。”

　　“可若真是剑仙前辈，那他将我们困在此处是为什么？”

　　“困？”花铃皱眉：“前辈并没有......嘶——”说着，脑中一痛，有什么东西像要破土而出。

　　月窈珠扳过她的双肩，看着她的双眸，道：“你仔细想想，这一切，你真的没有印象么？”

　　“还有，你没发现，在你所谓的三月习武的过程中，封师兄又在何处去了？”

　　花铃脑中一“嗡”。

　　对啊，封师兄是和自己一起进的气旋，怎么就不见了，而且诡异的是，自己对封师兄的消失，居然从未觉得不对。

　　“我，我想起来了，”花铃一脸怔忪，声音颤抖：“已经重复五次了。”

　　她们来到屋外，玉惊凰还是跪着，见到她们轻轻瞟了一眼，不多做言语。

　　月窈珠来到她面前，才发现她表面虽云淡风轻，可眼底是浓浓的掩饰不住的恨意。

　　月窈珠顾不得那么多，蹲下身子将目前的状况与她细细分说。

　　花铃从旁佐证，见她从一脸迷茫到恍然，便知她也想起来了。

　　“玉惊凰，”月窈珠声音郑重：“不管那个所谓的李长诗给你看了什么天衍未来，那都是假的。就连我们现在的处境，全部都是假的。”

　　玉惊凰嘴唇嗫嚅，美眸含泪：“太真了，太真实了，”她定定看着月窈珠，恨意迸发：“你将我一片一片剔得只剩一堆白骨，将我魂魄用业火炙烤炼化！那么痛啊！怎么可能是假的！”

　　月窈珠赧然，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前世自己怎么会那样心狠手辣，她虽顽劣了一点，可也做不出那样残酷的事情。

　　虽然她知道一切是真实发生过，但现在，当然不能实话实说！

　　“幻境之所以为幻境，不就是要乱你心神吗？”月窈珠理直气壮：“不真实一点，你怎么相信？又怎么乱心神。”

　　花铃抱剑点头：“在理。”

　　玉惊凰拭干眼泪，看看一脸淡然的花铃，又看看一脸坚定且无辜的月窈珠，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勉强信你们。”

　　月窈珠松了一口，起身站定，又无比自然地向玉惊凰伸出手。

　　玉惊凰看着眼前这纤细的手，犹豫一会，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花铃手握破军，火红衣摆烈烈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