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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既见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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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窈珠归来那日,春风剑在手中长鸣。
东海沧溟境洞开,海水倒悬,天地色变。
她提着剑赶到醉生谷时,只余一地残肢断骸。
她揪着一颗心敛息往深处走去,一路上都是横七竖八的尸身残体,血腥味愈来愈重。
行到望月台,远远便看见七位长老的头颅被钉在玉柱上,鲜血蜿蜒铺满整片玉台。
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人将她撞进旁边草堆。
“你还回来干什么!送死么!”
那人压低声音怒斥,月窈珠定睛一看,居然是门派里和她最不对付的小师妹花铃。
花铃此刻全身浸血,左眼处血肉模糊,右臂处空空荡荡。
“谁干的?”月窈珠轻声询问,眼眶渐渐蓄泪,咬牙狠声又问了一遍:“究竟是谁干的!”
“你不该回来的......”
“都死了,都死了!”花铃声音悲切,从刻意压低到压抑不住,颤声渐渐变大:“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几位长老......师伯......都死了啊!”
她字字泣血,左眼空洞,右眼划下清泪,定定注视着月窈珠:“你问是谁干的?我告诉你。”
舌尖抵住下齿,再上划轻触上颚,最后放平。
“月,如,晦。”
月窈珠脑中轰鸣一响,仿佛天旋地转,怎么会!是师父?
“不可能!”
话音刚落,突然面上一阵温热,眼前瞬间血红。
花铃就在她面前身首分离,死前说的最后一个字是:“跑。”
月窈珠全身颤抖,目眦欲裂。倏然间,一个阴影将她笼罩。
“终于回来了,我的小珠儿。”
这声音曾经日夜聆听,音调慵懒恣睢。
她不可置信缓缓抬眸。
凶手悬空浮在她面前,白发张扬无风自动,红瞳潋滟诡谲,全身裹在一副黑甲之中,美到近乎妖异脸却是无比熟悉,正是衔月剑君——月如晦。
手中春风骤然剧震发出悲鸣,月窈珠一声暴喝倾尽全力一斩!
仿佛一切都被放慢,她甚至能清晰看见月如晦嘴角勾起的弧度。
月如晦轻缓抬手,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间:“太吵。”
随后收回手指,五指收拢,月窈珠心间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胸口洞开,热腾腾的心脏如烂泥一般砸在地上,碎成血泥!
“不!”
月窈珠满头大汗醒来,如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重活一遭。
“你醒啦!”一道声音活泼轻快,回荡在月窈珠脑中。
内视己身便会发现,她丹田处除了凝练出来的淡紫金丹,还另外悬浮着一团金色光球。
这声音正是光球发出的。
三天前,月窈珠修炼时,这光球不由分说闯进丹田处扎根下来,自称“天道系统”,预告了一场不久后的劫难,月窈珠当时自然不信,将此事告知师父,用术法将之移除。
之后便潜心修炼。
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三百年光阴转瞬即逝。
在这三百年中,月窈珠看到自己修为大成,又经脉俱废重塑肉身;看到师门反目,爱侣成仇;看到师父其实是上古邪魔“恶”之神魂分化,吞噬掉“善”魂月如明后屠尽人间。
梦中三百载,化为一枕南柯。
好在,只是一枕南柯。
“宿主,这百年间过得如何?”
月窈珠气血激荡,运气稳住心神后抬手,反反复复仔细看过后,确定还是原装肉身,才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我,我重生了?”
“是的,宿主,您从三百年后重生了。”
“你是何物?”
那声音噎了一瞬,若有所思:“也对,毕竟过了三百年,您忘了我也很正常。”
清清嗓子:“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您好宿主,我是天道系统,特来帮助人间消弭灭世之灾。”
百年记忆太过纷乱,电光火石之间月窈珠记起仿佛是有这么一回事。
就是如今这个时间节点,正是潇洒恣意,桀骜不驯的好年纪,天道系统找来的时候,自己完全没当一回事,师父挥挥手就给清除了。
“对!系统!我想起来了!”她恍然,刚刚经历的那场灭世之灾太过震撼,她急切道:“快告诉我,怎么阻止师父!不,不对,他怎么会变成那样......”
“当然是因为,您杀了他的心上人,您仔细想想,那三百年......”
系统的声音仿若蛊惑,引导月窈珠回忆起三百年间的点点滴滴。
她自幼被师父捡回,在宗门里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一向冷情的衔月剑君也只会对她展露笑颜,她竟就这样对自己的师父暗生情愫,后来与借居醉生谷的瑶岛仙子玉惊凰争风吃醋,做下不少荒唐事,在一次秘境中被玉惊凰抓住机会毁去肉身,后来用玉石重塑身体后,她向玉惊凰展开报复,捏碎她的神魂,毁了她所有生机。
“玉惊凰死后,你为了避开瑶岛追杀,躲在荒原,月如晦疯了一般寻找转生之法,绝望之下理智全无,吞了月如明的魂魄后开始血洗人间。”
师父的心上人,是玉惊凰?
“师父竟然......情深至此?”月窈珠觉得荒谬。
两世记忆交织,她有些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幻?
只觉得师父他老人家心思深不可测,做派八风不动,一心问道,长相嘛......说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但常年冷着一张脸,实在难以相信他会爱上什么人。
自然,她重生之后,内心对师父那疯魔般的爱慕之情褪了个干干净净,她甚至产生自我怀疑,怎会出现那么荒唐的感情。
她自小被师父收养,对师父只有敬仰......不确定?再看看,如今确是只有敬仰,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随着前世心脏破碎,那荒唐的爱慕也消失殆尽。
但,
“天道不可违,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系统的声音回荡。
也就是说,她还会再次爱上师父,做下那一切,然后引起灭世之果?
“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你是因果,也是变数,你做死局,更可做生机。”
月窈珠深吸一口气,问道:“生机在哪?”
系统在丹田中起卦,三阴爻为坤。
“坤卦西南,昆仑仙山,月如明。”
“阿嚏——”
“谁在念叨我。”
蕴真洞府,月如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抬起袖子揩揩鼻尖,深觉与此时身份不符复又放下。
他起身,鉴真镜悬立堂中,他看见镜中人黑发如瀑,玉冠高束,银带珠领,白衣繁复,一举一动环佩琳琅。
他内心暗骂:“啧,每次都穿成这样,金银堆砌珠玉连串,品位真土。”
但不可否认,这种贵气到庸俗的扮相在他身上,显出的不是寻常贵气俗气,而是不容侵犯的仙家威仪。
“这张脸啊,可真是......”
玉为骨,冰为肤,眉目似喜非喜,鼻口似嗔非嗔,美得不似人间人。
月如明甚为讨厌这张带着七分女气的脸,他长着同样的长相,所以老早就拿剑从右眼角,横贯鼻梁划拉至左嘴角,他并没有觉得破相,反而称之为“更具男儿气概”。
但此刻嘛,就算再看不惯,也不能对这张脸动手脚。
因为这幅身体,属于月如晦。
自从神魔遗境现世,他和月如晦每隔一段时日必须交换神魂,以对方元神之力压制体内暴戾之气,这气息乖张霸道,以月如晦之尊位也无法查出眉目。
说来也怪,他们本是同胞兄弟,却一个好动一个好静,弟弟月如明侠肝义胆却资质平庸,拜入规矩颇多的仙道首宗——昆仑仙山;哥哥月如晦冷心冷肺但天纵之才,不满百岁便成为魔道首宗醉生谷长老。
月如明一想到堂堂醉生谷长老,此时在他的身体里,冷着一张脸给昆仑小弟子们烧火做饭,便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可这笑也没持续下去。洞府禁制被人触动,竟是有人要来拜访!
糟糟糟,忘记宣布闭关了!
月如明暗叫麻烦,也只得对着镜子调整到面无表情,理理衣襟,严阵以待。
不对劲,佷不对劲。
月窈珠一踏进蕴真洞府本能觉得不对。
直到看到座上那人,方才发觉不对劲的源头来自于他。
以往看见师父,月窈珠本能地敬畏敬仰,硬要说的话就是耗子见了猫,不敢造次。
可现在,师父还是那个师父,仙威赫赫,丰神俊朗。
可压在她心中的敬畏敬仰却没有了,师父虽然如往常一般冷着一张脸,可莫名散发一股亲和之感。
不会吧,现在是敬畏感消失,下一步就是萌发爱慕?不行!
月窈珠压下纷乱思绪,拱手行了弟子礼,道:“师父,弟子近日修炼有所阻滞,应是历练不够,特来请辞出谷历练。”
她愈发觉得系统是对的,更加坚定需尽快找到月如明。
其实天下如何,人间如何,月窈珠并不很在意,只是那透心一剑实在是......太疼了。
系统说,无论诱因如何,月如晦是一定会黑化的,只有在此之前,让月如明强大起来,能与之抗衡,避免被吞噬,才能避免灾殃。
关键在于这个月如明,本是邪魔化身,却生就侠义心肠,不欲与魔修邪修为伍,天生修魔的材料却跑去仙门,最终沦为平庸之辈。
月窈珠便要想法子让他尽快强大起来。
不料座上那人懒懒抬眼,开口便是一句:“不可。”
始料未及,月窈珠急问出口:“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顽劣!
每次交换时,月如晦都会特地交代,他御下极严,醉生谷其余无事,唯独这个关门弟子,性格跳脱,肆意不羁,常常惹祸,他不在的时候一定得将她拘在谷中,不可放出去惹是生非。
“她惹的那些麻烦,你无法应对。”说着,视线凝住他:“若非你太弱......”
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不过护短也算他为数不多的优点,月如明决定不和他计较。
好在月如晦留了应对之法。
月如明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抽出月如晦的佩剑明照,捏碎一道符篆,将符篆之力注入剑中,抬剑凌空一划,沛然剑气犹如实质,裂空呼啸。
月窈珠大惊失色!
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呢!怎么师父就开始清理门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