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分你一半》三婉鱼

2、第 2 章

　　但是周舟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断断续续地做着同一个噩梦，时不时地又被惊醒。

　　看着时间到了七点，周舟仍旧有些困意，但他也实在厌烦了那没完没了的梦境，索性不睡了，起身去洗漱。

　　周舟没什么胃口，随意从柜子里掏了个面包和牛奶，准备工作。

　　自从他病了之后，根本找不到也胜任不了普通的工作，于是就开始给公众号写一些情感类的文，算是补贴家用。

　　好在周舟总是多愁善感，再加上文笔不错，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几个固定合作的对象，挣得不算多，但日常生活完全没问题。

　　不过他今天的状态仍旧很差，中间断断续续地睡过去了两三次。他怕写不完，一醒来就光顾着赶稿了，一晃就已经五点多了。病了这么多年，有时周舟还是觉得神奇，人怎么就能毫无预兆地突然睡着呢。

　　周舟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连中午饭都还没吃。

　　冰箱里还有些蔬菜，周舟看了一圈，却并没有什么想吃的。之后又在手机上翻来翻去挑了好久，最终点了份面。

　　他等外卖等的无聊，倒了杯水，起身去了阳台的小沙发上坐着。太阳还没落下，七月底的羊城，正值盛夏，湿热的风吹过来，周舟的身上顿时出了一层细汗，不过他却并不在意。

　　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他都极力的把自己的时间填满，防止自己胡思乱想。可实际上，仅一天，他就足以感受到没有了周芊芊的生活是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就是这个家，变得空旷了。

　　不只是周芊芊的房间空了，洗手间的镜柜空了，周舟的心，也空落落的。

　　此后的一连几天，周舟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码字、睡觉、吃饭再睡觉，日复一日，他只觉得枯燥。

　　周舟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从前周芊芊还在的时候，他也都是在重复这样的生活，却从没觉得无聊过。可如今不过才离开她几天，他为什么已经讨厌到了极点？

　　直到他再一次坐在阳台上，被楼下行色匆忙的各色人群所吸引。他一个个望去，猜测他们正在经历怎样的生活。

　　他忽然想起，每到周末周芊芊都会带他去超市买菜和零食，又或者带他去公园野餐，也常常在晚饭后带他去附近的河边遛弯。

　　他又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是个爱满世界乱跑的人。趁着假期打工赚的钱，带着周芊芊去北京看升旗，去看了哈尔滨的雪，还去过威海去看满是海鸥的海……

　　他曾经最讨厌禁锢自由的生活，可是现在……

　　周舟转头望了望他的房间。

　　可是现在他正被这个房间禁锢着。

　　周舟的眼中不觉间噙满了泪水。

　　他明白了，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花喜欢草，喜欢大海喜欢小溪，喜欢森林喜欢山川喜欢城市的高楼也喜欢乡村的小巷。每一个自然美景他都想走过，每一处人文他都想经历。

　　“我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周舟喃喃道。

　　之后周舟抹了一把眼泪，攥着拳，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

　　“我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

　　周芊芊最近一直忙着婚礼场地的事，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结果一醒就看见周舟给她发的信息，让她两点半接他去齐历医生那里。

　　周芊芊眉头一皱，以前的周舟从来不会主动去心理康复中心。

　　徐逸然给她做了午饭，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还差点没吃进鼻子里。

　　“怎么了？有事？”徐逸然顺手给她脸上的饭粒摘了下去。

　　“嗯……我哥叫我下午送他去心理康复中心。”

　　“今天？”徐逸然也觉得有些奇怪，周舟的心理咨询的时间向来都是固定的。

　　周芊芊看了眼时间，不过十二点，可她依旧不放心，“不行，我现在就去吧。”

　　徐逸然点点头，“要送你吗？”

　　“不用了，下午你还得去拿明天穿的西装，不用再跑一趟了。”

　　看得出来周芊芊真是着急，才刚放下筷子，已经在门口开始穿鞋。

　　徐逸然赶紧去房间里把给周舟准备的那套西装拿了出来，递给她。

　　“差点把这个忘了。”

　　*

　　周芊芊本来就着急，可羊城的雨说来就来，出门没多久就开始下起了大雨，周芊芊开着车，视线不好，差点没蹭上别人的车。

　　等她到的时候，周舟正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发呆，看着什么事都没有的周舟，她这才松了口气。

　　倒是周舟被她吓了一跳，起身给她倒水，“怎么来这么早，不是约了三点吗？”

　　周芊芊咂咂嘴，心想，还不是担心你。

　　“嗯……反正也没事干。”周芊芊顺手接过周舟递过来的水，不过却看到了周舟膝盖处有了新的磕碰伤，已经处理好，涂上了药水。

　　“你自己出门了？”

　　周舟无奈一笑，知道她在说他膝盖的伤。他也没隐瞒，“昨天想出门给你买新婚礼物的，结果摔了一跤，没办法，只能回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听得周芊芊一愣一愣地，端着水愣是一口没喝。

　　“放心啦，没什么大事。”周舟看着周芊芊那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又笑了笑，“只是想尝试些新的生活，但是感觉好难啊。”

　　周芊芊顿时明白了，他渴望的还是正常人的生活，所以他才主动要去找齐医生。

　　那这可是好事！

　　周芊芊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咕嘟咕嘟地喝了半杯水，猛地想起西装的事，赶紧拿出来给他试穿。

　　是套墨绿色的西装，之前周芊芊和徐逸然带他一起挑的，改了下腰身和袖长，现在穿起来十分合身。

　　“很帅嘛！”周芊芊眼前一亮。

　　周舟被夸得有些脸红。

　　他突然想起，他上次穿西装的时候好像还是他大学毕业的时候。之后他进了家羊城当地还算出名的新媒体公司，每天忙忙碌碌，根本没有穿正装的机会。

　　再后来，出了的那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周舟闭着眼叹了口气，试图将涌现出的那些无关的想法抛出去，但好像有点无济于事。

　　“你吃饭了没？”

　　“啊？”周舟被叫回神，“还没。”

　　“我也还没吃，我们出去吃饭吧？”周芊芊说着掏出手机看了看，“昨天阿朱给我推了家日料，说是还不错，好像就在齐医生的医院旁边。”

　　“找到了，离医院还不到两公里！快换衣服吧，我要饿死了！”

　　根本等不到周舟拒绝，周芊芊就扯着他换了衣服出了门。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主动来的缘故，这次坐在齐历的诊疗室，周舟竟然觉得比从前放松了不少。

　　“我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齐历一愣，没想到周舟会主动开口，随即了然一笑。

　　“很好，说明你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第一步？”

　　齐历点点头，用手指点了点周舟心脏的位置，“对，第一步就是要认清你的内心。”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往往要找到一个目标，才能让我们坚定地走下去。而你现在，已经找到了你的目标。”

　　“下一步，你就要开始慢慢地为之努力了。”

　　周舟叹了口气，“可是真的很难。”

　　“想想你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第一次离开父母，第一次独自完成领导交给你的任务……人生中的第一次都是很难的，但最终都会被解决，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你还是你，并不会因为你的疾病而改变什么，包括解决问题的能力。”

　　“相信你自己。”

　　依旧是整整的两个小时，周舟也是第一次完全敞开心扉地与齐历谈话。

　　他想，可能是他真的要变好了吧。

　　*

　　周舟在走廊的长椅上没坐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不过这次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一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人的肩上。

　　是江淮。

　　江淮看他醒来也是一愣，尴尬地挠了挠头——他没想到这次周舟醒得这么快。

　　其实他昨天在预约名单上见到周舟的名字时，也吓了一跳，以为他的症状又加重了。直到今天看到周舟还算坦然的样子，他才算是安了心。

　　而且，他也确定了，周舟就是那名发作性睡病的患者。

　　“不……不好意思。”周舟也略微有点尴尬。

　　“没事。”江淮笑笑，“刚好看见你在这睡着了，怕你磕着。”

　　“我是齐历医生的助理，我叫江淮。”

　　虽然不懂江淮为什么突然作自我介绍，周舟还是礼貌地回应了一句，“你好……我叫周舟。”

　　“嗯，我知道你。”江淮看他一副惊讶的样子，赶忙继续解释下去，“我的小办公室就在对面，每次都能看到你诊疗完坐这发呆。”

　　这倒让周舟更加尴尬了。

　　毕竟，自从他生病之后，他几乎就没跟陌生人接触过，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生病的这幅囧样。

　　这个人，不仅知道他有心理问题，还见过他这么多次，周舟越想越尴尬。

　　“哦……那个……”周舟佯装着急地看了看表，“不好意思，我妹还在等我，我先走了哈。”

　　还没等江淮说话，周舟就已经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