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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4.10.22 ...


  •   亲爱的x:

      最近降温,我从橱柜翻出来你送给我的围巾,上面仿佛还有你的气味。
      铺天盖地的冷空气好像最适合用北国雪松,冷冽又舒适的香型,雪松和香根草主导,贯穿着一点酸甜的玫瑰香。

      原来,一样的香水还是在你身上闻到才最安心。
      我无从可知,你是否无恙。
      即那日起,我心底的弦音从未间断。

      祝好!

      我叫梁眠,今年十七岁,距离我十八岁生日还有三个多月,可是村西头算命的七婆说,我活不过十八岁。

      忽明忽暗的影子忽颤着,描上金色的尘埃飘乱着,视线随之寻去,是阳光。
      我想,凛冽的秋,阳光总是好的吧。

      二零一四年,秋。

      梁眠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手中把着剪刀,仔细修剪着白菊的枝叶,菊花是外婆自己栽种的,每到秋天,满院菊花相继开放,她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嘴里轻哼着Jay的《菊花台》: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藏……”

      梁眠很爱花。
      她想,她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

      她看菊花,在她掌心,万众瞩目的一枝,平平无奇的一枝。

      她将三朵修剪整齐的菊花插进一个做工粗糙的花瓶里,随后,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正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专注择菜的陆秀娟身上,“外婆,这些菊花要摆放在哪里啊?”

      听到外孙女的问话,陆秀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抬起头,思索片刻后,伸手朝着堂屋的方向指了指,道:“就摆在堂屋里,你外公的照片前面吧。”

      外公已经离开人世好多年了,外公还健在时,对白菊就情有独钟。
      因此,在外公离世之后,外婆为了缅怀挚爱之人,特意在院子里种下满园的白菊。
      外婆常常会独自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凝视着那些盛开的白菊,以此来睹物思人。

      枯黄的草地上,秋日的阳光斑驳陆离,投下一片片温暖的光斑,却难以驱散萧瑟的寒意,伴随着风中凄清的鸣叫,仿佛是秋天在低声吟唱它的挽歌。

      一阵呼喊声由远及近传来:“陆婶子!陆婶子!陆婶子!”张骏迈着大步从远处飞奔而来,扯着嗓子高声喊叫着。

      外婆家的小土狗———土豆,为什么叫它土豆呢?因为梁眠是在外婆家后院的土豆地里发现的它,它当时才刚出生,在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她不忍心便把它带回了家。

      土豆原本还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耳朵猛地竖了起来,瞬间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土豆从地上弹起,嘴里发出低沉而短促的“呜呜”声,转动着脑袋四处张望,跟着那阵喊叫声喊了起来,刹那间,原本安静祥和的小院一下子变得嘈杂。

      陆秀娟闻声望去,看到神色慌张的张骏,不禁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嘀咕:这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跟小时候一样。
      眼看着张骏跑进院子,陆秀娟手上择菜的动作并未停歇,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咋啦?瞧把你急得,火烧眉毛了?”说话间,她顺手把桌上早已泡好的一杯花茶往张骏面前推了推,接着说:“来,先喝口菊花茶,降降火。”

      张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椅子前,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他直起身子,满脸焦急:“村西头的七婆……没了。”

      七婆……没了。

      一直安静地待在一旁,聆听着张骏讲话的梁眠,突然之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手心猛地一滑,原本稳稳握在手中的花瓶瞬间失去了支撑,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花瓶摔落在地上,刹那间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散落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两人几乎同时被这阵响动所惊吓到,下意识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满地都是破碎的花瓶残片,而此时的梁眠则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眼神空洞无神,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已经出窍。

      陆秀娟满脸忧虑之色,她快步走到梁眠身旁,关切询问:“有没有受伤啊?”

      面对陆秀娟的关心问候,梁眠却好像没听见,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她神情恍惚,如丢了魂般的摇头,嘴里喃喃自语:“没事,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她便转身匆忙地走进屋子里面,不一会儿便拿着簸箕和扫帚走了出来,开始默默清理起地上的一片狼藉。

      陆秀娟见状,心中虽放心不下,但又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只好将目光转向了刚稍微缓过一口气来的张骏,语气急切追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啊?”

      张骏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接着,他长长地叹息一声,道:“就昨晚的事,堂屋里的灵堂,棺材都自己备好了,人还是最后躺在棺材里没的。”

      七婆如今七十一岁高龄,生前就靠给人算命,名声大噪,但她给人算命不是毫无原则的,有些人就算分文不出,她也会心甘情愿、主动地帮其测算;可对于另外一些人,即便倾尽家财万贯来请求,七婆也是不为所动。

      用她的话来说:一切全凭缘分而定。

      关于这个七婆,梁眠曾听她的外婆讲述过一段颇为传奇的故事,据外婆所言,这七婆乃是后山上那座寺庙中的佛祖转世而来,正因如此才有了这超凡脱俗的算命本领。

      陆秀娟一听这话,二话不说便将系在腰间的围裙解下来,随手扔到一旁桌上,催促起张骏来:“那咱们可得赶紧过去瞧瞧,说不定有啥地方是咱能帮上忙的!”说着,她还不忘转过头去,望向正蹲在身后地面上,处理破碎花瓶的梁眠,叮嘱:“眠眠啊,我很快就回来,你在家里好好待着。”

      梁眠闻声抬起头,清秀的脸上神情稍稍平静了些,轻“嗯”了一声。

      得到梁眠的答复后,陆秀娟这才放下心来,步履匆匆地与张骏一同走出了屋子,两人一路小跑着径直朝着村子西边的方向奔去。

      在村西头那边,年逾古稀的七婆正稳当端坐于村口那棵年代久远的古槐树下,枯黄的槐叶落下,她瘦骨嶙峋的腿盘拢,双眼微闭。
      那布满皱纹的右手,则一刻也不停歇地摩挲把玩着一串已经被磨得油光发亮的佛珠。

      一道低沉而又略显沙哑的呼喊声传来:“梁眠……”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幽冥地府,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梁眠只觉心猛地揪紧了一下,好似死神在暗中召唤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眼神有些躲闪地望向那棵大槐树底下坐着的那道身影,故作镇静:“有什么事吗?”

      七婆微阖双目,手中拨动着佛珠的动作迟缓,而她的语调则平静得如一泓死水:“自你十岁那年大难不死之后,我便许久未曾替他人算命了,然而,我倒是给自己卜了一卦,算出我将于明年今日离开人世。”

      最后一句话,她说出口时竟是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阴晴冷暖,她脸上不见丝毫对死亡的畏惧或慌乱,这般泰然自若的姿态,与当初梁眠得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后的惊恐万状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反差。

      “倘若我明年真的离世,那你,也休想安然度过十八岁。”这句充满诅咒意味且荒诞不经的话语,自她唇间吐出时,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好似她所陈述的并非虚妄之言,而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此刻的梁眠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想要迈步离去,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想要留下,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屡屡诅咒自己的老妇人。
      她伫立在原地,紧握拳头,竭力压抑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愤懑:“难道您就那么巴不得我死吗?”

      要知道,她与七婆之间可谓毫无仇怨可言,然而打从她呱呱坠地起,七婆便断言他会在十岁夭折。
      如今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个坎儿,没想到她竟然再次发出恶毒的诅咒,声称她活不过十八岁,在村子里,人人皆对七婆尊崇有加,唯有梁眠对她心怀芥蒂。

      “不是我,你死都是命!”

      梁眠一步接一步地向着她逼近,眼中着愤怒与质疑的火焰,厉声质问:“命?好一个命!那我倒要问问你,既然命中注定如此,为什么我在十岁那年却没有死去?”

      七婆察觉到梁眠逐渐靠近的身影,但她仍旧端坐在那,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波澜不惊,坦然地回应:“正因你十岁那年侥幸逃过一劫,所以如今,你活不过十八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我不信你,更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面对梁眠毫不退缩的态度,七婆依然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开口劝诫:“你莫要执迷不悟,古往今来,妄图逆天改命之人,无一例外都会遭受命运的强烈反噬。”

      此时的梁眠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反驳:“我死都不惧,还怕反噬?”

      一成不变的七婆终于睁开了双眼,她缓缓站起身来,步履从容地走到梁眠跟前,她伸出左手食指,看似轻柔实则有力地点在了梁眠的左胸口处,确切地说,是正对着她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轻轻一戳。
      七婆的语气也起了一丝变化,带着几分神秘莫测的意味说:“你又怎知这反噬降临之时,遭殃的会是你自己?或许,最终承受苦难的将会是你深爱的人……”

      梁眠抽回神,她放下手中的扫把和簸箕,脚步沉重地朝着屋内走去。
      进入屋子后,梁眠径直走到那张老旧的书桌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抽屉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但她的目光却迅速锁定在了一张泛黄的旧日历上,这张日历是她去年亲手撕下来的一页,上面已经沾染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梁眠将其取出,日历上有一个用鲜艳的红笔圈出的日期,而那个日期赫然便是昨天,她凝视着这个红色的圆圈,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梁眠乖巧地将头趴在外婆的腿上,此时夜空中高悬着一轮明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抬起头,仰望着那轮明月,眼神中透着淡淡的忧伤,轻声:“外婆,七婆没了……”

      梁眠曾经将这段令人心悸的经历向外婆诉说过,当时外婆听后也是心有余悸,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后怕不已。
      陆秀娟黯然伤神,她伸手抚摸着梁眠的脑袋瓜儿,目光则投向院子里那些被月光映照得发亮的白菊,柔声安慰:“孩子啊,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这不过是凑巧罢了,你可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听到外婆的这番话语,梁眠微微一怔,心中酸涩,她知道外婆向来对七婆的话深信不疑,可如今为何会这般态度?
      梁眠忍不住问:“您难道不相信七婆说的话了吗?”

      面对外孙女的疑问,陆秀娟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信,只要是关乎于你的事情,外婆统统都不会相信!”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泪水的温度滞留眼球,冷空气滞留在身体,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哽着声音:“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死在了冬天,我恍惚看见,我心念的燕子,叼着花,飞到我的墓碑前……”

      陆秀娟坐在屋檐下,眼神凝视着那不断从屋檐上滴落下来的雨水,晶莹的水珠溅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温柔地拍打着梁眠的后背,语重心长:“傻孩子,燕子是候鸟,冬天是看不到它们的,所以啊,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卦不敢算尽,因天道无常;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梁眠回城的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心脏蔓延淡淡的灰色,带着白朦朦的雾气,为世界打上了灰白的阴影。
      当她踏上归途时,与七婆的抬棺队伍不期而遇,那黑色的棺材在阴沉的天色映衬下显得格外肃穆和沉重,空中撒着白色的纸钱。

      一张纸钱飘进车内,落在梁眠腿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2014.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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