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一时》灯灯小乙

2、第 2 章

　　叶小景从小就怕狗，非常害怕，这源于她5岁那年印象深刻的一段经历。

　　叶小景一家三口是和她爷爷奶奶住在一栋自建的小三层楼里，独门独院，爷爷是个闲不住的老人，没事就爱折腾着养花养狗。5岁那年的大年初一，正好是叶小景的生日。那天她穿着一件喜红的新棉袄，乖巧地下了楼向爷爷奶奶拜年，回来的时候兜里揣着爷爷奶奶给的压岁钱，白嫩嫩的手上捏着一片糖糕，正一蹦一跳地往楼上家里跑，冷不防手上一痛，糖糕被爷爷养的小黑叼走了，叶小景痛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小黑却浑然不知，全神贯注地啃它那块抢来的糖糕，它本意是夺了那块糖糕，不想却咬破了叶小景细嫩的食指。

　　后来的事情再自然不过，小黑被送了人，叶小景连打了几针狂犬疫苗，那一段惨痛经历她时时记忆犹新，从此以后便怕狗怕得要死，在她的记忆里狗狗似乎又凶又不讲道理。

　　叶小景6岁已经上了小学，她极是胆小规矩，对老师交代的话说一不二，对同学的欺负……逆来顺受。

　　叶小景这软弱的性子，十足十地遗传了她的妈妈谢眉。谢眉是标准的三从四德传统媳妇，对自己的婆婆极为孝敬恭顺，叶小景耳濡目染，为人也是非常规矩。

　　这天上午，叶小景带去学校的早餐又被同桌抢去了一半，中午回到家，早已饥肠辘辘。家里的门破天荒地没有锁，只是虚掩着，她虚弱地进了门，拖着粉红色的小拖鞋，准备跟妈妈喊饿，撒娇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她直愣愣地盯着坐在妈妈对面的那个漂亮阿姨，怯怯地不敢出声。转眸发现阿姨的旁边还坐着一个长相秀气的小男孩，正高兴地逗弄一只黑白相间的边牧。那只边牧已经是成年的身量，非常的威武帅气。

　　狗！叶小景心中一跳，一动也不敢动。

　　客厅中的人很显然也发现了下学回家的叶小景，停下了谈话，谢眉笑着对站着不动的叶小景说：“小景过来，这是妈妈的好朋友，快叫王阿姨！”

　　叶小景听话地开了口，“王阿姨好。”

　　王美芙称赞了几句懂事、乖巧，便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说道：“这是你许醒哥哥，醒醒，快向妹妹问好！”

　　小男孩早就对叶小景漾起微笑，叶小景只觉得他眸光明亮，笑容温暖，似大冬天的一道暖阳，令人舒适无比。

　　他不紧不慢地向她问了好，又拍拍小狗的脑袋，柔声说：“来利，同妹妹打个招呼。”

　　那小狗便像一团雪球打滚似的跑到她腿边，热情地蹭了起来，又摇尾巴又是舔。

　　叶小景强压下想尖叫的冲动，硬邦邦地弯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大雪球的毛，身上已是结了一层鸡皮疙瘩，便再也不敢动一下。

　　她自认这番举动已是不算辜负了这一人一狗的一番盛意了，许醒蹲下身来，叫了声来利，那雪球便立刻从叶小景的腿边滚了下来，回到许醒的怀里，继续满意地蹭着，许醒笑望着叶小景，一边低下头和来利低语着，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来来利便一直粘着许醒，没有再同叶小景亲近。

　　后来叶小景才知道，王阿姨和妈妈小时候是邻居，从小就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长大后王阿姨早早结了婚，对方是同乡，但是个军官，便随夫从军，去了外地，两人联系也就渐渐淡了。后来王阿姨的丈夫退伍，一家人便回到了家乡，许叔叔子承父业去了当地的教育局，王阿姨回了原来的学校教音乐，许醒则进了城北的一家实验小学。一家安顿下来后，和当年的老同学老朋友也开始联络了起来，大家渐渐又熟络了。

　　王阿姨和妈妈虽然多年未见，但自小建立的友谊犹在，一见面仍是有聊不完的话，今天你来我家坐坐，明天我去你家坐坐，两个姐妹还时不时带上自己小孩出来一起逛逛街，玩玩游乐园，一来二去，两个小朋友便也算得上好友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叶小景小学毕业，而那时许醒则刚刚进入初三。许醒受母亲的熏陶从小练习钢琴，在叶小景还只会用一根手指在电子琴上弹《粉刷匠》的时候，许醒已经能在钢琴上把肖邦的练习曲演奏得如行云流水了。到了初三的时候因着学业加紧，许醒便停止了钢琴上的造诣，一心扑到数理化的知识海洋中，从此钢琴家这个词便与他无缘了。

　　对于许醒来说，学习钢琴只是他的一个业余爱好，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悠闲的时候他会很乐意沉醉在音乐的美妙里，但他的志向从来就不是钢琴家。

　　叶小景却很是惋惜，她一直以为他的未来就是像电视上那些优雅的钢琴家一样的，矜傲高贵，万众瞩目。没想到云端的白天鹅从艺术的殿堂掉落到了数理化的火坑里，和万千大众一样苦苦挣扎——或许也没有苦苦挣扎吧，毕竟他的成绩还是很优秀的。
　　叶小景对许醒的感觉一直有些复杂，和同龄只知捉弄女生的男生相比，许醒小小年纪便颇有些绅士风度。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总会细心留意她有没有跟丢，买零食的时候他会很耐心的等着她墨迹地挑选完然后默默地去付钱，在游乐园玩一些比较刺激的游戏他也会很照顾地让她坐在靠里面，更不说适时体贴递上的饮料和纸巾。但叶小景心里明白，许醒并非只对自己一人绅士有礼，他向来是闲话不多但极懂礼貌，见人含笑，礼数周全，从不谈及个人喜恶。这大概与他从小辗转的经历以及良好的家教有关，一切都只是信手拈来的一种习惯而已。别的小孩或许会对许醒这样心思通透的朋友很快亲近，但对叶小景这种心思敏感的女孩子而言，许醒一直是一条平行线，隔得不远，却也无法靠近，他向你示好，却又关闭了真实的自己……与他在一起，她无法敞开胸怀，她在他面前一向是腼腆而又谨慎的。

　　转眼叶小景念初中了，她小学成绩不错，毫无意外地进了一中，和许醒成了校友。开学一个月她仍沉浸在对未来的中学生活的期待与好奇中，而此刻的许醒则生活在初三的水深火热之中。那两年叶小景家和许醒家的往来渐渐不再频繁，叶小景在爸爸妈妈的谈话中了解到，许醒的爸爸在单位升职极快，6年时间，已经连升几级，许醒家也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往来贵宾络绎不绝，王美芙也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邀约便也渐渐疏散起来，但每年仍有两三次走动。

　　叶小景并不关心这些，那时学校流行玩交换秘密的游戏，就是关系要好的朋友把自己喜欢的异性名字写在小纸条上，互相交换。叶小景在同桌徐丽的强烈要求下也玩了一回，她不知道该写谁，挠挠脑袋，写下了地场卫三个字，便给了徐丽。徐丽这种从小只看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的无知少女，竟把叶小景写的当了真，一直以为叶小景的梦中情人是她在国外的小伙伴。

　　叶小景看着徐丽百分之百诚实的答案，有些心虚，但细想想自己真的没有喜欢的人，虚拟人物勉强算吧，便把那几分愧疚压了下去。

　　心动，这种只在电视上见过，隐约也不太了解的心思，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叶小景瑶瑶头，继续埋头看她的《犬夜叉》。
　　中考终于在浩浩荡荡的大雨中拉开了帷幕，这场雨来得又快又急，一中西边的围墙被淋垮了一个角，实在有些影响考生和家长的心情。

　　许醒淡定地像事外之人，每天踩着铃声进考场，吃饭也吃得优雅从容——因着叶小景家离学校近，中午那顿便在她家蹭了两天饭。他妈妈全程作陪，在家等的时候颇有些心不在焉，见了自家儿子却也谨言慎行，不提任何破坏气氛的话题，甚至也不问考试的情况，全力保持他的一颗平常心。

　　许醒考试的时候，王美芙便在谢眉家等着，叶小景这两天停了课，正装模作样地在房里看书，耳朵却伸到了墙那边。

　　“阿芙，我听小景说许醒在学校成绩一直排名前三，你可别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了！”

　　王美芙轻笑：“总是要有些危机感的嘛，上次开家长会听他们班主任说，醒醒同年级有个成绩拔尖的孩子，因为早恋，成绩一落千丈，直把家长和老师急的——中学就怕这样的意外事件！”

　　叶小景回过神来，王阿姨口中的“意外事件”她自然是知道的，学校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在家长和老师的介入下，一对恋人惨淡收场，好不令人唏嘘。

　　不知怎地，她又想起了她和好朋友玩的交换秘密的游戏。

　　中考成绩在两周后就公布了，毫无意外地，许醒考了好成绩，应该说是超好成绩，叶小景看着榜首金灿灿的许醒二字，心里默默地点赞。

　　王美芙为了奖励许醒，制定了全家游北京的暑假放松计划，叶小景只能表示眼馋，她的期末考也在不知不觉中临近了。
　　无忧无虑的暑假过去了，许醒的个子又长高了些，皮肤因为旅游和运动黑了一层，原本俊秀的眉目间便增添了几分英气。
　　临开学的前一天，王美芙带着许醒来叶小景家做客，说是暑假出去旅游了一圈，给朋友们带些特产。

　　“小景呢，出去玩了吗？”王美芙领着许醒进屋，习惯性地搜寻了一下姐妹家乖巧的小萝莉。

　　“在赶暑假作业呢，明天就开学了。”谢眉端了果盘出来，顺手拿了一片西瓜给许醒，许醒道谢接过。

　　另一边的叶小景正在挥汗如雨地赶作业，笔下飞龙走凤毫不停顿，如若她平时就有这种一鼓作气的精神，估计赶上许醒的成绩也不是不可能。

　　许醒端了一小盘切好的苹果来到叶小景的房门口，正好撞见她一副奋笔疾书的认真模样，要不是竖在她面前的一本写满答案的作业本出卖了她抄袭的事实，他真得为她潇洒如风的解题风范打个响指。她的头上箍着一个杏色的发箍，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叶小景是小巧的鹅蛋脸，这极度暴露缺点的发型反倒更加衬托出她的小脸精巧、五官细致。
　　许醒突然产生了一点调皮的念头，步子悄声向她挪去，轻轻将手中的物品放到她的桌边，正气凛然道：“休息一下吧，小景同学。”

　　叶小景像是猛然发现有人似的，下意识地想把面前那份抄袭范本藏起来，手伸出去挡却发觉已晚，急得咳了两声。
　　许醒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周围：“放心吧，我什么也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