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沸也

4、第4章

　　李靖之拿着红花油踱步回去背包走人，午休时间，空荡的楼层只偶尔传出几道人声。
　　他从教室后门往里瞥了一眼，只有他的同桌坚.挺地趴在桌上，校服脱下来垫着当枕头。
　　大中午的绝食啊？
　　教室里安静地只能听到时钟滴答滴答的走表声，李靖之怕打扰到人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坐下，刚站了三节课腿脚一阵酸麻，他控制着动作边锤边捏。
　　间隙偏过头看着许腾江，前两节课喊得活力四射的，这会儿蔫吧了，手臂直挺挺的往前伸，超出桌面的手指无力下垂，右手搭在手臂上把下半张脸圈住只露出眼睛，睫毛挺长……

　　许腾江突然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两人视线直直相撞：“走了？”
　　李靖之嗯一声，没有移开视线，看他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想起他拉架时直冒冷汗，便问道：“身体不舒服？”
　　许腾江反应了会儿，把眼睛也埋进去：“啊，昨天不是撞你车了么，肋骨断了。”
　　闻言李靖之皱眉道：“我早上砸到你伤口了吧。”
　　昨天心不在焉的他也没心情关注别人伤势，不经意间竟然给人造成了二次伤害。
　　“你别趴着了我带你上医院看看。”着急地上手轻拽许腾江。
　　“哎！”许腾江低声喊，“我缓过来了已经，那一拳也就疼那会儿劲儿过了就没事了，真的。”
　　李靖之仍旧蹙眉。
　　“真没事，要有事我早跑医院了，我有病吗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许腾江拉他坐下。
　　“谁说得准呢……”看他不似作假，李靖之安下心顺嘴吐噜了一句。

　　许腾江瞥了他一眼，冲他竖拇指：“病人也怼，”拉扯间看见他手里拿着半瓶红花油不由得笑出声：“肖总给的？”
　　李靖之摊开手掌：“嗯。”
　　说完开始研究起瓶身上标注的使用方法，没用过这东西，以前受伤最多消消毒就得了。
　　“不会用啊？你是神仙下凡历劫来了吗？”许腾江一把夺过：“伤哪儿了我给你揉揉，你可是碰着好师傅了我经验丰富着呢。”
　　不由分说地抬手欲掀起t恤查看。
　　即将碰到李靖之之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猛地往后躲开了，一巴掌呼开他的手。
　　许腾江没防备，手啪的撞在尖锐的桌角，钻心的疼。
　　在心里哀嚎这倒霉催的，三次伤害了！多灾多难的开学季，别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要一百乘三括号天。
　　许腾江：“……”
　　空气一时寂静。
　　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许腾江拧着眉一脸莫名加无语加幽怨地瞪他。
　　“……不好意思，”李靖之怔愣过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赶忙帮他把手放下来，清了清嗓子，“我自己回去处理就行。”
　　许腾江已经不想说话了，冲他摆摆手自顾自的又躺回去。

　　李靖之到家的时候请来的好几个阿姨已经收拾了一上午，钥匙留给她们了。
　　打扫的活儿他插不进手，但力气活还是能帮上忙的，那些要么老化要么发霉腐烂的家具都帮着一气儿扔了。
　　从天亮到天黑，黄昏到黎明，勤勤恳恳里里外外地弄了好几天，屋里终于有了家的样子。
　　李靖之摘下为了收拾屋子防灰尘的好几层口罩，站在客厅中央。
　　很空旷。
　　他构想着，沙发换什么颜色好，他喜欢明亮的色彩，但鲜艳的沙发……还是算了。
　　阳台上放套桌椅和小沙发之类的，平时坐那儿晒太阳应该很舒服，厨房里该有的餐具得有即便他不会做饭，最主要的卧室得着重考虑，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没有舒适的睡眠环境人生的快乐要少一半，至于另一个房间先给猫住着。
　　想法多了他都怕把这个家搞成四不像。

　　最后打开窗户通风后，他回酒店带上猫打算置备新的家具和日用品。
　　来到离得最近的商场中心，猫的东西他没多挑，全按以前的习惯给它自己试过就定下。
　　关于家里他自己定了白绿配色的基调，他一直都很喜欢绿色，以前的房间很大很高级却无时无刻不透露出机械质地般的冷感，碍于家里女主人认为改动后整个家装潢会不协调，尽管卧室关起门来没人看得见，他也始终没动过里面的一分一毫。
　　买了好几套绿的粉的鹅黄的被套，挑了床躺上去就不想再起来的床垫……想连沙发什么的也一起买的，但琢磨了下还是不要冲动消费，慢慢选吧时间还长。
　　一下午他消费得很满足，嘱咐服务员给他送上门以后才离开。
　　逛一下午饿的要命，他往回走。

　　出来之前家政阿姨听说他是外地的，兴冲冲地给他介绍美食，大姨估计就爱羊肉粉一个劲儿地推销，他笑着发誓下午出来一定去尝尝。
　　看样子是没框他，街上每隔段路就能看到有一家，跟标记地点似的。
　　第一家，看起来不怎么干净，下一家，天热成这样居然没有风扇，再下一家，人好少味道肯定不怎么样……选床单的时候都没犯选择困难，吃个饭倒还困难上了。
　　他转头继续往前考察。

　　黄昏将近，人来人往的街道，李靖之跟个木偶似的傻站在一家羊肉粉跟前忽然愣住了，跟里头端着砂锅的许腾江大眼瞪小眼……
　　他抬头看看招牌，许记砂锅羊肉粉……
　　这座城市是他妈许腾江家的吧，怎么哪儿都有他。
　　“要放凉才给我吗小兄弟，咕噜冒泡呢。”等餐的大哥说。
　　“慢用慢用，”许腾江赶紧放下，这才看向门口的李靖之，“欢迎光临？”
　　李靖之也不纠结了，随便找个位置坐，店里只卖羊肉粉，店面不算大也就五六桌，但是有二楼，他看到有人下来。
　　“有忌口吗？”许腾江问。
　　李靖之略微思考了一下，说：“没有。”
　　就一碗粉，粉加羊肉，应该丑不到哪儿去，他挑食挑的是色香味，缺一个他都不想吃，第一眼看外形，别做的太不堪入目就行。
　　许腾江先给他打了几小碟免费的小菜，酸萝卜，炸辣椒什么的，让他先吃着。

　　李靖之尝了口萝卜，第一下酸得他直皱眉，嚼下去后回甜上来了，酸酸甜甜的，好吃，一小碟很快被他消灭完了。
　　他位置正对后厨，趁许腾江没注意跟做贼似的跑去又打了一碟。
　　后厨里许腾江围着围裙，身上那身伤这几天不知道怎么样了，仿佛不存在似的在油烟里忙活。他又抬头看了眼，许腾江身材不错，和他差不多高，袖子撸到肩膀上隐约看到结实的手臂肌肉，腿挺长，将本就不宽阔的空间衬得逼仄。

　　许腾江端着粉放到他面前，还煎了个鸡蛋放另一个碗里，李靖之扫了一周围几桌，都没煎蛋。
　　许腾江一屁股坐他对面，说：“老厨师不在，你只能尝尝我个门外汉的手艺了。”
　　李靖之笑了笑。
　　闻起来是挺香的，羊肉处理得没有腥膻味，混合薄荷的清香，肉汤的鲜美，美味直冲天灵盖。
　　他尝了口，冲许腾江比拇指，是挺香的。
　　许腾江乐了。笑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没按捺住，问他：“你修车花了多少钱？我看看我多久能还清。”
　　李靖之抬起头：“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意思，没修吗？”
　　“我没管，我爸的车，司机开回去了，要修他自己修去吧。”
　　许腾江看着他，明白这是揭过了，又好奇的问：“你家不是本地的吧，怎么来这边上学？”
　　“……我妈妈家在这里，”李靖之夹粉的手顿了顿，“有勺吗？给我拿一个吧。”
　　许腾江起身给他拿，很快又转移了话题：“你看学校贴吧了吗？哦你刚来肯定没关注，我靠，你出名了真的。”
　　“打架的事儿吗？”李靖之问。
　　许腾江拿了两罐可乐，单手拉开一瓶放他面前，说：“嗯，开学第一天，转学生升旗前当着全校的面儿揍人，揍人狠就算了还长着一张帅脸，学校女生都要为你炸了，叠了几百层楼。”
　　李靖之笑：“还跟脸扯上关系了？”
　　“看脸的校园是这样的，”许腾江说：“主要是解气啊，高一的时候看杨爽不爽的人一箩筐，你这一来就给他揍的妈都不认识，谁看了都畅快！”
　　李靖之不太能体会他们的心情，他那天纯粹是愤怒。
　　有娘生没娘教……这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
　　许腾江不知想到什么又乐了：“你俩被通报批评，肖总是不是问你要电子版的证件照了？”
　　李靖之点头：“是给过他了，有什么说法？”
　　许腾江还在笑：“你明天来学校就知道了。”

　　笑完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即不知道给谁拨电话，那边接得很快：“亲爱的容女士，您再不来我晚自习甭想上了！……又让小达来！刚吃完饭他搁楼上抄作业呢……行吧，你快点儿啊，他又不会做粉他只会让客人滚。”
　　“我得走了，你慢慢吃，”许腾江挂掉电话急匆匆地拽上包跑出去了，又回头补到：“钱别付了啊！你付了我跟你急。”
　　李靖之笑着看他飞奔出去。
　　楼上果然很快下来个人，是那天一块儿去医院的男生，两人对视了一眼。
　　阮达挑了挑眉：“许腾江跑这么快？”
　　“嗯，刚出去。”
　　阮达介绍了一番：“我叫阮达，那天多谢啊。”
　　每个人都在替许腾江感谢他。
　　“李靖之。”李靖之点了点头。
　　阮达没再说什么，坐前台继续赶作业。李靖之吃完还是去前台打算结账，不想被当成吃霸王餐的。
　　阮达眼疾手快地放倒二维码：“别，他是不是说请你了？他要知道我收钱得打个雷劈我。”
　　李靖之在心里啧了一声，这么心有灵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