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光》楠之木木

1、自认为光明

　　标题：自认为光明

　　褚淮是个命苦娃，没爹没妈，只有一个瞎眼奶奶，瞎眼奶奶不仅眼瞎，腿也不好，只能拄着根木头棍子，一边探路一边支撑年迈的躯体。

　　从小褚淮就没按时交过学杂费，基本一个学期到头他才勉勉强强交够，交上来的钱币皱巴巴的，像是被上万个人揉搓过。

　　他一头微长凌乱的发，一身不太合身的衣服在人群中是如此的怪异。

　　先不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认为他是如此的不堪，他应该会被所有的人嗤之以鼻。

　　就这样他在城市的最底层生活了一年又一年，五颜六色的塑料瓶子被他捡了一个又一个，那些难听到带有侮辱性的话语他听了一遍又一遍。

　　他像是已经完全麻木了，从哪些总爱叨叨的人旁边走过时他脸不红，心不跳的，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拖着装有半袋塑料瓶子和纸壳的编织袋往地势最低的方向走着。

　　面前的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身体在水泥池子边洗刚从地里薅出来的青菜，她破旧的布鞋边缘沾着一圈黄色的泥土。

　　拖着袋子的褚淮加快了前进的脚步，把编织袋放在水池边缘后伸手去接老太太手里的那把菜。

　　“奶奶，我来洗吧，我今天捡了大半袋瓶子呢！”那张白净脸蛋上麻木感褪下去不少，洋溢着的只有笑容。

　　“哎，我的好乖孙最懂事了。”老太太笑着去抚褚淮的头。

　　褚淮洗完菜把老太太脚上的鞋简单擦过后做饭去了。

　　饭菜很简单，一碟青菜豆腐，两碗大米粥。

　　“奶奶，吃吧。”

　　褚淮把筷子送到老太太手里，并且指明饭菜的位置，老太太笑着，那是与往常不一样的笑，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奶奶，发生了什么事啊？什么事能您老人家这么开心？”

　　老太太又伸着手又想去寻褚淮的手，见状，褚淮放下手里捏着的筷子去握她的手。

　　“小淮啊，老天终于开眼了，好人也是让咱们给遇上了，今天来了一堆人，说是什么什么慈善的，奶奶也不太懂，但是听人家说能免你三年高中学费和学杂费，还会有额外资助……”说着说着老太太的喉咙里发出了哽咽声，那双浑浊半眯着的眼眶里也夹杂着湿润，“小淮啊，咱得好好学习，以后有能力了好好报答人家……”

　　褚淮听了也有些感动，他颤抖着声音问道：“是真的吗？奶奶……”

　　“真的，是真的……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褚淮也眼眶湿润，他有些想哭，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他终于不用为钱的事发愁了，终于能安心学习了。

　　前段时间高一刚开学，学费三千，书本费近一千，他正发难，初中时的书本费五百块钱他都得凑上个半年多，这四千多块钱怎么办呢？

　　他有过辍学的念头，但现在一切都似乎来的及，他还有光明的未来。

　　“那户人家姓什么？”褚淮握着奶奶的手落了几滴眼泪后问道，他想知道好心人的名字。

　　“姓陆。”

　　陆，陆，陆……

　　褚淮在心里默念这个字眼，他想在某一天当面谢谢这户人家。

　　第二天褚淮起了个早，他上学后老师果然把他叫到办公室说是他的学费学杂费已经有人交过了，他不需要再管了。

　　他有些激动又有些感动，嘴唇轻颤着说好，最后在老师面前弯腰鞠躬说谢谢老师。

　　这时另一个少年跟着位长发女老师走进办公室，他右手里转着一张卡片看起来有些不羁。

　　“怎么了这是？”一位坐着玩游戏的男老师抬头去看那位女老师和他身后的少年。

　　“刚开学就跟人家女孩谈恋爱，才谈了两天就开房，也就是昨天两个人去酒店开房，女孩身上的痕迹有些重，回去后被家长发现了，现在正闹事。”

　　转卡片的男孩一脸无所谓，他勾起一根手指把卡片弯出一个弧度后弹了出去，那张卡片从半开的窗户里穿过，朝操场飞去。

　　“又不是我强迫的，本来你情我愿的事，她自己想爽，现在又倒打一耙讹我。”

　　“闭嘴!”

　　女老师呵斥一声把桌子上的玻璃杯摔得咣咣作响。

　　“大不了我让我爸多给她弄些钱呗，不就是想从我这捞一把吗？现在哭哭啼啼的，当时被我压也没哭成这样。”

　　少年丝毫不顾老师的暴怒，他吊儿郎当地倚靠着身后的桌子，一只手搭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面上全是漫不经心。

　　“就因为这个事还叫我来办公室？我爹给学校投资建了两栋图书馆，几栋宿舍楼，这点小事不应该你们替我解决吗？”

　　少年直起身体往那个女老师身边凑着，他像是看不见她脸上暴怒的表情，自顾自地拍拍她的肩膀道：“帮我解决了哈，校长都不敢拿我怎么样，老师身为校长的狗就更没资格了。”

　　接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办公室，脸上神情自若，丝毫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心情。

　　少年走后所有老师都在低语议论着，那些话并不太好听。

　　褚淮静静定在原地，他不认同那个少年的做法，但他也无法干预少年的做法，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生来就不一样。

　　离开办公室后，褚淮回到教室，在同学们乱糟糟的说笑声中，他从桌兜里拿出书本翻开静静地低头看。

　　几滴黏腻的透明液体洒落到他身前的书本上，同时也有几滴飞溅到他的脸上，褚淮感受到那几滴液滴的凉意后开始抽纸小心地去擦皮肤和书本上的液体。

　　但把纸巾放上去后就拿不掉了，那透明黏腻的液体是胶水，同时也是那些同学们的恶作剧。

　　“装什么装啊，装出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给谁看啊，小白脸生的这么好看不如去给贵少爷们卖屁股。”

　　“对呀，卖屁股可比捡瓶子来钱来的快，说不定学费都能交上了呢！”

　　褚淮听不到那些话，他只顾着扣书本上的纸沫，因为那些纸挡住了一些字体，会影响观感的。

　　“小婊子就是想勾引人，明明是个男的，头发留那么长。”

　　叽哇叽哇的声音在污浊的空气里乱飘着，书页上的纸怎么也扣不掉，褚淮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直到上课教室里才彻底安静下来，褚淮一个在最后一排坐单桌，他低着头用指甲继续小心揭着书页上的白纸。

　　“明天我们班要转进来一个新同学，同学们都有自己的个性是不是?”

　　“是~”

　　下面一大群同学应和着老师，听老师这样说，来的那位同学应该挺有个性的。

　　“对啊，那位同学也有自己的个性，所以我们要有包容的心理，尊重每一位同学的喜好。”

　　“好~”

　　“好了，今天我们来讲新的课程。”

　　简单交代过后，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这节课的标题，开始讲课。

　　部分同学仍旧意犹未尽的嘀咕着：“什么个性啊，还要老师亲自说。”

　　另一位女同学也小声议论起来：“是个少爷，家里可有钱了，不过有点小癖好。”

　　“什么癖好？”

　　女同学的同桌用手臂蹭她，想要快点知道。

　　“放学请我喝奶茶我就告诉你。”

　　“行，快告诉我。”

　　那个女同学神神叨叨一笑，凑在男同学耳边说了一句话，接着那位男同学要蹦起来，声音不小地说了一句“卧槽！”

　　意识到全班同学都在看他后，他捂住嘴低下头假装在很认真听讲。

　　等大家都继续听课，他才小心回问同桌：“你说的是真的吗？”

　　“骗你是狗，不信你明天看。”

　　……

　　一天繁忙的课上完后，褚淮又被那些人欺负着值日。

　　寡不敌众，他只能攥着扫把一个人打扫偌大空旷的教室。

　　傍晚浅黄色的余光洒在教室里很温暖，至少在这一刻，教室里的阳光都属于他一个人。

　　半个小时后，他才背起书包锁门离开教学楼。

　　回家的路上要穿过一片高档的学区房，那丽高楼林立着，与褚淮从小长大的地方很不一样，而他也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在小路的尽头他看到一个人，是一个女人，穿着半面开叉到大腿根部的红色鱼尾裙。

　　及腰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容貌，那人倚靠在墙边，双腿白暂匀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很有韵味。

　　那片的光线有些暗，也许是那个人太过艳丽，褚淮放慢脚步偷瞄了好几眼，细看后发现那人修长白暂的指尖里夹着一支燃烧着的烟，橙黄色的火星在指尖飞舞着。

　　像是一位很成熟的女人。

　　褚淮看的有些入迷，丝毫没注意到前面停着的一辆白车，果不其然，他“通”的一声撞上了前面的车，一个趔趄摔到了车上。

　　他回神后赶紧去看车，他一寸一寸的看着，生怕自己在车上留下什么划痕。

　　看到没有划痕后，他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揉了揉被撞疼了的腹部。

　　“是要碰瓷吗？”

　　低哑暗沉的声音在褚淮身边环绕着，他一愣扭头去看身侧那个人。

　　红色的裙摆映入他的眼帘，没看到脸，只觉那人很高，至少要比他高整整一个头。

　　许是刚刚离得有些远，他才没有察觉。

　　褚淮脸一红，赶紧低头摆手：“不是的，我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不抬头看我?”

　　褚淮从小到大没有跟别人交往过，他有点孤僻，更别说现在站在眼前的是位漂亮的女人。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