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权》穗野余阳

6、习武

　　陈之瑾说的话完全在柳松城意料之外。他放下茶杯，板着脸，眉毛拧在一起，还是不敢相信。这幅表情落在陈之瑾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但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想法，不论用什么法子都得让柳松城松口。
　　陈之瑾轻咳一声，待柳松城看向她后说道：“我虽挂着长公主的名号，但对陈志来说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但旁人不知晓，仍觉得我受宠。如今宫中其他妃子没有一人怀有身孕，我可得一时安稳，可以后呢？先前不是没有过女子当政的先例，倘若日后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要做些什么......我无法自保。”
　　这番话可不是为了唬柳松城。陈志与柳家疏远后纳进后宫的别家女儿可不少，如今身处贵妃之位的，除了周玥，还有一位她的同族姊妹。但她比不得周玥貌美，也没有那么机敏，中规中矩罢了。陈之瑾不清楚这两人私下里关系如何，但毕竟同出一脉，若有什么目的，大概都是相同的。其他妃子她还没有深入打听过，无法确定是善是恶。
　　柳松城没有立刻回话，他方才没有细想，听陈之瑾一说，觉得这孩子有武艺傍身确实是要安全一些。几息后，柳松城缓缓开口：“祖父明白了。但丑话说在前头，学武不比其他，要吃的苦是你现在难以想象的。”
　　“我要学。”陈之瑾说得坚定。和丧命比起来，这可不算什么。
　　“哈哈哈哈!好，有魄力!不愧是我柳家的血脉!”柳松城大笑起来，连连赞赏。
　　陈之瑾坐得乖巧，脸上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来。
　　既如此......柳松城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递给一旁候着的小厮，吩咐道:“去把仓库的门打开。”
　　“是。”
　　“乐澄，委屈你去外面先候着，祖父有话和你的侍女说。”柳松城打量着清逸，犀利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审视。清逸大概猜到这位老人要说什么，于是看向陈之瑾，轻轻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陈之瑾会意，起身走向门外。关门时，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入柳松城耳中:“还请祖父不要为难清逸。”
　　门被带上。
　　“那么，清逸小姐，我们谈谈吧。有关之瑾的事情。”
　　柳松城不像方才那般坐得板正了，他双腿交叠，一手支着头，盯着清逸。在战场厮杀多年的老将身上的肃杀气汹涌而出，压得清逸有些喘不过气。她难免紧张起来，心跳如雷，好像自己被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狼盯上了，坐立难安。
　　体格倒是修长。柳松城心里想着，随后依次询问了清逸的年龄、家室。在清楚清逸只是一介普通侍女时，他的脸色明显变差，片刻后严肃地说：“乐澄的处境你我心里都知晓。宫内不是我能插手的地方，我不希望乐澄身边的人连一个能保护她的人都没有。所以......”
　　“奴婢明白您的意思，全照您安排的来。”清逸的语气极淡，但莫名叫人觉得可信。
　　柳松城直视着清逸的眼睛，确定她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后才满意地点头。他站起身往外走，又站定，斜睨着清逸，低声警告：“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我不介意再多杀一个人。”
　　“奴婢明白。”
　　门外的陈之瑾站在树荫下，上下左右四处瞧瞧，最后目光落在面前的一株茶树上。瞧着瞧着，便忍不住伸手去揪它的叶子。
　　“乐澄，你再这么摘下去，这茶树就要秃了。”
　　柳松城刚出来就看到掉了一地的叶子和秃了一块的茶树，他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反倒故意板起脸来。
　　“......抱歉。”陈之瑾无语片刻，小声地道歉。她松开手，一把叶子就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地上。
　　“哈哈哈!没有怪你的意思，来，走吧，去仓库。 ”
　　柳松城失笑，抱起陈之瑾往仓库走去。陈之瑾突然腾空，吓得她肩膀一缩，连忙搂住柳松城的脖子。
　　“走喽!哈哈哈哈哈!”
　　“慢、慢一点......”
　　府里的仓库很大，但不同于别的世家的金银珠宝，柳氏的仓库里面整齐堆放着的是大量武器：大到铁锤，小到飞镖，种类齐全，品质上乘。众人还站在门外，那股冷酷锐利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双脚落地，兵刃反射的一两道光芒刺到陈之瑾心里。她瞪大了双眼，无论是那几道冷光，还是库中肃杀的氛围，都让她体内的血液兴奋起来。
　　柳松城笑道:“来，随便挑，权当是外祖父送你的礼物，”他又看向清逸，“这位也请吧。 ”
　　清逸明显愣了愣，她指着自己问：“奴婢也可以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清逸郑重地朝柳松城鞠了一躬。
　　“多谢您。”
　　陈之瑾置身于仓库中，看得眼花缭乱。她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始终决定不下来。这时有侍女上前，笑眯眯地替她介绍各种武器。
　　“这个是长鞭，牛皮做的，很结实，不过对于您来说有些太重了。”
　　“这个是长枪。枪杆是木质的，所用木料极为坚硬。枪头的材质也是极为上乘的金属所造，只不过……”这位姐姐看看陈之瑾，偷偷笑了笑。不为别的，只是这长枪比陈之瑾还高半个身体。
　　陈之瑾一呆，疑惑侍女为什么突然不说话。待反应过来后，她默默地嘟囔着:“我还会长高的……”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侍女姐姐试图掩盖。
　　大度的公主殿下还是决定原谅她，继续听着她介绍。
　　越往深处走，气氛就越凝重。角落里，一抹光忽然闪过，在有些昏暗的仓内极显眼。陈之瑾抬眼望去，那是一把搁在架子上的长刀。刀刃极薄，泛着些幽蓝的光泽；描绘有红色花纹的黑色刀套摆放在下面，显得妖异。
　　陈之瑾上前几步，伸出双手取下那刀。她看向柳松城，问他:“这个，可以给我吗？”
　　“当然。”柳松城笑着拍了拍陈之瑾的脑袋，他看向清逸，“这位决定好了吗?”
　　清逸低头道:“是。”她拿的也是长刀，刀身更修长，但刀刃没有陈之瑾的那把轻薄。
　　柳松城摸了摸下巴，端详着那把刀，他说：“这把刀也很不错。虽然不怎么轻，但掌握技巧之后使用完全没有问题。”
　　这主仆俩倒是各挑了一个宝贝。
　　“祖父吩咐人去准备午膳，午后就开始怎么样？”柳松城牵着陈之瑾的手往外走，低头问她。
　　“好。”
　　柳松城带着陈之瑾离开了，清逸刚抬脚要跟上去,就被人拦下。那人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位小姐请随我来，侯爷已经为您准备了合适的训练内容，稍后开始。”
　　清逸颔首：“麻烦了。”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刀柄，然后握住，熟悉着这把刀。柳松城可是实打实地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一步成为统领大军的将领，他亲自准备的训练内容无疑是很苛刻的，但同时清逸也相信，这绝对是适合她的。她知道习武其实越小越好，既然她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间，那便要付出更多的汗水。
　　清逸拔出刀，刀刃雪亮，清晰地倒映出她的面庞。
　　为了殿下。
　　另一边，柳松城带着陈之瑾熟悉了刀，又与她讲了一些理论知识。两人用完午膳后休息了一段时间，柳松城就开始组织陈之瑾进行训练。陈之瑾不得不承认，虽然先前做过心理建设，但真正实施起来还是有些让她吃不消。在这个时候，柳松城已经不是那个慈爱的祖父，而是铁面无情的柳将军。哪怕陈之瑾的双腿已经开始发颤，但时间没到，他绝对不会让她停下。
　　一个下午的时间，除了一些必要的生理需求，陈之瑾就没被允许停下过。等到结束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知道湿透几回了。
　　双腿酸软无力，手臂也有些抬不起来。她坐在一棵树下，擦拭着脸上的汗。柳松城又变回了那个爽朗的祖父，他弯腰，慈祥地看着陈之瑾，问道:“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有些出乎我意料，但能接受。”陈之瑾想了想，这样回答。她虽然很累，但是并没有到不能承受的程度，日后习惯了就好。
　　柳松城摸摸她的脑袋，说：“好，祖父很高兴。今天就到这儿。走吧，你该回去了。”
　　门口已经有一辆马车在候着了，清逸侧着身站在一边，天边落下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脸。陈之瑾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清逸在看到她时立刻上前要扶住她，只是自己也好险没站稳。陈之瑾没忍住笑出声，她摆摆手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清逸有些羞愧地低头，觉得自己还是太没用了。
　　车帘被撩开，陈之瑾钻进车厢，又探出头朝柳松城挥手。她的发丝和脸颊被暖橙色的阳光照得毛茸茸的，落在柳松城眼里，异常可爱。
　　“祖父，我们回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柳松城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回府。
　　那个侍女......叫清逸是吗？柳松城摩挲着下巴，听手下的人报告说，那孩子资质略差，但很努力，有种拼了命的劲头在。
　　老人背着手，嘀咕道：“倒是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