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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祈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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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澜向来最守礼,这样的宴席,她一定是守到最后才走的,不会跟她那个妹妹一样,一错眼就不见了。所以苏女官满心以为长公主是预备赏她的,毕竟已经采纳了她的谏言。
虚心纳谏之后,一般都跟着重赏,这是读书人都知道的道理。就算不提书,宫中哪怕有胆大的小太监小宫女,能描补主子无意的小纰漏,都是要领赏的。至于回去会不会被主事责打,是另外的事了。总之主子总是英明大方的。
所以当长公主让她宣叶清澜进来时,她满心以为是要赏的,所以一路都带着笑意。到底年轻,又实在认可叶清澜,进去时她顺手给叶清澜打了一下帘子,叶清澜知礼,连忙敛容行礼道:“姑姑折煞我了。”
苏女官忍不住和叶清澜开玩笑道:“不妨事,叶小姐记得放赏就行。”
宫中内侍拉拢官员,常有这样的举措,打帘子本来是小太监的事,官员懂事,去跟官家回话时,要是御前近侍主动打帘子,就知道多半是喜事,不是升迁就是官家有嘉奖,要预备赏钱了。
叶清澜哪里会不懂,朝她颔首,淡淡一笑,并不见春风得意的模样。苏女官还以为是她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博得长公主殿下青眼,仍然不愿意显得轻狂。等到进去才知道。
一场夜宴,实在辛苦,长公主殿下也已经准备休息,换了大衣裳,卸了冠,高鬟如云,卸去了威严,更显得容色倾城,垂眼在灯下看一份礼单,旁边宋嬷嬷亲自掌着灯。
清澜进去就行礼通报,跪在地毯上,许久不见长公主殿下叫她起来。
“殿下,叶家大小姐来了。”苏女官忍不住提醒道。
“知道了。”长公主道。
长公主仍然许久无话,耳听得外面已经打了二更,清澜记挂自家妹妹,主动开口道:“夜深了,请殿下保重贵体。”
真是进退有度,无论什么时候都知道该说什么话。苏女官心中感慨。
长公主显然也所见略同,不然也不会放下手中的礼单来看她。
清澜仍然安静跪在地毯上,哪怕是苏女官,这时候也隐约觉得不对劲起来,这实在不像是倚重或者要赏赐的模样,倒像是敲打。
果然长公主就道:“传你来,其实也没有别的事,不过是问两句闲话。”
叶清澜只恭敬答道:“能为殿下分忧,是臣女的荣幸。”
苏女官只在朝堂的大人身上见过这种韧性,和宫人不同,文人是比那更坚硬一点的东西,像竹子,这头压下去,那头又会起来,但也并不是反骨,是膺服中又带着一丝不卑不亢的劲头。
果然长公主就笑了。
“不是什么大事。”她像个寻常长辈一样问清澜:“不过是看你手上带了佛珠,所以问问你,哪家的寺庙灵验。”
子不语怪力乱神,对读过圣贤书的人问起神佛的事来,放在御前的大人身上,是免不了一番据理力争的劝谏的。
但叶清澜仍然只是温驯地垂着头。
“不知殿下所为何事,是打醮还是祈愿?”
真是冰雪聪明,苏女官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要是打醮,那就是为先太后娘娘做法事,是要在皇家寺庙的,她已经知道多半是祈愿,仍然有这一问。
“是祈愿。”长公主答道。
她坦诚,清澜也坦诚。
“回殿下的话,臣女是在京郊一个小寺庙烧了长香,许了灯油,求的是平安长寿。”
她知道长公主要许什么愿,求的是什么。
长公主果然动容。
“灵验吗?”
“灵验的。”清澜平静答道。
至少她要保佑的人,已平安回京,封侯拜相,前途似锦,他办的封侯宴,满京的夫人小姐都会到场,趋之若骛。
长公主最终也没有赏赐叶清澜,而是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话,就让她下去了。
叶清澜安之若素,倒是苏女官有些意难平,等她走了,欲言又止,小宫女送上茶来,她看了忍不住道:“茶也没让人喝一口。”
女官都是出身世家的小姐,清高些,不像宫人务实,看不中的人面前,比谁都难讨好,但要是看中了谁,就有点惺惺相惜的心思了。
长公主听得笑起来。
“试玉要烧三日满,靖容怎么今日忽然心急起来?”
苏靖容知道自己逾了规,但也知道长公主不过是开玩笑,而且向来对她是有点纵容的,所以也并不怕,还反驳道:“殿下自然是对的,但叶清澜已经快二十四岁了,哪还等得上七年嘛……”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是连起来的话,她当然知道长公主不是要试叶清澜七年的意思。
果然长公主就问道:“怎么就等不了了?谁嫌她年纪了?”
“我听了些风言风语,不是很好听,花信宴原有些拜高踩低,殿下既然欣赏她,不如当着众人给她个体面,也算惜才了。”苏女官劝道。
宋嬷嬷在旁边一直不说话,听到这个才笑了。
“我说为什么姑娘今日处处为叶大小姐说话呢,原是为这个。”她笑着端一盏茶给苏女官,劝道:“姑娘细想,那叶家小姐二十四岁仍未嫁,多半有个缘故,殿下如今执掌花信宴,正是要立威服众的时候,放着那么多立身端正的少夫人大小姐不去抬举,第一个先抬举她,这怎么成呢?”
她见苏女官要反驳,又笑道:“我知道那叶大小姐学问好,人品好,行事端正,那股从容态度,我见了也是爱的,但人言可畏,殿下就是爱才,也不能随心所欲行事呀。叶大小姐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再考查两个月也不碍事,姑娘,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宋嬷嬷看似是在劝苏女官,其实劝的是长公主殿下。她原是长公主的乳母,公主府中所有嬷嬷中,她地位最尊,威望最高,还受过先太后娘娘的托付。苏靖容都是她看着长起来的,所以叫一句姑娘,如同自家晚辈。
苏靖容也知道她说的是正理,见长公主在灯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只得低头道:“嬷嬷教训得是。”
“你呀。”长公主知道她是有点孤高的,心再服也仍口不服,笑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二娘明日还等着你给她上早课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