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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羞辱 ...


  •   魏家的宴席,本来是极好的续红线的机会,可惜多出个卢文茵来,她今日跟班倒少,只带了一个卢婉扬,显然也是直奔崔景煜和魏禹山而来。

      其实席上这道松瓤枣泥年糕不只是燕燕喜欢吃,连凌波也一眼认了出来。魏府的宴席还是杨林城的风格,虽然男女不同席,但并不像花信宴上的人家一样摆在内院和外院,而是摆在堂上堂下,只隔了一道竹帘,声音可闻。

      所以点心盘一上来,凌波就笑了,故意问道:“傅姐姐,你几年没回京了,还记得这松瓤枣泥年糕的味道吗?”

      傅云蕊只是笑道:“我连糕点都不记得几样了,何况是这么精细的东西。”

      “这可是我姐姐最拿手的一道点心呢。可惜实在费心思,也有几年不做了。上次做还是四年前吧……”凌波只认真夸这点心,还递给阿措吃:“阿措,你也尝尝,当年姨母都夸呢。”

      “我尝着怎么用料平常呢。”卢文茵不明就里,只是习惯性贬低道:“要说点心,还是用料要好。一年顶尖的干果就那么些,抢不到,一年的点心就次了,还好今年托魏侯爷的福,北地商路畅通,京中的干果今年还够用。”

      “只是不知道现在采买还来得及吗?”傅云蕊一听就问道。

      “现在采买只怕来不及了,但我家中今年预备花信宴,多囤了点,尹夫人既要,我回头打发个人送来就是了。”卢文茵笑着道。

      “我倒还好,我待客少,只怕夫人不齐备……”傅云蕊坦诚道。

      她们在里面把话聊开了,外间的魏禹山就坐不住了。

      魏侯爷不在,他本就无法无天。加之身上的伤疼得心烦,再一见这松瓤枣泥年糕端上来,顿时更发脾气,索性一把推开了,道:“拿一边去,看着就烦。”

      他倒没想推翻,但今日的点心碟子是京中世家的垒法,供的是礼节周全的公子哥们,用的高台盆,点心也垒得高高的,碰一碰就要倒,被他一堆,顿时直接翻了过去,年糕滚了一地,仆人们连忙都去捡。

      赴宴的都是将官,都不拘小节。崔景煜倒是没说什么,倒是裴照笑了。

      他本来是火字营的人,和山字营若即若离,今日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倒也宾至如归,看到这场景就笑了,道:“看来这一顿还是打轻了。”

      顿时众人都笑了,魏禹山顿时更窘了,但他吃过裴照的亏,也不敢十分发飙,只能道:“你少幸灾乐祸,你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哦?我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我怎么不知道?”裴照只是笑。

      他人缘好,众人只当魏禹山喝醉了找他麻烦,都上来劝解,等到酒菜上来,也就岔开了。

      今日的席面不寻常,丰盛不说,又照顾了将官们的口味,并不往精致里做,而是量足,又适合饮酒,羊肉白煮,切成手把的大块,一点作料不放,只一点粗盐,照样没一点膻味。蘸干碟,又用铁签子串了大块牛羊肉,肥瘦相间,抹了各色香料,烤得焦香四溢,用大木盘一盘盘盛上来。鸡鸭鱼肉则都是京中的做法,炖煮蒸炸,口味丰富,正好佐酒。等到酒过三巡,羊汤上来了。炖成奶白色,热气腾腾,洒了香葱芫荽,外面下了雪粒子,正好冲一冲寒气。

      至于点心,鲜果干果,各色冷盘酱菜碟,更是样样精致,吃得外面的将官们个个酒酣耳热,红光满面,个个心满意足。道别的时候都顾不得礼节了,个个亲自来跟魏夫人道别,道:“到底夫人会办席面,这比咱们当初的庆功宴还丰盛!”

      魏夫人也笑,把傅云蕊推出去,道:“不必谢我,这是阿蕊的功劳。”

      众将官顿时起了哄,把个尹鸿煊推出来,道:“那要谢谢老尹了!”尹鸿煊有些尴尬,傅云蕊也窘道:“我只是顶个名号,真正出力是叶姐姐……”

      她也记得当初叶清澜和崔景煜的故事,有意让她出来承受崔景煜的谢意,觉得两人见一面也就好了,但往后看,哪还有叶家姐妹的人,原来都躲在帘子后面,避让外男了。

      但她光顾着为叶清澜表功,忘了同席的女客大部分都是当初杨林城一起的军中女眷,回京这几天,这群杨林城的女眷也跟京中的夫人小姐小小打过几场“遭遇战”了,彼此印象都很不好。又兼今天有卢文茵在其中挑拨,她一来,先是广送礼物,一副礼贤下士模样,和这帮女眷搞好了关系,后又是一派热情坦率模样,不拘小节,显得和京中夫人小姐都不一样。

      像这种时候,她立刻就笑道:“傅姐姐又犯糊涂了,叶家姐姐是闺阁小姐,书香门第,规矩大着呢,哪会像我们这群粗人一样抛头露面呢,快不要叫她了。”

      其实叶清澜避让是因为是未嫁小姐,而她是已婚妇人,她自己家妹妹卢婉扬也一样避让着,但她春秋笔法一句话就带过去了,顿时挑得同席的军中女眷们冷笑不止。

      有人立刻就道:“那是,叶小姐书香门第,我们是没规矩的了。”

      “这话不对,咱们乐水是正经侯府小姐,照样大大方方的,要我说,就是京中这些没用的规矩太多了……”

      “快别说了,咱们是乡野村妇,哪里及人家闺阁小姐的高贵。”有个同为将军夫人的妇人笑道。

      这番话一说,顿时堂下的众将官也笑了,他们都是喝了酒的,情绪一挑就上头,立刻就有人嚷道:“人家千金小姐,怎么会出来受我们这群大老粗的道谢。只怕我们坏了名声罢了!”

      帘子内,凌波顿时眼神一冷,她也算是耐心了,还等魏夫人出言约束。

      而魏夫人一言不发。

      “京中的规矩当然没有镇北军中的规矩大,吃饱了骂治席的人,军中的好规矩,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凌波一出声,外面顿时为之一静,这话又锋利又挑衅,偏偏又诛心,一时竟无人能回。

      “小姐既有话说,怎么还遮遮掩掩的……”

      是崔景煜的副将罗勇,外号叫罗三的,多半是知道一点当初的事,为崔景煜不平。

      然而他话未说完,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在庭院雪地上滚了几滚,是崔景煜刚退了席下来,听到这话,一脚就把他踹倒了。

      “滚出去!”他是山字营的上将军,一说话,众将都得垂手听。上过战场的将军,训下属都跟训儿子一样:“喝点马尿就在这撒疯,都给我滚去校场搬石头去,搬完再回营。”

      “是。”众将官都只能领命,女眷们虽然不归他管,但见一点口舌惹得自家丈夫受罚,也都噤了声。

      军中女眷,也都以军令为大,平时斗嘴斗舌没事,遇到战事,只能全力配合做好辅助工作。大多出身都不高,只有少数几个像傅云蕊这样,是花信宴上的失败者,大部分女眷的家世连参加花信宴的资格都没有,都是寻常百姓出身,还有不少边疆的底层出身,自然对世家小姐充满敌意。

      虽然一场争执结束,但气氛也冷了下来,等到将官们退场,席上的甜点上来,是非常精致的樱桃奶酥,连模子都是叶家拿来的,可见叶清澜对这场宴席的尽心,却没一个动勺子。

      傅云蕊见了,只恨自己说错了话,勉强笑着劝道:“大家瞧这奶酥多精致,京中也没几家会做,叶姐姐可是用了心的。”

      女眷们却团结得很,一个也不动,还有人冷笑道:“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馋嘴吃。”

      “这奶酥也不只有一家会做,我家厨子也做得挺好的,等过几日我忙完了,也请夫人们来我家尝尝……”卢文茵立刻卖弄道。

      “那感情好。”罗勇的夫人立刻笑道:“少不得要叨扰陈夫人了。”

      傅云蕊还想再劝,被凌波按住了。

      “其实姐姐会做这道奶酥,还有个缘故。”凌波无视众人的目光,只朝魏夫人道:“当年夫人来咱们府上做客,最喜欢的的就是这道樱桃奶酥,姐姐记到今日,别人吃不吃都无所谓,夫人总该尝尝吧。”

      魏夫人端坐堂上,看不出情绪,倒像个判官。

      凌波的行事风格,她第一次见阿措已经说过,她的世界只分为自己人和别人,之前那场争执,魏夫人一言不发,不主持公道,也不约束她那些女眷,凌波已经心生警惕,但她愿意再给魏夫人一次机会。

      但女眷们哪里还会给魏夫人表态的机会。

      罗勇的夫人魏珊瑚是魏侯爷的侄女,一马当先,立刻按住了魏夫人面前的琉璃盖碗,道:“那叶小姐是有所不知了。夫人这几年,身体不好,奶酥性凉,只怕吃不了。叶小姐处处留心,怎么没想到这点啊?”

      “一般奶酥性凉,我们家用的水浸法,并非冰镇,又吃了牛羊肉,吃点奶酥降火正好。”凌波寸步不让:“罗夫人自己不爱吃就算了,怎么还管起侯夫人来了呢。”

      “杨林城四年,都是我们陪着夫人过来的,夫人的身体,自然我们最清楚。”罗夫人寸步不让:“小姐菜蔬安排得好,烧得一手好热灶,医术上只怕就不行了吧?”

      她出言讥讽,凌波哪里肯饶她,刚要回话。傅云蕊见她们争执,怕叶凌波吃亏,连忙赔笑上来打圆场道:“叶姐姐家的奶酥做得这样好,夫人没有口福,我却忍不住了,不如给我吃了吧,大家都是为了夫人好,不要伤了姐妹和气才好。”

      凌波本来也不怕她们,她言语锋利,连卢家姐妹也不怵,有的是言语回击她们,不然清澜也不会在旁边淡淡看着了。今日宴席,其实算是魏叶两家的来往,作为女主人的魏夫人一言不发,她虽未嫁,也是叶家女眷的领头羊,自然也不好说话。

      傅云蕊是好意,凌波也体谅她夹在中间难做人,于是收起了锋利言辞。谁知道卢文茵并不肯罢休,仍然拱火笑道:“云蕊到底是花信宴上出来的,和叶姐姐还是感情好。”

      “那是,我们是后来的了,杨林城相伴四年,抵不过人家花信宴上的情谊。凉也不怕了,抢着替人吃奶酥。”罗夫人立刻又酸道。

      傅云蕊老实,只能辩解道:“不是这样,姐妹哪有亲疏的……”正百口莫辩之际,只听见叶凌波声音冷冷道:“花信宴上的姐妹情自然是最好的,其中也难免有害群之马,一味踩着别人,出自己的风头。各位夫人们刚从边疆回来,对于京中的山高水低还是见得少了,分辨不出,也是有的。”

      她一句难听的话说完,不等卢文茵和那些将领夫人们出言反驳,直接站起身来朝魏夫人道:“今日的宴席,本来也是我央告我姐姐,帮着傅姐姐料理的,若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也请夫人宽恕则个。”

      她问到脸上,魏夫人也只好笑道:“哪里的话……”

      但叶凌波并未给她解释的机会,而是直接朝着下人道:“这酥酪虽好,但不合客人口味也是无用。既然剩下的都没人吃,就倒了喂狗吧!”

      她虽面容寻常,年纪也不过十九岁,但常年在叶家管家事,辖制婆子管家们,还要管铺子里的账,出了差错,五十岁的掌柜先生也一样挨她的教训。所以一站起来,气势竟比这些所谓的将官夫人们还强些。夫人们错愕之下,一时间竟没人回话。

      “凌波。”清澜立刻出言约束,道:“还不快坐下,众口难调是常事,怎么好这样说话?”

      她虽然不是夫人,但做长姐打太极的功力只有比卢文茵更高深的,不痛不痒地“教训”了凌波一句,不给其他人替她管教妹妹的机会,就立刻朝着魏夫人道:“请夫人饶恕凌波无礼,她年纪还小,说话没轻没重,夫人慈爱,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罢了。”

      她这样说话,魏夫人也只得道:“哪里的话,是珊瑚太尖刻了点……”

      叶清澜也并不给魏夫人让魏珊瑚也道歉的话头,连看也并不看她一眼,只是带着叶凌波起身告辞道:“天也晚了,我看妹妹们也都困了,就不多打扰了。春鸣,去帮阿措取披风来,杨娘子,去把燕燕找来,让她跟魏小姐道个别吧。”

      主客告辞,魏夫人自然起身亲送,只是这时候叶家姐妹都不似来时和气了,魏夫人亲送到二门处,姐妹四人都一言不发。魏夫人搭讪着说了句“看着要下大雪了”,叶凌波也并未接话,只是偏头去跟阿措说着这件狐肷披风的银毫生得不好。

      魏夫人自己也察觉了,她原是病人,又是炙手可热的侯府夫人,这样亲送出门已经是诚意十足了,不然陪同出来的罗夫人也不会看着凌波眼中冒火。

      但魏夫人不是京中夫人,自然没有话分两层的功夫。只能意有所指地道:“今日倒是我怠慢了……”

      “夫人言重了。”清澜只淡淡道:“少将军的事,年轻人口角争端也是常有的,夫人不要记挂在心上,我都忘了,请夫人也忘了吧。”

      魏夫人要说席上的事,她偏说魏禹山的事。话里有话,魏夫人听不懂她说的也是当年的事,还当她是真没听懂,还明说道:“席上的事,是我对不住你,难怪凌波生气。”

      凌波被点了名,自然不能继续看狐肷了。只得也淡淡道:“夫人不必多礼,人心似水,世事易变,夫人当年喜欢奶酥,现在不喜欢了,也是常有的事。”

      她的话就是淡说,也比叶清澜要浓墨重彩十倍,也难怪魏夫人承受不住了。

      当年的事,彼此心中都如同明镜,她却指责魏夫人改变了心意,魏夫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重话。

      “景煜如今也封侯了,是大人了,这事原不该我说。”她也看着清澜道:“听说你们把花信宴上也比作状元探花。春闱审卷,要是谁到时候没交卷,人家不会管你是不是满腹才华,也不会让你重考,这对交了卷的人不公平,不是吗?”

      魏夫人一句话,让叶凌波拳头攥紧了一路,直到马车进了家门,仍然在车中一言不发。

      清澜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怜爱,其实她倒还好,四年过来,多少外人的冷言冷语攀高踩低都过来了,何况如今。魏夫人的话虽然重,但她心里早有准备,不然不会接了帖子拜访了。

      但凌波不同,魏夫人是崔景煜师母,当初订了婚,等于是一家人。她大概心中早把魏夫人当作自家长辈,孟夫人新丧,她多少有些移情,以为只要她展露善意,以重礼倾心结交,魏夫人就会报以亲近,不然不会那样支持叶清澜去帮忙举办宴席。凌波是把她当作自家长辈尊敬,京中花信宴一宴接一宴,魏家封侯,魏夫人这一宴主宴是逃不掉的,她不是世家出身,现学都来不及,接受叶家姐妹的帮助,宴席能办得体面庄重,叶家姐妹在花信宴上也有了夫人依靠,这是皆大欢喜的事。

      可惜落空。

      凌波聪明,可惜只懂人性,不懂政事,还是不爱读书的缘故。

      马车到了家,清澜见凌波只不下车,只是抿着唇坐在车中的黑暗里,一片死寂,知道她还在记挂之前的事。姐妹的性格多半是相辅相成的,清澜恬淡,凌波就执着,性格过于执拗了点,凡事一定要做到十分十,轻易不放过别人,自然也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清澜又回转来,逗她:“怎么样,孤军深入敌军腹地还是不行吧?”

      凌波其实一点开玩笑的心情也没有,只是咬牙道:“是我一意孤行,害姐姐受辱。”

      清澜顿时笑了,也坐下来,握着她手,见她双手紧握成拳,死死攥着,就知道她又在钻牛角尖了,于是认真劝道:“别傻了,虽然是你的主意,但我也是想去看看情况的,不然你就算绑我也是绑不去的。何况小小口角而已,算什么受辱呢?罗夫人她们也没打算得罪我们,只是在边疆待久了,说话没轻没重罢了。你要认真恨她们,反而是犯傻呢。”

      凌波也知道那群“杨林城的女眷”不过是做了卢文茵的枪,说难听的话也是因为吃魏夫人的醋,见魏夫人不顾叶清澜当初的退婚,还招待叶家姐妹,又吃了京中夫人小姐的亏,所以新仇旧恨一起算罢了。要是真结了仇,反而是遂了卢文茵的愿。

      但她心中如何甘心。

      “她们蠢,苗绮云也跟着犯蠢?”她咬牙道。

      “凌波。”清澜连忙制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责备道:“就算闹了不愉快,也不能直接叫魏夫人的名字啊,到底是长辈。”

      “长辈,她也配?”凌波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倒像是眼泪,但她可不是会哭的人,立刻看破这背后的关系:“花信宴在即,她一个侯夫人,一场宴席办不了,到时候不知道要出多大洋相。那什么罗夫人,还笑我们烧热灶,殊不知真正烧热灶的另有其人呢。四年前就有的交情她不认,和卢文茵走那么近,真是瞎了心了。”

      她虽然拢着狐肷披风,消瘦肩膀仍然因为愤怒而颤抖着,清澜听她这样愤怒,反而平静。

      外面下大雪,她甚至有闲心听雪声,淡淡道:“魏夫人和魏侯爷是内外一体,那么多女眷都视她为领头羊,魏夫人也等于是掌军的人,掌军最要赏罚分明。她和罗夫人她们,是在杨林城接下的生死情谊。而我是没交卷的,孰轻孰重,她分得清。就算是罗夫人她们无礼,她也只能护短。”

      “护短归护短,怎么一个个跟乌眼鸡似的,她们是夫人,我们是小姐,追着我们啄,脸也不要了?”凌波骂得狠。

      清澜只是平静看着窗上的雪光,道:“这里面也有个缘故。刚刚我们走的时候,云蕊很过意不去,一直送我到马车上,拉着我说了一段话。她不好明说,但我也听明白了。镇北军如今炙手可热,进京以来,太多人笼络这些将官们了,别说他和魏禹山,就是罗勇郑忠国他们都宴席不断,牌局,酒局,舞女歌伎乱花迷人眼,更有甚者,还有送姬妾的。甚至有传言,说花信宴上是要给未婚的将官们牵红线,已婚的也要拆散了休妻再娶的,夫人们是糟糠之妻,熬了这么多年,穷易交富易妻,难免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这样的危机当前,魏夫人更要稳定军心了。”

      凌波听得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后,又嗤笑出声。

      “亏她们说得好听,男人在前方打仗,女人在后方打仗,说得那样豪气干云,一个个花木兰似的。原来遇到这样的事,不敢和男人闹,只敢把花信宴上的小姐当成想象中的敌人,也太没出息了。”她说话向来锋利,嘲讽道:“原来魏夫人也不过是帮魏侯爷灭火罢了?要真在乎这些女眷,怎么不敢倒逼着魏侯爷约束好手下将官?只敢拿我们来做人情。什么杨林城生死情谊,连咱们花信宴的脚后跟都赶不上呢。”

      清澜见她这样锋利,只得无奈约束道:“你别这样尖刻,今年花信宴名声虽然好听,其实是多事之秋,你和阿措要小心,不要掺和进这些浑水里。”

      “没事,有姐姐在花信宴上照看我们,怕什么。”凌波见她认真,立刻笑眯眯扮乖巧。

      “你懂事就好。”清澜摸了摸她的头,见她心情已经平复,这才起身下马车,道:“车里冷得很,你别在里面多待,有什么事回暖阁处理也是一样的,我先进去给你点茶,你也快进来。”

      “知道了。”凌波倒听话,解释道:“每次回家总是一堆事等着,我习惯先在车里理理思绪,有杨娘子陪着我呢,马上就进去。”

      清澜这才下了马车,带着春鸣她们进去了,凌波耐心等她走远,立刻叫道:“杨娘子,去替我送封信。”

      杨娘子哪有不知道自家这二小姐脾气的,顿时无奈笑了。

      “二小姐。”她是看着她们长大的,如同半个叶夫人,劝也劝得恳切:“俗话说得好,‘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师不顺路,医不叩门’,就算真有情意,也得人家先表示出来才行,上赶着不是买卖,今日的教训还不够么,你这样硬替大小姐筹谋,以后这样的尴尬事还有呢。”

      凌波哪里听这些,立刻手一挥道:“你别劝了,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杨娘子只得叉手听令。

      “从来成王败寇,谁管你是怎么成的?楚霸王倒是姿态好看了,怎么得天下的反是泗水亭长刘邦呢?只要最后事成了,自有人替你找来好听的借口,戏里都知道,只要得中状元,前尘往事自是一床锦被遮盖,皆大欢喜。”她神色仍然执着:“崔景煜二十四岁得封侯位,京中多少夫人小姐,为他抢得头破血流,脸都不要了,你还管我们姿态好不好看。就算姿态不好看,自有我来承担,不会伤到姐姐身上。你别管,只管替我送信去就是。”

      她话中野心勃勃,却也自成一番道理。杨娘子听得都动容,语气也松动了,问道:“是送信给沈家小姐?”

      “不,送给沈少夫人。”凌波看着雪光,眼神如同出鞘的剑:“就说有要事相商,让她明天下帖子来,请我和阿措上门饮茶。”

      杨林城的那些女眷,凶也凶得很,蠢也蠢得出奇。就算花信宴真要拆散原配,配京中小姐,那也是官家的筹谋,正经世家小姐,谁会自降身段跟她们抢男人。她们如果连真正要防备的人都弄不懂的话,京中花信宴二十四宴,对于自幼训练的世家小姐尚且是龙潭虎穴,何况是她们,前路只怕有许多好事等着她们。

      横竖是要杀的猪,总不能全便宜了卢文茵。

      “对了,你出去时顺便看看阿措她们的马车到哪了,一起回来的,怎么落后这么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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