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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雪球 ...


  •   晚宴散得早,却一个夫人也没走。她们都围着魏乐水,明面上是关心她,实则只为了一件事,看到底谁来接她。

      而魏家也不负众望。

      晚间大雪,更显得镇北铁骑披风戴雪的飒爽,夫人们在阁楼上打牌,不知道谁说了句“来了”,众人看过去,果然看见长街上一路响起马蹄声,都是朱红锦袍,正是前日受封的镇北骑兵。

      领队的是魏禹山。

      仍然是直入二门,但他年纪轻,才十八岁,年长的夫人们,儿子也有这年纪了,所以也不避让,只有小姐们隐在帘后,让丫鬟去看这名满京城的小侯爷。

      凌波也在帘子后,嫌弃他嫌弃得牙痒痒。

      “狗东西魏禹山,又是他,我都记着呢,到时候一个个算账。”

      阿措听得好笑,又想起前晚在街上这小侯爷的可恶,心中也有些想法。

      果然应了韩月绮的那句话,花信宴上,有夫人跟没夫人,能做的事,能施展的手腕,是天差地别。

      果然卢文茵就着力施展手腕。

      她霸着魏乐水一整天,等的就是此刻。仗着自己是夫人,亲自带着管家娘子和丫鬟,拉着魏乐水的手,送到二门处,道:“小侯爷总算来了,崔侯爷亲自把魏小姐托付给我,我才疏学浅,还请小侯爷担当则个,替我向夫人赔罪吧,就说陈少夫人照顾不周,改日亲自向夫人谢罪。”

      魏禹山毕竟是面过圣的小侯爷,平时跋扈了点,正式应对起来还是礼节周全的。扫了她一眼,见是个美艳妇人,并不放在心上,淡淡道:“陈少夫人多礼了。辛苦少夫人照顾我妹妹,改日一定道谢。”

      他一面说着,一面取下头盔抱着,朝卢文茵行了个礼,露出的面孔俊美潇洒,正是风姿俊朗的美少年,又自有一股军中的飒爽气,实在让人目眩神迷。

      卢文茵看着,顿时更满意,只是他相貌这样出色,只怕并不看重美人,心下踌躇。

      魏乐水却已经挣脱她的手,朝魏禹山走过去,道:“哥,咱们回去吧。”

      魏禹山是个大喇喇性格,并不管自己妹妹是不是心情不好,只把接她当成一项父母布置的任务,对卢文茵也并无兴趣,只朝何老太君行了个礼,道句:“告辞。”

      他是告辞了,魏乐水的轿子却半天也没准备停当,倒是其他夫人小姐的轿子都纷纷出了门,等到魏乐水的轿子抬起来时,前后已经全是小姐们的轿子了。

      魏禹山倒也不嫌麻烦,只是仍然上马,伴着自己妹妹的轿子缓缓而行。

      凌波虽然骂他狗东西,但该力争上游的时候,是一点也不会因为他是狗东西而放弃的。一见小姐们纷纷在这时候起轿,也催着众人上了轿子。清澜和韩月绮有话说,她管不了,于是首先催着燕燕和阿措上了轿子,让她们俩的轿子挤进小姐堆里,自己却顾不得了,反而落在后面,立刻就被隔开了,鞭长莫及。

      阿措和燕燕一起坐在轿子里,知道燕燕是不中用的,凌波不在,只能自己筹谋。魏禹山出门的时候,至少有十顶轿子同时出门,巷子又窄,一时摆布不开。全堵在这里,阿措猜有人一定在这时候作妖,果然,就听见卢文茵的声音。

      “啊呀,不好!”她在自己轿中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卢婉扬的轿子,轿夫们一个趔趄,像是失了脚,把轿子往路中间一横,前排的两个轿夫则是摔倒在地。

      “怎么落了轿了?”卢文茵仗着是夫人,索性打起轿窗的帘子,往外焦急道:“怎么回事?婉扬没事吧。”

      “小姐没事,只是有点受了惊。”卢婉扬的丫鬟在轿中叫道:“但两个轿夫好像是崴了脚,走不得了。”

      “这可如何是好?”卢文茵倾心扮演心急如焚的姐姐,索性打开马车窗帘子,唤道:“魏小侯爷,求你帮个忙。”

      魏禹山刚承了她的情,“照顾”了魏乐水一整个梅花宴,自然不会不打马过去。

      “陈夫人不必客气,有事请说便是。”他这样道。

      英武俊美的少年郎,骑在马上彬彬有礼,就算没有这个小侯爷的名号,卢文茵也是满意的。何况他还是今年花信宴上的三甲,卢文茵自然拿出手段来,面带焦急地道:“这样大雪天,舍妹的轿夫偏偏跌伤了,舍妹孝心虔诚,时刻记挂着家里母亲身上不好,急着回家去,不知道小侯爷有办法没有……”

      周围的轿子里都坐着小姐夫人,谁不暗自咬牙。偏生就这样巧,她的轿夫当着魏禹山的面就跌伤了?

      要是魏禹山连这个都解决不了,也算不得是花信宴上的头筹之一了。

      “老五,过来。”他立刻叫手下:“吩咐两个士兵,替了卢小姐的轿夫,送她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卢文茵一脸惊喜,连连道谢。

      轿子里也传出声音。

      “小萱,替我谢谢小侯爷。”卢婉扬的声音极好听,丫鬟也极能干,立刻一撩轿帘,出来,朝魏禹山行了一礼,魏禹山在马上还了一礼,看见丫鬟打起帘子的轿子里,端坐的小姐如同一株精致的兰花,匆匆一瞥,十分美貌,朝他微微一颔首。

      “不必多礼。”魏禹山道。

      卢文茵连忙道:“哪能这样说,今日天晚了,小侯爷快护送乐水回去吧,改日我一定带舍妹上门道谢,也好拜见侯爷夫人。”

      魏禹山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扔了一块令牌给那叫作老五的下属。

      “天晚了,怕巡夜的啰嗦,拿我的令牌护送小姐回去吧。”

      卢文茵心知他已经对卢婉扬留下印象,微微一笑,不再多说,吩咐起轿。旁边轿子里,夫人小姐们再怎么扼腕,也已经落后她一步了。

      十多顶轿子都听见这出戏文般精彩的故事,活脱脱是戏里的才子佳人初会,英雄救美,夫人们自然是恨自己没有卢文茵的手腕,她们都掣肘,何况不能见外男的小姐们,也只叹息卢婉扬有个手腕高超的姐姐罢了。

      但阿措却不服。

      叶家没有夫人,是她早就知道的事,今日在梅花宴上,卢文茵仗着自己是夫人身份处处为难,也映证了这一点。

      但做小姐,真就无计可施么?

      要是凌波在这,一定不会像自己一样,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这样看着卢家姐妹占了头筹。

      她看起来娇弱羞怯,其实七窍玲珑,又心气高,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清澜教训凌波不是没道理的,凌波力争上游是一回事,她是大人了,有分寸。阿措再聪明,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女,是不会知道轻重的。这个年纪,决心要做一件事,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凌波也许都没指望她处处争先,但她少女心性,就觉得热血上涌,不能辜负凌波争取的机会,把她们送上轿子。

      偏偏又是刚刚给过清澜难堪的卢文茵。

      两下夹击之下,阿措心中如同燃起一把火,听外面卢文茵施展手腕,有说有笑,眼看着就要把个魏禹山收入卢婉扬囊中,顿时更加焦急。

      “你玩不玩?”燕燕忽然伸手道。

      她正琢磨怎么力争上游,燕燕竟然还有心思玩。阿措攥着帕子苦心琢磨的时候,她正不紧不慢地把马车窗棂上的雪抓起来,团成雪球,还不止团了一个,而是一堆,自己玩还不够,还递一个给阿措。

      阿措气得直想瞪她,想想凌波,忍住了,又侧耳去听马车外的动静,从马车窗帘子的缝里,看见魏禹山那个笨蛋被卢文茵笼络得团团转。

      前天夜里在街上,她也只匆匆见过魏禹山一眼,只记得是个十分骄矜傲慢的小侯爷,对叶家充满敌意,还为此挨了崔景煜一顿教训。现在看,只看见他的背影,骑在马上,左边是魏乐水的轿子,右边是卢文茵,对面是卢婉扬。

      可惜了凌波为她和燕燕争取到的好位置,她的轿子离魏禹山这样近,但没有夫人搭话,她们两个闺阁小姐,困在轿子里,又有什么用呢?

      还是自己太无能了……

      阿措正生自己的气,瞥见燕燕手中的雪球,忽然心念一动。

      “燕燕,你会扔雪球不会?”

      -

      魏禹山带着点漫不经心,敷衍了卢文茵一通。

      他不是不知道卢文茵对他的拉拢,但毕竟是照顾了乐水一天的人,论道理也该谢谢对方。况且这年轻的少夫人行事利落说话干脆,不像是虚伪之人。虽然是有点撮合他和那位“卢小姐”的意思,但也不十分急切,还是合乎情理。

      况且轿子中的卢小姐气质超逸,貌如天仙,魏禹山虽然不是好色之徒,也并不反感。

      父亲向来不管这些事,母亲今早倒是说过两句,说京中花信宴好,有让他们兄妹定亲的意思。魏禹山不服,又放了些花信宴上的世家小姐虚伪的话,为此险些又挨崔景煜一顿打。

      所以他来接人,本来就是带三分气的。本来和卢文茵敷衍完了,准备回去了,没想到背上挨了一下。

      是个雪球。

      他穿了薄甲,外罩着锦袍,虽是少年,但边疆长大,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少将军,已经是猿背蜂腰的青年模样,朱红锦袍刺绣翎羽,十分漂亮的背影,挨个雪球也没什么。

      但雪球接二连三飞来,个个极准,都砸在他身上。

      魏禹山皱眉,在马上转过身来一看,正看见叶家的轿子,轿帘下面还收回去一只小贼手,不是她们是谁。

      “叶燕燕!”魏禹山立刻就知道是谁在捣鬼,直接拨转马头,朝着叶家的轿子走两步,一把把轿帘打了起来。

      “少将军。”旁边的随从连忙阻止。京中不比边关,何况这是花信宴,规矩森严,轿子里是未嫁的闺阁小姐,怎么都是自家小侯爷失礼。

      但魏禹山哪管这些。

      他厌恶极了叶家人,没想到叶燕燕还敢主动挑衅,一心要抓她出来教训一下,压根没想到轿中还有别人。

      轿帘打起,但天色已暗,雪光也被魏禹山的人和马挡了大半。魏禹山打起帘子,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那个惹人烦的叶燕燕,而是她。

      昏暗的轿子中,只有丫鬟手中仓促举着的一盏琉璃灯,那灯光照在她的眉眼上,是如同画一般的美貌。她看起来年纪和乐水差不多大,仓皇地抬起头,有点慌乱,像林中忽然被人撞见的小鹿,整个人如同琉璃般易碎,是受了惊吓?

      “你放肆!”

      下一刻丫鬟带着怒气斥责道,连忙上前来挡住了魏禹山的目光,夺走轿帘,用力摔下来。

      团花的轿帘落下,中间压帘的湘妃竹上,斑纹也点点清晰。惊鸿一瞥无踪影,但似乎大雪也因为她而停滞,漫天大雪里,魏禹山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叶家的丫鬟在叫轿夫起轿,匆匆离开。

      那一幕像是他的梦境。

      他甚至不记得叶燕燕是不是在轿中,似乎是在,但穿什么衣服,是什么模样,他全忘了。

      只记得那匆匆一瞥的惊艳。

      “……哥哥,哥哥?”乐水的声音响起来。

      魏禹山匆匆回过神来,听见自家妹妹在轿子的窗口露出面容,不解地看着自己。

      “什么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咱们快回去吧,娘还等着我们呢。”

      “哦哦,好。”魏禹山这才想起正事来,拍了拍轿子顶,示意轿夫起轿。走出何家的门楼时,长街上一片寂静,后面许多轿子都在让他先走,他却毫无察觉。

      不知道她的轿子到哪了?

      魏禹山看着落雪的街巷,不由得想起这件事。

      “少将军,之前那是叶家的轿子吧?”老五问道。

      “什么?”魏禹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想起轿子上悬挂的灯笼上写着叶字。眼神一暗,道:“当然是。”

      “那是叶家四小姐的轿子。”魏乐水听到他们提及,连忙道。

      “你认识她们?”魏禹山立即警惕。

      彼时已经进了小巷,魏乐水不怕冷,打起帘子,和自己哥哥说话,听到这话,自然不敢回答,只能把帘子放下来了。

      她清楚自家哥哥多讨厌叶家。

      京中人不清楚当初那桩婚事,但魏禹山是清楚的,那时候魏元帅还不是元帅,只是个寻常将军,崔景煜也只是他帐下一名校尉,但功夫最好,又年轻,又洒脱,十分出色。魏禹山还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谁也不服,就服他,像所有少年崇拜自己兄长一样崇拜崔景煜。

      所以对于悔婚的叶家,他一点好感也无。他从小跟在崔景煜身边,自然清楚这事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这些事,魏乐水也是从小知道的,自家哥哥,和叶家是有点势不两立的架势的。

      果然魏禹山就敲了敲她的轿子顶,道:“不许和叶家人玩,听到没有。”

      魏乐水在轿子里,一点也不想接这话。魏禹山又拍了两下,她才道:

      “知道了。”

      魏禹山这才放过她,跟老五说些军中的琐事去了。

      魏乐水坐在马车里,脸上忍不住浮出一个笑容来。

      我只说了知道了,可没答应你。她在心里这样想道,并且觉得自己很聪明。

      反正哥只是说说而已,但自己和燕燕是拉过钩的,自然是拉过钩的誓言更有约束力了。这才不违背阿娘教的言出必行的道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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