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降秋亭》秋序晚以

3、血仇欲报求仙阶2

　　仙门招令一下，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奇才剑客赶往集云山。柳寒苏行走其中，不动声色，尽可能地隐匿自己。

　　通往集云山脚的路上初是荒凉一片，道路曲曲折折，两旁尽是枯木枯草。走着走着，远处崛起了山水。走近时可听闻其中鸟鸣山涧，泉水汩汩，可谓人间盛景。眼前的葳蕤衬着更远处峥嵘山峦，大伙儿兴致更高了，哄哄闹闹成一片。

　　集云山脚人群涌涌，大家十分准时地到场了。两位身着白色衣袍的人站在山脚较高处。其中年长的那位豪迈地一挥绣有银丝菊腾舞的大袖子：

　　“仙鸣凤世，除暴安良——”

　　“欢迎各位参加入门比试。”长者身旁的青壮年谦谦有礼地道，“鉴于各位舟车劳碌，我们邀请各位参加比试前的宴饮，下午再进行比试。现在，麻烦大家跟随着仙侍前往宴客亭用膳。”

　　一群人又涌涌地去了宴客亭。

　　宴客厅位于集云山山脚一隅。崇山环绕，茂林修竹，激湍清流。抬头望去，会发现宴亭子是由天然的葱郁的植被围笼而成。上有窸窸窣窣枝叶覆盖，只有些许阳光透漏过来，树底的绿影斑驳摇曳，侠客们列坐其次，举杯共饮。

　　此刻的集云山山脚，云集天下人才俊杰于一亭。

　　然而柳寒苏并没有坐在其间。

　　柳寒苏前往宴客亭时，走在最后。因奔波劳碌，加之体力不好。渐渐的，她与队伍有了一段的距离。

　　走着走着，柳寒苏发觉身后似有人在跟着她。

　　“谁？”

　　她右手扶着剑柄，桃木剑随时准备出鞘。

　　那林间藏匿着的人忽而往林深处逃去，一阵阵啸啸声灌入柳寒苏耳中。

　　柳寒苏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若是这人是冲着她而来，那就应由她自行解决，而不应引到宴客亭去，毁了今年集贤云才的正常进行。

　　柳寒苏加快了速度，用轻功追了上去。那人却是相反，渐渐慢了下来，身影愈发清晰。

　　利剑正要划破这一刹那的你追我赶，那人却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

　　“柳姐姐！”

　　木剑已出鞘，加之这人确实可疑得很，这一剑的发力值达八成。

　　“快闪开！”

　　那人身姿纤弱，却身手不凡，在木剑刺破她衣摆之前，巧妙得躲过了这看似致命的一击。

　　“柳姐姐，是我。”

　　阮楚眠此时受惊的模样浑然与方才敏捷躲剑之人不能相容一谈。

　　柳寒苏：“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来的？”

　　阮楚眠：“我的蜻蜓又死了。我是……我骑着它找你来了。”说着指了指在一旁吃草的野猪。

　　？？？

　　骑猪？

　　柳寒苏看着眼前的比矮一个头的姑娘，陷入了沉思。

　　阮楚眠：“你不信吗？要不我现在骑给你看看？别看它长得像猪，其实它能变成一匹马。”

　　“猪怎么变成马？”柳寒苏好奇地问道。

　　“嗯......可能是因为它爱吃草吧，马也爱吃。”阮楚眠认真地回答。

　　“那你的意思是，我喜欢吃香蕉那我岂不是能变成沐猴？”

　　“噗呲”，阮楚眠忍俊不禁，“柳姐姐真会开玩笑。”

　　“说回正事，我刚刚那一飞剑可是发力不小。”柳寒苏严肃地看着她。

　　刚刚那一剑？致命吗？

　　阮楚眠垂眸看了看早已飞回柳寒苏手上的木剑。

　　“家父修仙，所以我自幼也跟着学了一点...不过，如果你要参加那个比试的话，需要我借给你一点法力吗？”阮楚眠很真诚地问。

　　......

　　“不必了。”柳寒苏掩藏起尴尬。

　　“蜻蜓呢？”柳寒苏转移话题道。她倒是不怀疑阮楚眠是否撒谎，因为这孩子可珍视自己的竹蜻蜓了。

　　在去集云山的路上有一条常清河，柳寒苏正在河边洗脸时，对岸的阮楚眠正沿河岸跑，追着她那掉进河里的竹蜻蜓。柳寒苏正好伸手一捞便中了。制作蜻蜓的竹辫子有点散乱了，她顺手扎紧整理好时，阮楚眠正好气喘吁吁地赶到。

　　“谢谢你救了我的蜻蜓！”阮楚眠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走后不久，我走路绊倒了，蜻蜓摔断了翅膀。看你急匆匆的样子大抵是要来参加比试的，所以我就跟来了。”阮楚眠递给她一只折了翅膀的竹蜻蜓。

　　“柳姐姐可以再帮我修好它吗？”阮楚眠面露恳求的神色，眨巴着眼睛。

　　“小意思，包在我身上！但是......我现在饿得要没有力气了。”柳寒苏眼珠子转转，示意着阮楚眠腰包上的果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地上一堆果核，竹蜻蜓也修好了。

　　“谢谢...谢谢柳姐姐！”大汗淋漓的阮楚眠很开心地瘫坐在地上——这半个时辰里，她逛了附近好几圈，这地方的野果基本被摘了个遍。

　　……

　　“走啦，可不要再平地摔了哦。”

　　“好...！”

　　这一小插曲直接让柳寒苏错过了宴饮。

　　没关系！山中野果不仅能充饥，味道也定然不会比这宴饮差到哪里去。

　　柳寒苏在曲曲绕绕的小径深处寻到了宴客亭宴席上杯盘狼藉，肴核既尽。

　　休息片刻后，那位引他们到宴客亭的仙侍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劳烦各位请随我去歇息，准备试炼。”

　　第一关，逃出大山。

　　那些做好心理准备单打独斗或者群打群殴一场的参与者微微吃惊。

　　“仙门招收的弟子有限，按自身自保能力，择优录取。”那位站在较高处的白袍青壮年解释道，“这集云山连着好几座大山，我们会将大家分作两人一组前往一座大山。而小山，则是一人为一组。比赛从子时开始，明日破晓前结束。超时者不过；本次只收十名弟子，按逃出先后为准，第十名之后的，也不过。”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内心毫无波澜；有人内心激荡，忧心忡忡；也有人暗暗得意，直觉是小菜一碟。但青年接下来的话却让每个人脸上都添了忧色。

　　“也可以将此次比试看作是仙家日常游猎。因为为确保比试难度，我们在山中放了一些初级，中级，不等的“绊脚石”，希望各位保重。必要时请施法求救，生命最重要。”青年朝众人作揖，“我们将在宴客厅再设酒宴，恭候各位的成功。”他说完后就离开了此地。

　　随后一群仙侍出现，他们为每个人蒙上了不透光的眼纱。

　　柳寒苏被一位仙侍带到凤息山后半个时辰，双目的丝带便消失了。

　　她发觉四下光线并不强烈，便缓缓睁开了眼。

　　地是陡的，她正处于半山腰，此刻正倚着一块刻着“凤息山”三个字的大石头坐着。周围一派萧条光景，一丛丛半枯的凤尾草嵌在乱石堆中，不远处的凤尾竹被夜里的寒风侵袭，摇摇晃晃，无一点儿生意。清寒的月光不禁垂怜这一处惨淡境地，投下一片清辉。

　　凤息山的称呼源自一个的传说。

　　多年前一位救过凤凰的仙人被害于此山，凤凰知后，在山上留下了一根凤尾的羽毛，守住那位仙人的魂魄和山上的圣灵，而蹿入此山的邪祟将会难以脱离，被神气平息，葬身于此。这个说法也常被用来解释为何山上长着诸多凤尾草、凤尾竹，也会有凤尾蝶时时流连于山顶。后来时不时传出一些神化的流言：月圆之夜，月光会把整座山照得凄白，一只凤凰旋飞此山的半空中，发出凄冽的叫声，扑打着翅膀，抖落金色的羽毛为山上的生灵祈福。

　　这个流言传播得非常快。四面八方有人们如泉赴壑，求神逐月，只为一睹神迹。

　　关于凤息山的故事，柳寒苏还是从虞清那里听来的。后来故事像是变了质，只为一睹神迹的人们渐渐变成为盈利而采摘那些被“神化”了的植物。可入了凤息山的人们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居住这一地方附近的人们求助于仙家，仙家耗费数十年一探究竟。原来这凤息山，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凤凰羽毛。这里莫名被下了一个阵，成千上万的邪祟被压制在这里。

　　而那群贪婪的人进来后，被邪祟缠身，魂魄被撕裂得支离破碎。他们生平善妒，于是也化为邪祟，以致山中邪气更浓。

　　关于凤凰一族，因他们自古便为苍生降下福泽，是仙神二界诞生前便守护着人们的圣灵。独立于人界的仙神二界诞生后，凤凰一族渐渐隐姓埋名，藏匿到天地之间。神界作为掌管神力的界别，总揽各界事物。念往日功绩，凤凰一族被召回，得以化形为神，参与神界事务。

　　而后的事情，柳寒苏便不太知晓了。但是能把一个待入门的、谈不上是弟子的人放到这座山上，这山的邪祟总该是早就被解决了吧。

　　这山也太高了，难怪会把她送到半山腰。

　　她向山脚看去，尽管这月光揉碎的清辉洒落了大山，那岌岌陡峭的山，无处不有如奇鬼猛兽的大石头，恐怖至极。

　　她并没有行囊，仙门也不让带。每一个被送去比试的弟子，只能带上他们随身携带的佩剑护身。这比试更像一个通关游戏——天亮之前找到山上一个石门，根据石门上的一个图案，找到打开大门的媒介，穿过大门，便可被许可为入门弟子。

　　可这夜给人一种没有尽头的感觉。

　　圆月悬挂在山顶的天空，光辉落到这座大山的一面，也照明了山顶的方向。柳寒苏就这么一脚一脚地在这枯草遍布的地方开出一条路。

　　半个时辰左右便快到了山顶，月亮稍稍斜向了一边，由于她上山的路并没有走直线，而是弯弯曲曲地避开绊脚的乱石，月亮正好跑到了另一边。此刻她所在之处将要被黑暗包围。

　　山上竟然是一片树林。这树林似乎只给人一个起点，而抹去了尽头。尽管柳寒苏一直往光线较亮的方向走，可不料这林子越走越暗，越走越深。

　　说不定往暗处是通往光亮的地方？柳寒苏心想，接着转个身，朝光线更暗的地方走去。

　　果然，正是如此。可虽说视线中远处的林子是越来越清晰，但投到脚下的路的视线却是越走越崎岖，坑坑洼洼，时不时还会踩到没发育好的小溪，溅了一身水。

　　她抬手揉揉眼睛，仰起头来看那被密密麻麻的枝叶阻挡住的月亮，月亮更偏了，天色亦不见拂晓。

　　突然，她脚下猛得一踩空，正要扑到地面时，她被一双手搀扶住了。

　　她顿了一下，那人又很快松开了手。

　　彼时他们靠得很近，那人比她高一个头，投入到她所在位置的一丝月光完全被那人挡住了。

　　“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柳寒苏来不及道谢，那人就突然说道，语气平淡但却不难听出他对她的出现表示格外的惊讶。

　　少年有意地压低了声音。

　　“我是来游猎的。”

　　“...”少年不作声。

　　气氛怪尴尬的。

　　这山里的夜色出奇地更浓了。

　　她正要开口打破沉默时，那少年伸出右手，在食指尖捏出了一朵青色的火苗，火苗渐渐蔓延到整个手掌，可却照不亮四周。

　　青火。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

　　“跟着我。”

　　青色火焰发出冷白色的光，这人法术肯定高深，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别的办法走出这片林子。柳寒苏来不及多想，赶紧跟上步伐。

　　他们很快走到了林子的另一头，光亮渐渐增大了，可那少年一直被一圈浓浓的黑暗包围着，难以看清。

　　“往这边直走下山，山腰有片林子，林子里估计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谢······”

　　“不用。”

　　那人转身又走进了深幽的林子里，消失了踪影。

　　柳寒苏这一路过来除了道路有点坎坷，她也没有遇到什么妖魔鬼怪，现在遇到的那个人——也是活人。上山途中，桃木剑除了斩断那些牵连着的草藤就没发挥过作用。

　　信还是不信呢？

　　算了，光脚不怕穿鞋的，豁出去了。

　　柳寒苏直走下山，她再一次到了山腰，但这边的山腰上出奇有一片葱翠的林子，长势比山顶的要好。借着月光，柳寒苏转头看回山顶，猛然发现，这山顶上竟是一片宽阔的死树林。

　　死树林，名副其实，林子里的树都是死的。但这三个字组合起来便不一样了。死树林里极其多邪祟窝居，但凡活人一不小心进去了，荡然尸骨无存。邪祟越多，林子越大，林子所在地方怨气越深。

　　她又想起林子里给她引路的少年，心中的疑惑大于恐惧。思索了片刻，还是抬脚走进了眼前的林子。

　　山顶的树木长的是细叶，而这里的叶子呈水滴状。虽然还未找到石门，但可以猜想，那媒介是一块玉石。

　　仙家喜好水清潋滟之地，其随身携带的玉石吊坠也一派波光水灵。他们的玉石并非常人的剖石而出，野外苦挖，而是在山清水秀的地方通天地之气而成。

　　仙人爱玉，与他们祖先有关。仙界是颇有修仙资质的凡人创立的。那些凡人好读古今书，喜修术，便聚集起来，号称仙门仙界。后来一部分功绩颇多的仙人被天道授予了神力，居于仙界之上的神界便由此创立了。神界居于天上，仙界居于凡人难以攀越的高山之巅——集云山。

　　先祖认为这玉承载着十一德：仁、智、义、礼、乐、忠、信、天、地、德、道，“君子比德于玉”；以及民间还有佩玉辟邪一说，于是无论是仙家还是凡人，大家都爱玉。

　　但为了和人界区分开来，他们从不同的地方寻觅另一种凡间难寻的神玉。青波潋滟，林深幽绿，便是神玉凝成之处。

　　这片葱郁的林子两边，分别有一棵长势比其它要高的树，树顶枝叶茂盛，显得整片林子像毛茸茸的兽首。

　　进去以后才发现，这林子无处不垂挂着一串串水滴状的水晶帘，柳寒苏轻轻地拨开往前走，水晶碰在一起，泠泠作响，清脆悦耳，格外好听。

　　她没发觉的是，她腰上的司南佩，正隐隐发着光。

　　林子里的地并不算是平坦，她在路上捡到一根长棍。

　　“正好。”

　　在漆黑的夜里，柳寒苏像盲人探路般小心翼翼地走着。

　　远处有东西在发着光！她加快了脚步。

　　总算找到了，果然没错。眼前有一汪清泉，泉水中间有一块荧荧发光的玉石，照明了蓝泉。

　　她施法，想要把玉石拿过来。却不料那玉石一受到法术的触扰时，蓦然间地动山摇，垂挂着的水晶帘摇摇欲坠，猛烈地相互撞击，发出响声。

　　那平静的一汪蓝泉此刻澹澹水波，那玉石倏地沉入水中，整个蓝泉迸发发出强烈的蓝光直冲冲地闯进她的眼睛，刺得生疼。

　　柳寒苏痛苦的蹙起眉头，紧紧地闭上眼睛。刺入眼睛的蓝光像一把利刃，眼睛如割裂般疼痛，两行不知是血还是泪霎时间淌下。

　　地更强烈地震动，蓝光越来越强，树林里的一切都被照亮，像是天明了一般。

　　泉水上空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气势汹汹地像是想要吸走泉中的玉石，哦不，是想吸走柳寒苏手上的棍子！

　　我的老天鹅啊，这这这算什么石门，柳寒苏在内心哀嚎。她抱着一丝希望猛的睁开眼睛，却是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看到。她发觉这林子和这山像是要坍塌了，她干脆握着那个棍子，跟着棍子一起被吸入黑色的漩涡中。

　　漩涡消失，凤息山又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