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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胜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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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星坐在病床的沙发前,他给陆怀英换了个单间,何叔也已经回去了。
但是沙发离陆怀英还是太远了。
辛星找人挪沙发,就在陆怀英的床边上。
沙发有点短,得搁着腿睡觉。
机器的声音有点吵,陆怀英的嘴唇有点干,辛星用勺子喂他喝水,他一点儿也没喝下去。
他用毛巾擦干净了他的脸,连眉毛都有疤痕了,真丑。
桌子上的眼镜框都歪了,他还问过呢,怎么戴眼镜了,陆怀英他说自己有一点点近视,而且去那个集中港老多沙子,总是迷眼睛,回来了就要眼睛痛。
辛星给他擦干净了手,手上许多地方都破了皮了,拿来碘伏给他擦,他也不喊疼。
辛星纵是再讨厌这里,都不想回家。
陆家来人了。
辛星并不认识,也不友好,他们要真的在意陆怀英的死活,能把他扔在岛上吗?
“怀英啊。”一个带着珍珠耳环的女人进来就扑在床上。
在辛星的印象里,这就是陆家那个难缠的表嫂,把她的亲戚通通都塞进了陆家,现在就巴不得陆怀英死了。
辛星敌意明显,“氧气管被你踩了女士,你能站远一点哭吗?”
边上的男人与陆怀英那个死了的爹有几分相像,陆怀英这点子破事无人不知,而且辛星与他哥也一个娘胎出来,高低几分味道相似,那人见了辛星在这儿,也没什么好气,“怀英我们自会照顾,你该回去就回去,不要耽误你自己的事情。”
“用的上你?”辛星反问。
“怀英啊,”女人哭嚎,“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你很吵女士。”辛星说,“看了就走,别耽误我睡觉,别让我说不好听的话。”
陆家亲戚自讨没趣,女士擦着眼泪,狠狠挖了辛星一眼走了。
接着又是差不多的戏码,连老人都来了。
扶着老人的中年男子看了看陆怀英,“实在不行,接我们家附近的医院去治吧,比这里水平好。”
老人拄拐,“是啊是啊。”
“不老费心了二位,”辛星翘着二郎腿,仰在沙发上,“有什么水平好的医生我自然会去请,有你们什么事情呢?”
这又是陆怀英爷爷的哥哥,跟他的表嫂一样,都是来等死讯的。
辛家那个哥哥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弟弟是他的心肝尖儿,说是陆怀英找了个金主给他当鸭子,看起来这场面,金主还是护犊子的很。
集中港打了陆怀英的人当天就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其中一个肋骨断得可以直接评残,一个牙齿被掰落掉几粒,还有一个说是手被扭成了三踝骨折,他们的家里人都收钱了事,无人声张。
病房又恢复到了寂静的夜。
窗外星星点点,秋日带走了黄色的落叶,窗外的枝丫光秃秃的,冬要来了,北风已经迫不及待,远处酒店与电力公司的招牌红彤彤的,喜气,惹人厌烦。
辛星转过头来看着陆怀英,他平稳地呼吸,却不发一言。
辛星拿过他的手机想给他充电,这期间震动的声音就没停止过。
辛星在夜晚看见了他说的夜光贴纸,果然会在晚上发出一点点绿色的光亮。
他按亮了手机,却发现壁纸是一张他站在那辆橙色机车边上摘下头盔的背影,是那晚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拍的。
拍的真丑,我有那么矮吗,辛星埋怨了一句。
窗户没关好,绿色的窗帘覆在辛星的脸上,他站在窗户边抽了一根烟。
辛星捏了捏他的手,想给他盖上被子,有点儿想说什么,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辛星扶着他,想给干巴巴的陆怀英喂点水。
“陆怀英,起来喝点水。”辛星说,“死重的,睡什么时候去。”
心电监护上的心率好像上升了一点儿,是不是看错了?
“陆怀英?”辛星又试探着叫了一声,没反应。
“怀...英?”辛星在他耳边轻声叫。
心电监护那个静止的数值又动了一下。
辛星晃着他,“陆怀英,起来,你他妈能听见,装什么死呢?”
“起来,听见没,”辛星摇着他的手,“赶紧的。我已经没耐心了。”
但是他好像又没反应了。
辛星有点儿懊恼,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辛星往沙发上一躺,在黑暗中说,“陆怀英,你不是要追我吗,你起来,我让你追,你要是听不见,咱两没缘分。”
陆怀英还是没声音。
辛星的心跳有点快,哪怕是他陷入了昏迷,让他在清醒的状态说这种无疑在告诉他,我已经喜欢你喜欢得想跟你谈恋爱了,哪怕谈恋爱真是个特别麻烦的事儿,哪怕陆怀英叽叽喳喳得像个招人烦的麻雀。哪怕他知道现在他俩这个情况根本不适合谈恋爱,别说谈恋爱了,就算是个炮友都很僵硬。
但是辛星就想说。
他想念那块儿被他丢了的巧克力。
他想了很久那个带着鸭舌帽的人。
他出来的时候问他哥了,那是谁。
哥说是陆家的儿子,叫陆怀英。
怀英。他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真土,但是好像莫名适合他。
但是陆怀英没醒,辛星的询问没有答案。
夜深了,他窝在沙发里睡觉,他认床,而且想跟陆怀英一起睡。
他半夜太冷,这毯子太薄,有点儿冷,摸索着他上了床,钻进小小的被子里掰着陆怀英一起睡觉。
护士进来查房,辛星有点儿烦躁,但是烦躁并不是因为他怕人看见。
医院的病房里有红色的电子钟,在整点的时候会发出一点儿惹人烦的声音。
辛星迷迷糊糊的看,凌晨四点了。
他在陆怀英的脸上亲了一口,反正他也不知道。
却没想到有人的手揽住了他的后背,因为阵痛发出低声的闷哼,他费劲地转了过来,把辛星揽在怀里。
他嗓子很哑,好像不清醒,“有缘分,星星。”
“你真的...”辛星窝在他怀里,“你没救了陆怀英。”
“我想你。”他闷闷地说,似乎是喘不上气。
辛星想将他的氧气管弄好,却被他歪头拒绝。
陆怀英闭着眼睛说,“每天都想你。”
“你还是先管管自己的死活。”辛星耐心的将氧气管给他继续安好。
“你亲我,一口就,让你弄。”陆怀英说一句话,都得喘三次气。
“你真的...”辛星提着根氧气管,黑暗里的人都会胆大,看不见眼睛的时候说真心话,愤怒的时候了解自己的心意,烦躁的是因为已经得到了答案。
骑摩托车要超高的专注,但是他已经分心其他,审问的时候他想要将陆怀英的痛苦回馈,他今天没穿袜子,没有人给他穿袜子让他不安。
辛星亲闭上眼睛,无关于从前每次随心所欲,他闭上了眼睛,他没有本事驯服烈马,也不想再比较谁跑的更快,他被人心甘情愿套上缰绳,被挖掘聪明却愚笨的本能,他的手指在唇边摩挲,像是看他压上身家马赛之前的令人紧张的小马。
要什么草原。
辛星睁开眼睛去寻找他的眼睛,才发现他的眼睛早已等待在那里。辛星皱了皱眉,不知他为何没有底牌还胜券在握,不知道他为什么倾家荡产还悠闲自得,辛星疑惑,迷茫,不懂,他凑过来,原来两个男人的睫毛也能接吻。
要什么胜负。
“你真的...”辛星身后的围栏阻止他后退,他认真地给陆怀英戴上了氧气管儿,“死狐媚子。”
“我不想听这个,星星。”陆怀英得寸进尺。
“...做那么多次,还差说一次吗?”辛星问。
“怎么不差。”陆怀英的手指抠着被子,“怎么就...能差呢...”
辛星叹了口气,一把就掀开被子走了,陆怀英想去抓他抓不到。
干巴巴地只能看天花板。
约摸十分钟后,辛星拎着一堆便利店买的酒,什么青梅酒,什么老白干,他在路上开了好几瓶尝味道,感觉都差不多。
他在窗户边抽了一根烟。
他有点昏。
他站在病床边说,似乎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陆怀英等着他的获奖宣言,他却干巴巴的往外一个字一个字的蹦,中间张了好几次嘴好像死机了,“...就这么着吧,就...那个意思。”
“行了吗?”辛星木着脸,却因为弱酒的红显得格外呆。
“还得喝酒才行,”陆怀英掸掸被子,“真没诚意,但是也算了,就这么着吧,我也不是很在乎。”
“找死啊陆怀英。”辛星刚要打他,只听见心电监测的从刚刚开始持续地往上飙数,辛星歪着头看心电监护,又歪着头看陆怀英。
陆怀英把被子盖在脸上。
“啊呀,这东西怎么这样啊。”陆怀英闷在被子里,“装一次逼都装不成,完了,这不是全让你知道了吗?”
“那什么...”陆怀英在被子里说,“你都让我追了,不得赏一口吗,也是...挺大个事儿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电监测的数又往上飙。
辛星喝了酒,有些不清醒,拉开他的被子,陆怀英拢住他的后脖颈,二人僵硬地亲了一口。
“做点别的话,这机器会报警吗?”陆怀英露出一只眼睛,“我想负伤请战。”
“歇歇吧你,”辛星说,“赶紧睡觉。”
“那你睡我旁边。”陆怀英拽着他的手,“别睡沙发了。”
“你睡着了我再上来。”辛星说,“我有点热。”
“你行不行啊你,”陆怀英说,“这点事我那都张口就来,跟你似的还得添点加速器。”
“我能跟你一样啊,”辛星这么说,手却任由他牵着,“你值几个钱,我值几个钱你心里老没数了。”
“抱抱我,我真的要疼死了。”陆怀英说,“他们打我。”他的口气里带着弱弱的撒娇,好像出去打架的野狗回家看见了主人要他护犊子。
辛星最后还是上了床,被他抱在怀里亲。
消毒水的味道也没那么烦人了,心电监护也没那么刺眼了。
“还不是时候。”辛星说。
陆怀英睡着了,恐怕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