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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的姑姑,是一个很神秘的女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独自一个人住在江畔的小屋里,从来不与我家来往,也不曾见有人去拜访她。
      事实上,每当提起她来,大人们就会用着鄙夷的口吻说:
      “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还想给自己立贞节牌坊么?”
      她的事,后来我也从大人口中断断续续的知晓了一点,大概是这样——

      姑母年轻时,曾是秦淮楼红极一时的头牌歌伎,名叫紫苏。
      据说当时与另一位名叫白芷的琴伎并称“秦淮双绝”,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着实过着常人想都想不来的奢靡生活。而她们二人与一位江离公子之间的情缘,亦是传为佳话。
      可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江离公子死了,白芷不知所踪,大约也多遇不测。而姑母也离开纸醉金迷的金陵,回到了故乡过起了隐居的日子。

      那时候,是明末清初,正是兵荒马乱年代。
      大明王朝已然腐朽不堪,担不得天下重器。但是汉人们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满清鞑子入主中原?
      李自成灭了大明,满清鞑子又灭了李自成,汉人又组织了军队去打满清鞑子。
      烽火连亘不绝,烧遍了大好河山。
      婆婆说,当时邻家的教书先生常常义愤填膺的说:“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无也。”
      但最后满清鞑子还是坐稳了天下的龙庭。而那些不肯归降的,就被满清鞑……哦不,是大清朝廷给一个一个杀掉了。那个总是嚷嚷着要“捐躯赴国难”的教书先生,就真的赴难了。据说他是不肯剃头,所以被砍了脑袋。我咋舌不已。
      不就是头发么,难道比命还重要?
      后来过去了好多年了,国家也大致安定了下来。大清朝,已经成了气候啦。
      其实这也没什么,婆婆说,当今的皇帝,比起崇祯来,其实好很多。
      这些事情,那时的我自然是不懂的。都是听婆婆当做茶余饭后的故事来讲罢了。

      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大街上已经看不到悲愤的脸孔,都是安分过日子的百姓。毕竟那皇宫里头住着的是哪个皇帝,跟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好皇帝。
      唯一没有变的,大概就是我的姑母吧。
      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裙,幽然来去。我常常趴在草丛里悄悄看她,看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搬一把藤椅,坐在江畔,默默地注视着那滔滔的江水。
      碧水一千里,月光何其长。
      姑母单薄的眼神,孤独的夜晚,守着的,是怎样的情愫。
      我不得而知。

      说起来,姑母其实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她总是淡妆素服,止水不惊的模样。但是,她可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子加起来还好看的多哩!要不然,我怎么会着了魔似的迷恋着她那里呢?
      那一天,姑母美丽的脸忽然向我藏身的草丛转过来:
      “囡囡,过来呀。”
      我不好意思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叶。原来姑母早就发现我了。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后,第一次近近地望着她,即便是当时我稚齿的年纪,依然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她令人惊艳的美丽。
      岸边芳草萋萋,野烟飞渡。回想起来却都及不上姑母容颜。
      “囡囡长大了,想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又是新鲜又是惊奇。看吧,姑母果然和其他大人是不一样的!我的母亲就绝对不会和我说这些事情。而我那时虽然只有七岁,对这些事,其实也是很感兴趣的。
      我有些懵懂的嘻嘻笑着:
      “不知道,姑姑你呢?”
      姑姑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
      “囡囡将来要嫁人的时候,定要是这样一个男子——他的眼神要清澈,方能坦诚待你,气度要雍容,方能与你安宁。
      最重要的是,他要忠诚正直。这样的人,跟了他也许会受苦,但是一生无悔。囡囡,明白么? ”
      “唔。”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天回家,母亲知道了我偷偷去姑母那里的事,狠狠地揍了我一顿,之后我便再不敢去了。开始的时候,还常常想着,后来慢慢的大了,便也不再惦记。
      就这么流水似的过了十年。
      直到有一天,父亲从外面回来,意外的没有喝醉酒,阴沉着脸对母亲说:
      “紫苏不行了。你去看看有什么可帮衬的,大家都在那儿了。”
      母亲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微微显着些不耐烦的神色,但也没说什么,找出一身素净衣裳换上便出门了。
      我躲在后堂听他们说话——
      紫苏?
      啊!姑母!
      我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最重要的是,他要忠诚正直。这样的人,跟了他也许会受苦,但一生无悔。囡囡,明白么?”
      这声音柔软如缓缓流动细沙,在心中越积越多,最后装不下都涌到眼睛里。
      原来她的话,十年来我从未忘记。

      到了晚上,母亲回来了。微微有些疲惫但还算平静的告诉我们:
      “人已经去了,我们都给她穿戴收拾了,明天下葬。”
      接着却又狐疑的瞪了我一眼,才接着说:“她说有一个箱子,是给囡囡的。”
      给我的?
      我从母亲手中接过钥匙,彻夜难眠。
      姑母,姑母,你可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箱子里,其实没多少东西。姑母的几件旧衣裙首饰,以及一些上面写了诗词的零碎纸张。我一首一首读来。大多是感伤之句,我虽看不大懂,却也觉着有些难过。其中有一句——
      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
      细细读来,竟不觉呆了去。
      唯一算是稀罕玩意儿的便是一面铜镜和一块玉坠,那铜镜是菱花形状,古色古香的,仿佛幽幽几十年的红尘在里面。正反皆可照,却不知是否年代太过久远,我擦了又擦,也只能映出模糊的人影来。还有那块白色的玉坠,晶莹清透,内里有一缕血红色的玉筋,蜿蜒出字迹——
      哀江南。

      我感叹着,不觉的就把玉坠挂在了颈上。
      反正,这已经是我的了。

      这一挂上,便是三年。我亦已嫁为人妇,辞别父母,随夫家住在金陵。闲来便带了婢女去莫愁湖畔的金龙寺里烧香许愿。那次回家途中下起了小雨,便到望湖楼上微坐了坐,不料却因这偶然之机解了宿愿。

      湖上,闲望,微雨潇潇。
      多有那不怕雨的行人神色漠漠,穿梭不息。一个风仙道骨的长须道人飘然停在我面前,注视着我颈中的玉坠。
      “夫人,是有缘之人。可愿听一听这玉坠渡过的红尘劫数?”
      我抬头望着老道人慈祥宁定的面孔,隐约感觉,姑母的秘密,他定然知道些什么。如今,就要揭开了吧。
      然,心中居然惴惴沉重,不觉惊喜。

      登场的人物,是两个碧玉般温润美好的女子与那个风流俊俏的公子。
      明里摆出来的戏码,便是富家公子江离留连风月,那歌伎紫苏与琴伎白芷同为了他争风吃醋,日日登台较艺,莺歌燕语,好不热闹。说起来都是口齿余香的佳话。
      但其实他们三人的真实身份,是大明史可法将军安排下的暗线,专门套取清军情报。青楼这等三教九流之地,最是鱼龙混杂,也少有人怀疑只知寻花问柳的纨绔公子能会是什么人物。再加上这三人皆是心思机敏,倒也未曾失手过。
      其后扬州陷落,史可法将军就义。他们在金陵刚刚得知消息不久,清军又攻下了金陵。
      三人聚在一起,商量今后去从。

      “大丈夫捐躯国难,死则死耳!”
      江离本是风流俊赏男子,此刻大义凛然,慷慨道来,更是有种超凡气质。
      “白芷,紫苏,我们设法和朝廷取得联系,继续刺探清军情报,如何?”
      紫苏重重点头,豪迈之情慨然而生,随之亦有一丝柔情相系——日久共事,逐渐生情。此刻,她终是不再掩饰自己的倾慕,只觉他的话有如神谕。
      这样男子,当是可托终身的。就是跟了他上刀山下火海又如何?
      “好!君既如此,妾又何惜?但随君耳!”
      响当当的话抛出去。紫苏却又微微红了脸。怪自己一时忘情,似乎说得太直白些了呢!一点儿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了。
      只是,江离却似乎并没有体会到那话里生死相托的深意,他只是满意的点点头,复又看向白芷。
      “那,你呢?”
      不同于紫苏的娇美明艳,眉眼大气,白芷生的是典型南国佳人样貌。此刻她脸上失却了平素低颦浅笑的模样,略略沉思着,用一种审视的的神情望着他们两个。
      良久,冷清清的声音响起来:
      “不……我不愿意。”
      什么?
      “大明气象尽了。”白芷无视他们两人的惊诧目光,下定决心般的娓娓道来:“我们又何苦再尽愚忠?这几年来我看清楚了,清军已经成了气候。我们如今,也算对史将军仁至义尽。我也厌了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不想再做了。”
      她看着江离,温婉一笑,声音也柔和起来:
      “况且,江郎,你不是说要同我隐居山林的么?”
      什么!
      末了一句白芷轻轻扬了欢喜音调,听在紫苏耳里,却无异于五雷轰顶。
      江公子……要和白姐姐隐居山林?!可是,他昨天明明才和她说过的——
      此生所爱惟她,只愿白首偕老!
      言犹在耳,紫苏气恼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江离尴尬咳了一声,沉吟许久,方才说了句:
      “国难当前,儿女私情暂且休提。”
      白芷看看两人神色别扭,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一暗,然而随之便恢复了神采,依旧是娴雅端庄滴水不漏的笑容:“我方才,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呢。自然是以国事为重了。”
      之后,三人商定,由江离去与朝廷联系,白芷和紫苏留在这里继续刺探军情。议定之后,江离就急匆匆的走了。白芷懒懒的不再说话,紫苏虽是满心委屈,却也只得闷闷地回房去了。
      原来日久生情的,可不单单只她一个。他们三人每日里露水承欢,莫不是竟成了假戏真做?如此纠缠不清。
      可他那样的男子,竟也这样三心二意?

      然而还不待她理平了这些心绪,便传来了让她五内俱焚的消息。
      江离被捕了。
      得消息那日,紫苏只觉又急又痛,心里煎熬得紧,却又惶惶然拿不了主意。而白芷则是不知去了哪里,黄昏才回来。
      紫苏走到回廊时,白芷犹然不觉,于满院的紫藤花疏影里,独坐抚琴。
      苍凉如水的琴声在庭院中弥漫开来,忧伤的调子如泣如诉。
      她弹的是……哀江南!
      这可是江离谱的曲子啊。紫苏黯然,继而又忿忿起来。这般紧要时刻,不好生想办法如何救人,反倒有这份悠闲心情抚琴呢!未免太过无情了!
      她抬起手,隔着衣裳轻轻捂住颈中挂着的玉坠。那还是前些日子里,江离赠与她这块玉坠,而她亦托付出一片女儿心。可如今,如今……仿佛一阵烟雾微雨轻轻拂过,眼眸渐渐莹润起来。然而片刻之后,便又恢复了常态,抚了抚鬓角,从廊后轻巧转出来。
      “白姐姐,江公子被捕了,你知道么?”她走到白芷面前。
      “妹妹想要怎么呢?”
      白芷停了手,仰起头迎着她的目光,淡淡的调子,听得紫苏好生气忿。
      ——可知那天的情深脉脉,她原来都是装的!当初不过是仰着江公子做退路,现在他一落难就这般冷淡起来了!
      她没好气的说:“那还能怎样!反正我……我是一定要救他的。”
      白芷愣了愣,垂下头。上好的玳瑁指甲无意识的在弦上划出零落单音,慢慢道:“他……是以通敌的罪名被抓起来的,这是极重的罪……我没办法保他出来。但……还有一个法子。”她微皱了眉头,语气越发滞涩,“只要有人愿意替他顶罪,我自能偷梁换柱,救他出来,只不过……”
      只不过,谁会愿意替他顶罪呢?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啊。
      紫苏明白了白芷未说出口的意思,不由得也苍白了脸,咬住嘴唇,身体微微的竟有些发抖,心里还是乱麻线一团,却脱口而出:
      “我愿意!”
      话出口,自己也吃了一惊,五味陈杂。不知是压过白芷气焰的得意,还是豁出一切的本能恐惧,或者还有疑问——
      难道自己对他用情,竟真到了如此之深的地步?
      然而不管内心怎样思绪万千,话已出口,便不会后悔了。不过之前的考虑是否周详,她紫苏,虽是女子,却向来言出如山。
      白芷仿佛也被她的话震到了,似是重新认识了一样,长久的凝望着她。最后微微一笑,绕开话题:“我再想想。不早了,妹妹去歇息吧。”
      说罢她起身离去。深沉暮色中,素白身影没入廊前的花影里,清冷冷的好似一声叹息。倒教紫苏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丝悲凉——好像她这一去,便不会再回来了一样。

      第二日,待紫苏一觉醒来,一切已是乾坤倒置,容不得她有丝毫置疑的机会。
      关于江离的消息全被封锁,再打听不到丝毫,白芷亦已不知所踪。
      一瞬间天翻地覆,孤月朗朗,只剩下她一人。

      从老道士口中说出的这些,似乎确是姑母亲口告知的当年真事。不然那些细琐小事,却也难以编造。
      据他讲,当年姑母万般无望之时恰好遇到他,也是缘分。
      “当日,我怜她已是孤苦无依,便把那铜镜赠她。如今那镜子想必也归于夫人了吧。之后因果,自可了悟。”

      是夜,我坐于灯下,久久凝视着那面古旧的菱花铜镜,镜面昏黄,映出了绰绰约约的影。
      我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一面再寻常不过的镜子,究竟于当年的姑母有何作用?又怎会隐藏着当年的真相?
      不知不觉的,就沉沉睡去。入了梦,却似看到另一番天地。

      那几日紫苏遍寻不得消息,内心万千种猜测,想至可怕处,几乎要肝肠寸断。一日煎熬过一日,几次甚至生了寻死的念头,却都又咬牙忍了下来,只盼还有转机。
      一日夜已深,紫苏于回廊前枯坐甚久,正待回房,那个男子忽然悄悄出现在她面前。
      狼狈不堪,却依然是俊美的。简直像是做梦,她惊诧到来不及欢喜。
      “紫苏,我们一起逃走吧,这里已经待不得了。”那男子来不及解释其他,急匆匆执了她手说。
      她自然是不会有异议的,和他一起走——这本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啊。
      却忽然想起了那人,便问:“那,白姐姐呢?江公子可知她去哪里了么?”
      江离闻言脸色灰败起来,最后闷闷的回了句:“不知道,她也许是自己先逃掉了吧。”

      回房匆匆的收拾细软的时候,看到了那面老道士给的铜镜,紫苏有些犹豫的拿起来,拿不定主意——他们是去逃亡,要带上这个么?
      那一瞬间铜镜忽然有了变化,仿佛有一股热流通过所接触的手臂,直至心底。铜镜表面上的昏黄也仿佛像云雾般散开,忽然间明若清水。清清楚楚的现出了几个人的样貌来。
      那其中有江离,还有白芷。
      ……
      她想她终于明白老道士送她这面铜镜的用意了。
      只要你想知道,它会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紫苏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几天来的焦虑逼出病来了,不然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居然想要大笑一场。

      “紫苏!”
      案上的蜡烛闪了闪,是江离匆匆忙忙的推门进来。
      “收拾好了没有?我们要快点……”
      他说着却怔住了,紫苏就站在桌案前,要带走的银两细软零散落在四周,而她手执铜镜,转过身来向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光华流转,美得不似凡间。
      江离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忽然间竟然有点不敢直视:
      “怎……怎么了?”
      紫苏放下镜子,转身走向床前,在被褥里摸索着什么,缓缓道:
      “江公子,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男子微微有些不耐烦的唉了一声,蹲下身拾捡散落在地的银两,一边心不在焉的回应:“好好好,有什么话等我们逃出去之后……”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背心一凉,之后便是无比的剧痛自骨髓传至全身,湿热的鲜血泊泊的流出来,迅速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衫。男子无力的倒下来,艰难的转过头,满眼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个女子手执匕首,以往的温柔可爱尽数化为凶戾怒火,宛如修罗。连声音都变得暗哑凄切:“我现在就要说,你给我好好的听着。”
      “江离……江公子,你总是有许多秘密瞒着我……从前也是,现在也是。可幸好这次,我知道了呢。”
      男子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紫苏微微一笑,慕地又是一刀刺下,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
      “我都看到了呢。前天,是白姐姐去大牢里,打通关节,用自己把江公子你换出来了吧?她是要代你死的……我以前一直都不相信,白姐姐她……竟然会对江公子你情深至此。”
      紫苏望着躺倒在地奄奄一息的男子,用轻柔的声音絮絮道来,听在神智已渐渐模糊的江离耳中,却如地狱鬼音一般可怖。
      又是一刀刺下,他已经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而女子的声音陡然尖锐激昂如同出鞘的利剑:
      “你这个懦弱的混蛋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了你被那些猪狗不如的狱卒糟蹋!”
      一刀。
      “你看着她为你去死竟然还无耻的说白姐姐自己逃走了!混蛋!”
      又一刀。
      “原来,我也是愿意为你死的……所以藏了这把匕首,原想你若有不测……”
      最后一刀直直插进了心脏的位置。
      “你去死吧!”

      夜深了,窗外刮起了大风,外面树叶哗哗的响。风顺着窗缝晃得屋里烛苗乱舞,那呜呜咽咽的声音就像有谁在哭似的。
      地上那一滩血污狼藉,已经是不能被称之为人的东西。
      那男子大约的确实有过报国的宏愿的。对一路陪伴着他的两个女子也许也是有些真心的。
      可惜他太懦弱。
      生死一刻,他心里想到的,竟然只有他自己。

      下一个瞬间,紫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到了关着白芷的大牢里了。似乎又是那面镜子的法术。但她根本一点也不在乎这些问题了。
      潮湿阴暗的牢房里,曾经淡雅素净如水莲花一样的女子,就那样衣衫凌乱青丝披散的躺在肮脏腐坏的草席上,面容煞白,裸露的肌肤上还有淤青的伤痕。
      紫苏觉得自己在不停的发着抖,就连刚刚杀人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站在这里这般的害怕。
      “白姐姐……”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
      躺着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她,嘴角甚至还勾出一丝微笑,似乎对她满身鲜血的出现在这里毫不惊奇。
      “妹妹,难道你……”
      都知道了么?
      都知道了啊,白姐姐。
      紫苏忽然抑制不住的哽咽了一声,随后便如暴雨汹涌一发不可收,放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白姐姐!你早知他是那样的男子……你早知他是那样的人哪!
      她哭得如同幼儿,泣不成声,只能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的说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白芷仿佛听明白了紫苏话里没有说出来的意思,眼睛里最后一丝光芒也消失殆尽,脸上却依然是淡淡的笑容,她静静的闭上眼睛:
      “早该想到……妹妹的性子一向刚烈……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也只是为了我的心……”
      “既已如此,妹妹……不要再让我受刑台之辱。”
      质本洁来还洁去,这便是一生了。

      梦做到这里就醒了,我轻轻拂过遮在眼前的发丝,触手湿润,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那之后紫苏也消失了,如滴水融入海洋,杳无踪迹。
      没错。我所见到的姑母,她其实是以白芷的样貌活着的。
      想必又是铜镜的魔力所为。不管是为了纪念,还是为了避罪,也都没有再追究的必要了吧。

      那么,真正的姑母,又是怎么一番模样呢?
      我无意中喃喃出口,蓦地只觉一股热流顺着手臂传入心头,铜镜上晕黄退去,清清楚楚的映出了那个女子娇美明研的面容。
      眉眼间那一丝隐隐的刚毅,丽色无双。

      后来的事情,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所谓爱情那种东西,也许也早就随着大明王朝的凋零灭亡,杳然不知踪迹。
      空余一段传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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