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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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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血腥气笼罩着漂亮的白色小洋楼,惨叫声、呼唤声、哭泣声响成一片。
“妈妈!”
身着旗袍的女人倒在地上,双眸紧闭,月白色的布料上绽放出大片血色花朵,身下的鲜血汇聚成一片小湖泊,早已没了声息。
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铺满地板的血液染红了小女孩的双眼,她就那么呆愣的站着,直到被赶来的父亲抱走。
“快走!”
冲天的浓烟随着汽车的远去消失在视线之中,坐在车里的女孩依旧面无表情,似乎是吓傻了。
飞机的轰鸣声唤回了女孩的思绪,哥哥姐姐们一个接一个的在父亲的拖拽下登上了机舱。
看她没动,父亲焦急的呼唤声传来:“阿萍,快上来!”
孟青萍如梦初醒,伸手握住了面前宽大的手掌,借力登上了飞机,在机舱门关闭的那一刻,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六年的上海,灰蒙蒙的天空刺痛了她的双眼,迟到的泪水悄然落下。
飞机转火车,火车换轮渡,等孟家人历尽千辛万苦踏上港城的土地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随身的行李在逃亡的过程中遗失了不少,只留下些贴身放置的贵重财物。孟家四个兄弟姊妹的衣服已经穿了将近一个星期,加上路上的摩擦,衣衫褴褛的,看起来活像一群小叫花子。
好在孟九光提前做过准备,悄悄地把部分产业转移到港城,银行账户里的财产也被打到他在港城的户头上。他把孩子们安排在旅馆,只身出去找自己在香港的代理人取回钱财。
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月,孟九光总算是在港城安顿下来。近一半的钱财被他用来买了间独栋别墅,美其名曰不能在住所上委屈了孩子们,可他却没看到孩子们身上还穿着从上海逃出来时的破衣烂衫。
对家的攻击来势凶猛,孟家人毫无防备,哪怕仆人和保镖拼死护卫,孟九光也只来得及带上大儿子孟知秋、二儿子孟知远、二女儿孟青黛以及小女儿孟青萍,他妻子余思宁和幼子孟知凡都已经死于仇人枪下。
跟着孟家人一起逃到香港的佣人只有周姨,她在孟家做了将近二十年,可以说是看着每个孩子们长大的。好在有她,这才让孩子们在孟九光东奔西跑忙于安置的时候不至于饿死。
孟九光重新招聘了佣人,看周姨年纪大了,本想给她些安置费,打发她回湖南老家去,可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老婆子孤身一人跑那么远的路就是个死。周姨也明白这一点,带着孟九光给她的安置费,在香港租了个小门面,开起了餐馆。
孟家在香港安家的这一年,孟知秋已经十八岁了,他生性好动又不爱学习,干脆辍学跟着孟九光做生意。孟知远十三岁,刚到上中学的年纪,孟青黛和孟青萍则是上小学。
孟九光对于孩子的教育向来都是听之任之,他托关系把孩子们送进了名声不错的学校,带着大儿子孟知秋开始跑生意。
那段时间,孟九光带着孟知秋周旋于当地□□和商会势力之间,无暇他顾。孟知远为了方便,直接选择寄宿。家里的佣人都是新来的,并不用心,一看家里只有孟青黛和孟青萍姐妹俩,做事也开始糊弄。
孟青黛和孟青萍因为依赖周姨,时常放了学就跑到周姨的店里帮忙,顺便吃点东西。可时间久了,家里的佣人就开始不给姐妹俩准备晚饭,甚至她们回去的晚了,还需要叫门。
夜里,孟青黛躺在床上,默默掉着眼泪:“阿萍,我想妈妈了。”
“我也是。”孟青萍的小眉头也皱了起来。
“要是妈妈在这儿,那些下人也不敢这么欺负我们。”孟青黛哭得更厉害了,到最后甚至抽泣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像周姨,不像刘妈、李叔那样...照顾我们...对我们好......”
孟青萍没有接话,脑海里渐渐做出了决定。
次日,孟青萍跑到周姨面前声泪俱下的哭诉家里的佣人不照顾她们姐妹俩的饮食起居,回家晚了甚至连门都进不去。
周姨是个火爆脾气,跟在夫人余思宁身边多年,把孟家的孩子们当眼珠子疼,闻听此言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孟九光那里。
孟九光在生意场上忙得焦头烂额,当然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否则孟青萍也不会来找周姨。好在周姨有办法,磨了一阵嘴皮子,成功的让孟九光把掌管家庭事务的助理派了过来。
当天晚上,周姨关了店门,带着孟青萍和孟青黛姐妹俩,喊着家庭助理王先生,气势汹汹的直奔孟家别墅。
看门的佣人老李听见大门响动,一看是孟青萍和孟青黛,慢悠悠的站起来去开门,嘴里还很是不耐烦的嘟囔着:“瘟鬼,这个点才回来,怎么不死在外头。”
周姨年纪虽大,耳力却极好,闻言直接开骂:“老赤佬,侬骂谁是瘟鬼嘞!”
一看姐妹俩身后还跟着人,老李登时吓得不敢再多言,快速把门打开,缩着脖子推到一边。
老李怂了,周姨却没打算放过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看清楚,这两个是孟家正经八百的小姐,以后要是再敢怠慢,当心扒了你的狗皮!”
老李闻言瞬间恼怒,刚要还嘴,却看见他们的上司王助理正面色不善的盯着他,吓得重新低下头去,再不敢抬起来。
周姨的嗓门极大,进门站在客厅里就开始喊:“有会喘气的没有,都给老娘站出来!一分钟之内,谁要是没站在我面前,直接卷铺盖走人就好!”
这群佣人被雇来的时候就是周姨接手调教的,没有一个不怕她,此刻都像个鹌鹑一样畏畏缩缩,不敢吱声,乖乖的一字排开站到了她的面前。
周姨踱着步,扫视众人,突然停在三个系着围裙的厨子旁边:“你们是干什么的?”
“厨…厨房的。”其中一个厨子结结巴巴的回道。
“听说小姐们七点钟回到家就没有晚饭吃了,你们可真是管的一手好炉灶。”周姨向前逼近半步,死死的盯着回话的厨子,“雇工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就算是主人家半夜想吃东西,你也得点火起炉。小姐们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你就得寸进尺是吗?”
“不敢…我们…不敢。”厨子吓的直发抖,声音都是颤的。
周姨冷哼一声:“别说我不通情达理,今晚就给你个机会。现在,去点火烧锅,做糖醋小排、拌鸡丝、糟熘鱼片、清炒虾仁,再做上几个素菜,一个钟头之内要是我没看到菜布在桌上,你们就可以结工资走人了。”
“是。”
孟青黛崇拜的看着周姨,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妹妹,小声说道:“周姨好厉害啊。”
孟青萍没搭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周姨怎么料理剩下的人。
周姨走到窗户边,伸手一抹,薄薄的灰尘顿时粘附在她的指尖上,再一瞧家具和摆件上,情况也是大差不差。
“这些卫生清洁,由谁负责?”周姨扫视着剩下的佣人。
两个女佣颤颤巍巍的站出来:“是我们。”
周姨竖起手指展示沾染的灰尘:“这就是你们打扫的卫生?怎么,是当初公司给你们培训的不到位还是我调教你们的时候没教过你们规矩?你自己看看,这像不像话?”
这话不仅是对那两个女佣说的,还是对在场的所有佣人说的。
这群人连忙鞠着躬对周姨求饶:“我们错了周姐,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周姨冷冷的瞥了这群人一眼:“留不留你们,要看主人家的意思,你自己去跟小姐们说!”
方才站出来的两个女佣连忙跑到孟青萍和孟青黛身边,声泪俱下的哭诉工作难找,乞求让她们留下来。
孟青黛秀眉微蹙,拉了拉孟青萍的衣袖:“阿萍,要不算了吧,他们也挺可怜的。”
孟青萍没有理会姐姐的话,而是看向周姨。
周姨对孟青萍点了点头,眼神满里是鼓励和坚定。
孟青萍拍了拍姐姐的手以示安抚,随后向前一步,小小的身躯站得笔直,扫视着在场的佣人:“机会可以给,但你们要受到惩罚。否则,今天你不是故意的,明天他不是故意的,我们岂不是天天都要受你们的脾气?你们这个月薪水没有了,要是再有下次,我会告诉我爸爸,直接开除你们。”
“是,小姐,我们不敢了......”
扣一个月的薪水,总比直接开除要好,他们虽说心有怨言,但到底也不敢再说什么。
跟着来的助理王先生也开口说了话:“先生吩咐过,从今往后家里一切事物以两位小姐为先,要是再有小姐们饿肚子、不受尊重的情况出现,立刻解除合同,有异议吗?”
“没有。”
除夕夜,万家灯火,烟花璀璨。
孟青黛和孟青萍姐妹俩被周姨打扮得像两个福娃,毛茸茸、红彤彤的衣服穿在身上,在院子里欢笑追逐着。
孟知秋、孟知远兄弟俩站在内门口,抱着臂笑盈盈的看着妹妹们玩闹。
“孩子们!爸爸回来了!”孟九光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爸爸!”四个孩子一齐迎上去,欢呼着扑进爸爸怀里。
温馨的场面只维持了不到十秒,鞋跟踏地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戳破了柔情的氛围。
孟青萍最先看过去,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衣着华丽,正面带笑意的看着兄妹几人,手上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阿姨,你找谁呢?”孟青萍率先开口问那女人。
孟九光后退一步,牵起女人的手,看向兄妹四人,语气郑重:“孩子们,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郑春玲,是爸爸的妻子,也是你们的新妈妈。”
兄妹四人齐齐变了脸色。
孟知秋牙齿咬的咯吱作响,面色铁青的看向父亲:“爸,我妈才去世不到半年,您就要迎新人进门,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孟九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语气冷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家里需要一个女主人、我需要一个妻子、你们需要一个妈妈,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总是抓着过去的人不放?”
“我们不会忘记妈妈,因为我们有良心......”孟知远话音未落就结结实实挨了孟九光一个巴掌,少年顶着通红的巴掌印,眼底满是怨恨,死死盯着孟九光。
“光哥,别打孩子。”郑春玲满脸担心的跑上来拉扯孟九光,可孟青萍分明看到了她眼里掩藏不住的得意,也注意到了她假惺惺、轻飘飘的动作。
孟九光满脸怒意的指着兄弟俩的鼻子:“我警告你们,阿玲今天进了这个门,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孟九光回身拉过郑春玲带来的小男孩,扫视了兄妹四人一圈:“这是柯淳,是你们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你们谁要是敢不接受他们母子,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又不是我妈妈生的,凭什么说是我弟弟!”孟青萍愤怒的吼了出来。
“你......”对于孟青萍这个女儿,孟九光从不舍得说一句重话,但今天,她让自己这么下不来台,必须治治她这种娇惯跋扈的性子,“孟青萍,你给老子滚回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给她送饭。”
孟柯淳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扑进郑春玲的怀里,稚嫩的嗓音说出的却是最恶毒的话:“坏人,死...妈妈...弄死他们...我不要哥哥姐姐......”
孟知秋是个暴脾气,闻言直接冲上去,也不管是不是以大欺小,对着孟柯淳的脸就是一巴掌:“小杂种,再敢胡说老子撕了你的嘴!”
郑春玲霎时尖叫起来,对着孟九光就开始哭嚎:“光哥,我不活了...我们娘俩被人这么欺负啊......”
孟九光火气上头,揪住孟知秋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兔崽子,你反了天了!”紧接着一个巴掌就抽了上来。
“大哥!”兄妹三个一齐冲了上去,死命掰扯孟九光的胳膊,企图把大哥解救下来。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孟知秋偏过头去,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但依旧不肯服软:“打啊!打死我!明天全港城都会知道,你为了个不要脸的婊子打死了自己的亲儿子!”
“你!混账东西!”孟九光到底是怕了,把人狠狠丢在了地上。
郑春玲早已抱着孟柯淳躲在了孟九光身后,一步步走进了房子里。
看着眼前的一切,郑春玲此刻内心无比激动。
五年,她等了整整五年。如今,她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孟九光身边,外边的人再见到她,都会称她一声孟太太,再也没有人能揪着她的耳朵骂自己是赔钱货了。
这一年春节,孟家的兄妹四人过得格外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