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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种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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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儿!什么时辰了?殿下外出赴宴,是不是该回来了?你快把院子再打扫一遍,省得殿下回来看着心烦!”嬷嬷扯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
“我马上去。”许娆赶忙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地去了。
这里是安王暂居的别苑,距离许娆被买进来,已过了大半个月。
刚来时,管事将她们二人教给嬷嬷们调教。
许娆背着一只小小的包袱,随身带的东西比逃难来的人还少。
一位嬷嬷瞧着心疼,直道:“真是可怜见儿的。”
另一位嬷嬷瞧她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机灵,心中没什么好感,问:“叫什么?”
“许娆。”她恭恭敬敬地答着。
“妖里妖气的名字。”那嬷嬷皱着眉,没好气地道,“签了身契,就是王府的下人,不能再用自己的名儿了。管事说了,往后你叫莲儿,她叫雪儿。”
与许娆表现出的木讷截然不同,雪儿聪慧机灵,贯会讨人喜欢。
入府不久的某天夜里,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低声啜泣,被同住一屋的小鬟们听见了。小鬟们心眼不坏,纷纷关切地问起缘由。
她正好说起自己家境贫寒与父亲相依为命,而后父亲重病不治去世,自己孤苦无依的往事。
小鬟们的出身大多与她相似,闻言只觉同命相怜,听完她的话,又觉得她是个温柔孝顺的性子,愈发多了好感和信任。
嬷嬷们也另眼相待,不久就将雪儿调进了内院,做些端茶倒水之类既轻松又能在主子跟前露脸的活计。
许娆沉默寡言,自是没那般际遇,再加上不少人得知了她与雪儿之间的小”过节“,偶尔还会平白受些奚落。
大半个月以来,许娆都老老实实待在外院,打扫庭院或是侍弄花草,经常弄得灰头土脸。
不过,她对此倒是安乐知足,毕竟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娇小姐出身,如今没有过硬的本事和倚仗,又受了不少刺激,与其在外面对世道险恶,还不如躲在王府里平淡度日。
一日,许娆又在园子里侍弄花草。
嬷嬷说,有人进献了珍稀的兰花给安王殿下,于是画了块地方,让许娆尽快种下。
许娆应了一声,麻利地挑好工具,便匆匆去了。
“是个踏实可靠的孩子。”看管库房里的嬷嬷看着许娆扛起锄头离去的背影,不由得赞了一声。
边上干活的小鬟闻言笑道:“可惜太痴钝,不得重用,不如雪儿姐姐受宠。我听说雪儿姐姐现在可是殿下跟前的红人,殿下与人喝茶下棋都让她陪侍在侧,真是好生令人羡慕……”
“傻孩子,日久才见人心啊!”嬷嬷慈爱地拍拍年轻小鬟的背,不再多说。
园中那块辟给兰花的地是新准备的,以前什么花草都没种过。
许娆最先要做的就是松土。
她左右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猜测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挑剔她仪容不雅,影响王府脸面,于是先卷了裙角,又卷了两边袖管儿,最后抓起农具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下一下地锄起了地。
她干得热火朝天,全然没发觉有人来了。
等她刨完了地,一边擦汗,一边打算去搬兰花时,才发现安王正在不远处,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
“殿……殿下……”许娆吓了一跳,狼狈地施了一礼,“您怎么来了?”
或许是一直在外院做粗活,自上次他从街上把许娆带回来后,许娆便再也没见过他。
“屋子里闷得慌,出来散散心。”安王依旧神色淡淡,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许娆担心自己这幅“粗野”的模样触怒他,回过神后,飞快地在自己身上扯了一把,让卷起的裙角松落下来,盖住了方才露在外面的小腿。虽然小腿上有裤子有白袜,露在外面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很失礼的事,但万一皇家规矩多,或者眼前的主子脾性大……她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家中以前是农户?看着这么瘦弱,干起这么重的活,竟然游刃有余?”安王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不自禁地瞥了眼裙子上醒目的巴掌印。那是她刚才慌忙扯裙子时,带着泥土的手不慎留下的。
“这……此事说来话长。”许娆想起嬷嬷叮嘱过,殿下最恨有人欺瞒,因此回话时一定不能有半句假话,否则会招来血光之灾。
“那就详细说说,正巧本王想听。”安王微微挑眉。
“奴婢父亲原本是乡里的员外,一年多前,父母不幸离世,叔伯们上门霸占了家财,把奴婢赶出了门。奴婢无处可去,就用干粮换了路费,打算进城讨生活,后来刚好就遇上了殿下。”许娆一五一十地道来。
“听着倒是可怜、可惜。怎么没听你跟旁人提起过?”安王似乎对这个回答颇感意外。
“旁的……也没什么人问奴婢。”许娆小声道。
“嬷嬷们都是耳根子软的人,你身世凄惨,若是说与她们听,说不定会多多同情你,少给你派这么繁重的活。”安王的话意有所指。
“奴婢,不想用身世博同情。”许娆心思全在怎么规矩答话上,没留意其中机锋,想到什么便径直说出了口。
“哦?”安王刻意拉长了语调,“你是在讽刺雪儿吗?”
许娆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会如何让人误会,忙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许娆偷觑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手心满是冷汗。她忘了雪儿在安王跟前很得脸,别苑上上下下的人都传她就要做姨娘了,保不齐安王今日凑巧遇见她,顺手收拾了,替他的雪儿出气。
“你讨厌雪儿?”
“奴婢与她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欢喜或厌恶。”许娆定了定神。
“是吗?”安王嗤笑了一声,“本王听说,这些日子她可没放过你,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
许娆猛地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
照理说,安王日理万机,不会知道底下奴才之间的龃龉,纵然有耳闻也断然不会放在心上。或许是雪儿当真十分得宠,安王因为留意她,这才知晓了诸多琐事。
“怎么不说话了?”安王转动着手里的扳指,好整以暇地追问,”本王记得买你们回来那日,在街上也是她先动手打你的。你真不恨她?”
“奴婢不知道雪儿怎么想的……但实话实说,奴婢心中没有什么怨恨。”许娆谨慎而诚恳地回答,“她那日在卖身葬父,又哭得那样伤心……奴婢也是失去父母不久的人,奴婢明白那种痛苦,所以……奴婢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至于她后面的报复,奴婢很无奈,但也确实没什么办法。这世上有诸多误会,不是所有都得解,奴婢无心纠结。”
她说话的时候,安王就在三步之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径直看透话中的真伪。
她顿了顿,见听完后仍安王默然不语,小心翼翼地道:“可是雪儿姐姐厌恶奴婢,跟殿下说了,要遣走我?”
安王难得从她脸上分辨出紧张的神情,没有直接作答,而是问:“怎么?你很想留在这儿吗?”
许娆失落地低垂着眉眼,如实道:“奴婢想留……”
“为什么?其实,我这里待你并不算宽厚。”
难道不宽厚吗?许娆颇觉古怪,再次偷觑他一眼。
每日饭食有荤有素,赏钱丰厚且从不克扣,干活虽多,但与当初在表舅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安王的权势庇护着他名下的每一处地方,无论外面如何,这里总是安安稳稳的。失去过家的许娆,最希求的,就是这种不必担惊受怕的生活,哪怕是做外人都瞧不上眼奴婢。
“怎么不回话了?”安王嘴角噙着一抹笑,毫不客气地点了出来,“本王脸上有花吗?值得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