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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岁文 ...


  •   “抱歉。”

      程渝忻觑着岁文的神色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在婚前接到调查报告后他就疑惑过岁文的姓氏,岁文的父亲姓杜,母亲姓常,但他的身份证上写的名字却是“王岁文”。

      在岁文上车后,程渝忻坐上驾驶位,双手把着方向盘,目光一直没离开他。

      “抱歉,我不应该在未知的情况下向别人介绍你。”
      长发将岁文大半张脸都藏了起来,程渝忻稍稍倾身∶“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岁文将头发撩到耳后,脸冲着车窗,玻璃倒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模糊了神情。
      被切割的光影照在他脸上,眼睫微垂,唇角抿的很平。

      岁文∶“回去给我看你查的东西。”
      程渝忻应好,伸出手在岁文眼下用手背轻蹭过他的发尾。
      “回去我帮你洗头发,好不好?”

      岁文∶“……嗯。”

      他没有生气,但的确有点不爽。他的姓随着那场大火一起付之一炬,被烧毁、抹掉。不回想、不挖掘,结果莫名其妙被安了个无关的姓氏。
      想到有人会在岁文前加个“王”字叫他就忍不住皱眉。

      回到公寓,程渝忻将电脑和睡衣放到岁文面前,去浴室为洗头发做准备。
      把人调查了个底调还因为信息误差不打自招,他没再在岁文身边待着,一心放在一会儿“给岁文洗头发”的工程上。

      想着岁文长长的、柔顺光滑的乌发,他斟酌着拨打外援。
      “姐,分享下你洗头发的步骤?”

      程虞砚似乎在外面,隐约的乐声低低响着。她静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严厉∶“渝忻,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渝忻研究着柜台中摆着的瓶瓶罐罐∶“帮岁文洗头发。他的头发和我不一样。”

      那边后知后觉“啊”了一声,程虞砚想起来她弟弟的男孩就留着长发。
      “我一会儿发你。仔细着点给人洗头,他那头发养的那么好,别败你手里。”
      程渝忻也有些拿不准∶“我尽量轻些。”

      他做好准备工作,敲响书房门等了会儿,推开进去。
      一进门,一股冷气就扑面而来。书房连着阳台的门大开,白色的纱帘飘动着,时而露出其后站立的身影。岁文只着单衣靠着墙,闻声回眸,眼底沉郁。

      程渝忻眉头微皱,他快步走上去把人拉回来,关好门,握着岁文的手腕直接走出书房。
      掌心的温度冰凉,程渝忻蓦地停下脚步转身,岁文被惯性带着往他怀里挨了挨,又被一只手按在后背,彻底靠上程渝忻的胸膛。

      岁文下巴抵在他肩膀,感受着传递过来的温度闭了闭眼。
      “水温试好了?”

      程渝忻没想到他问这个,下意识“嗯”了一声。
      耳边响起一息笑音,岁文推开他∶“嗯,那我去洗澡,你自便。”

      程渝忻回神,跟了他两步∶“我帮你洗。”
      岁文搭了下他的手腕,力道轻柔,却是拒绝∶“不用。”

      程渝忻调查出来的信息比他的记忆还完整,岁文被其上一张照片栓住了目光,直到眼睛干涩,脊背僵直才慢慢放下那张纸。
      家庭关系那一栏里,母亲常青茹穿着工整的白衬衫,嘴角挂着僵硬的笑,眼神不自然的望着镜头。

      岁文第一次见到母妃这样素净的面容,卸去装饰与妆容,母妃的眉眼其实是有些凌厉的。

      岁文与母妃见面次数寥寥。母妃是父皇宠爱的妃子,他是母妃唯一的孩子,但父皇不喜欢他。
      更准确说,先皇不喜欢任何的孩子。
      他喜欢怀孕的女人。

      意料之外降生的皇子公主会被安排到先皇不会去的地方圈养着,那里的环境对于新生儿来说太恶劣,底下的宫人也不尽心,能活下来的要么命硬要么靠着宫妃偶尔复杂的怜悯。
      岁文是特殊而幸运的,因为母妃选择了爱他。

      她总是隔很久才会来一次,带着漂亮的糕点、暖和的衣服、新奇有趣的玩具。她的妆发总是精致璀璨,眼睛画的很圆,她会抱着岁文教他念字,和他讲好多故事。

      岁文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问她下次什么时候来。母妃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他无比想念,却不敢抓着这份羁绊。
      这份需要等待,需要隐忍,需要缄默的相隔着的感情构成了他的底色。在母妃温柔的目光里,他装的乖巧懂事,不提她不在时受到的欺辱,不提她送的东西带来的争抢。

      他讨厌屋檐下那些苟延残喘的兄弟姐妹,讨厌拜高踩低的宫人,讨厌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宫道,讨厌母妃时大时小的肚子。
      六岁时母妃带来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他犯了错,原是要打上五十板的,母妃为他求情,将他带到这里照顾岁文。

      那次母妃的肚子很大,她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摸摸岁文的头。
      岁文害怕的握住母妃细瘦的手腕,觉得她肚子里有个鬼,在吃掉他的母妃。

      母妃笑着亲亲他的指尖∶“没关系,下次再见到岁文,它就会变小了。”
      “岁文,岁文……”母妃费力的弯腰,捧起他的脸,“……把头发留的长长的,然后慢一点长大。”

      她微微笑着,眼中晶莹∶“你是这座皇宫里最幸运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关掉水流,岁文抬手将面前的头发捋开。镜面被热气糊上一层水雾,水珠淌下,划出一道辙痕。

      推开门,程渝忻扯着一张长浴巾站在门口,见他出来又给他披上一层。距离拉近,程渝忻拽着浴巾没松手,他盯着岁文的眼睛看,语气有些沉。
      “眼睛怎么这么红?”

      岁文抬头摸摸微微发热的眼睛∶“…可能进水了。”
      程渝忻说∶“我看看。”就要凑近,被岁文推着脸推开。

      他神色有些不耐∶“离我远点。”
      程渝忻紧瞧他眼睛看了会儿,听话松手。
      接住岁文发梢落下的水珠,他眸光闪着笑意∶“给你吹头发?”

      岁文睨他一眼,这回没拒绝了。

      “幸运”。
      岁文最初认为他的幸运是因为母妃的爱。
      直到又过了两年,他跑出去见到了父皇。

      父皇将他叫过去,钳着他的下颌打量,眼眸深深。岁文嗅着他身上的香气,抬头怔怔的看他,连行礼都忘记了。

      他看着父皇向宫人问了他的名字和年龄,吩咐宫人给他搬宫室。
      他拍拍岁文的脸颊,有些懒散∶“岁文…罢了,也是个好名字。”
      “去告诉那帮老顽固朕立太子了,以后有事找他,别总来烦朕。”

      岁文看他走远,一动不动被定在原地。身边人依旧在跪拜,头埋的低低的。

      他与先皇外貌肖似,足有八分。

      眼泪无征兆的落下来,喉咙仿佛被扼住,他忽然有些不会呼吸。

      母妃……
      母妃真的爱他吗……
      母妃为什么不恨他……

      他长了这么张脸,这么双眼睛,母妃怎么还能爱他呢。

      他用这张脸装乖卖笑的时候母妃为什么还会拥抱他呢。

      岁文恍惚想起,母妃从不夸他好看,从不亲吻他的额头脸颊,从不为他束发。

      他呵退宫人,一个人回到那座“冷宫”,坐在廊下呆呆的看了很久的天空。
      再睁眼时他已经躺回塌上,浑身虚软,有医官守在床尾。

      手掌被包裹住,岁文垂下眼睫,凑近了,用额头蹭蹭母妃。

      吹风机轰隆隆的热风蒙住耳朵,程渝忻干燥温暖的掌心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岁文往后靠了下,热风顿时停住,身后人倾身递过来胸膛。
      他缓声∶“…困了。”

      岁文的发还稍湿,贴在身上有些凉。

      程渝忻声音低低的∶“那睡吧。”

      岁文嗯了声,翻身躺到床的另一侧,又长又密的眼睫微垂着,蜷到被子里。
      沾上枕头,也沾上睡意,困倦似的∶“别走了,在这睡。”

      程渝忻慢吞吞的动作一停,迈开长腿快速洗了个漱,确认空调温度调高,轻手轻脚的上床。

      他悄声∶“岁文?”

      岁文的眼睫在黑暗里颤了下。

      “晚安,岁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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