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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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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一声剑鸣闪过,“刺啦——!”布帛破裂,冷白刀刃反射出寒芒直逼马车内的少女。周围侍从见劫匪劫车,躲闪不及,似惊鸟四散逃走。
尹听雪坐在车中,眉目间带着淡淡暮色,胸中萦绕着万千思绪。
突然耳边厢传来刺耳的声音,还来不及细听,刹那间一把剑朝她刺来,尹听雪面色惊慌,抬手抱住头向后躲去,剑锋堪堪擦过耳畔。
黑衣人见此剑未中,又迅速转变剑锋挥刀砍向摔坐在地上的尹听雪。
身旁的贴身丫鬟紫菱见尹听雪躲闪不及,危急之间扑在尹听雪身上替她挡下这一刀。
尹听雪星眸圆睁,眼底盈满血红,鲜血溅在洁白的脸颊上,温润的触感让她有一瞬间的怔愣。
“……小姐……快跑。”说完这句话,尹听雪感觉到压在身上的紫菱渐渐下沉。
持剑人见丫鬟挡在尹听雪身前,恼羞成怒,挥刀砍开车厢,欲爬进马车内杀了她。
尹听雪见车厢将裂,不敢停留,忙拉着对面吓得面目呆滞的清竹爬下马车向丛林跑去。
黑衣人头目见她逃走,急忙叫上众人追赶,“抓住她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人都受了惊吓,脚下无力,跑两步就摔倒在地。
黑衣人几步便追了上来,尹听雪双手撑地,抬起头就看见面前长剑直指咽喉而来,她害怕地闭上双眼。
刀剑相撞的“刺啷”声代替了预想中冰冷的触感,尹听雪睁开紧闭的眼睛。
一把长剑挡住了刺来的刀刃。
抬眼望去,持剑的是一名身量极高的白衣男子,刺眼阳光下,尹听雪无法看清他的面孔。
黑衣人见到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喝道:“哪儿来的毛头小子,难道妄想英雄救美?刀剑无眼,还不速速闪开!”
持剑男子并未说话,只抬手卸下肩上的书箧放在地上,站在尹听雪两人前面。
沉默做出了他的回应。
黑衣人见他执意不走,冷哼道:“求死,那便成全你。”说着抬手招呼众人齐上。
尹听雪抓住几人打斗的空隙,拉起地上的清竹跑去躲起来。
她找到一棵树藏好后从树后微微露出一只眼睛观察战况。
几番回合下来,几个黑衣人渐渐不敌,被打得连连后退。
几招之下,有人抵挡不及,倒在了地上。
剩下几个黑衣人见情形不妙,识时务地放下刀剑表示投降。
白衣男子见几人扔下刀剑,清冷的嗓音似是寒风夹雪,淡漠开口道:“我只想救人,无意杀生,还不快滚。”
几人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白衣男子蹲下查看地上的黑衣人,那一剑刺中要害,此人当场丧命。
尹听雪走过来,见到地上躺着的人,和地上的斑驳血迹,问道“他死了吗?”说话时声音忍不住颤抖。
“嗯。”回应冷漠,仿佛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像喝水吃饭一样平常。
尹听雪当了十六年的闺阁小姐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卿怀逸捡起地上带血长剑站起来,尹听雪见他起身,脚步踉跄着后退。
卿怀逸见她害怕后退的动作,终于抬起眼睑看她。
初春的空气中仍带着薄薄凉意,风一吹带起他沾血的白衣在风中飞扬。
他肌肤胜雪,透露出一种病态的白皙,薄唇色淡如水,冷风吹得眼尾泛红,表情淡然,面容俊美无涛,鼻梁高挺,鼻尖一点小痣,虽着一旧袍但周身气度不凡犹如天降谪仙。
尹听雪呆呆地看着他,感叹天下竟有这般俊美的人。
卿怀逸见她脸庞带血,眼神呆滞看着自己,以为是被吓傻了。
他不懂如何宽慰人,开口也只能干巴巴道:“不必害怕。”
怎么能不怕,这可是死了人啊!
尹听雪、清竹两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都被吓得脸色煞白。
但尹听雪也没忘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屈腿行礼道“请问恩人姓名。”
“在下姓卿名怀逸。”卿怀逸合手回礼。
“多谢大侠出手相救,小女愿以五百两黄金报答恩人救命之恩。”尹听雪道。
卿怀逸听到五百两黄金却并无欣喜之色,声音平静无波“不必。”
他提起地上书箧,拍了拍上面灰尘,重新将它背在背上。
尹听雪见他长身玉立,朝自己走来。
卿怀逸低头看她,对方脸色过于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看来吓得不轻。
“去报官。”
尹听雪点头,最近的县府离这里也不过十里。
三人走到尹听雪的马车队旁去,这里一共有三驾马车。
还好拉车的马儿没被杀掉,卿怀逸骑上马,嘱咐她们在此等候,后驾马前去报官。
卿怀逸走后,尹听雪从马车外面看见紫菱毫无生机的手垂在车外。
清竹见此情景,在旁边泪如雨下。
尹听雪却异常平静,她走过去摸那只手。
冰冰凉凉的触感。
“紫菱……”尹听雪拉着冰冷的手晃了晃,突然开口喊她。
紫菱是尹听雪买来的。
尹听雪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集市上,当时还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她瘦骨嶙峋的,活像只小猴子,还是营养不良的那种。
冬月里人牙子也没给她穿衣服,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就这样坐在笼子里,睁着眼睛看着笼子外面穿金戴银的尹家小姐。
小姐指了指笼子里的女孩。
就这样未着寸缕的小女孩跟着尹小姐回了家。
清竹还记得从那时起,她们两个就跟着伺候小姐,每天都是小姐去哪里,她们就去哪里,从小姐六岁到十六岁。
如今小姐离开家乡,带着的贴身丫鬟也只有她们两个。
“紫菱……紫菱…你怎么不应我?”尹听雪像是傻了,一直喊她。
清竹看不下去,去拉自家小姐。
尹听雪却不松手,执拗地拉着那只冰冷的手。
“小姐,你别这样。”清竹劝她,却还是止不住地落泪。
尹听雪突然转头看她:“清竹,紫菱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气我没有拉着她一起跑。”
“……小姐……”清竹摇头,“小姐,你清醒一点。”
小姐刚经历丧母之痛,如今紫菱又死在眼前,清竹很怕小姐被打击过深导致神志不清。
尹听雪看见清竹满脸泪痕,似是想到了什么,感觉脑袋一阵刺痛,后晕了过去。
清竹连忙抱住自家小姐,将小姐扶着上了后面的马车内休息。
山林静谧,早春时节,花草翠嫩,空中时而传来啁啾鸟鸣,娇美的少女躺在软塌上安静地睡着。
她鼻尖微红,柳眉颦颦,似是在睡梦中也愁思萦纡。
驾马脚程快,不过两个时辰卿怀逸就带着几个衙役和仵作来了。
清竹见卿怀逸回来,回到马车内想叫醒小姐。
刚上马车,就见自家小姐已经醒了,正侧躺着,美眸潋滟,长睫沾露,是正在哭泣。
清竹松了口气,小姐能哭出来说明脑子清醒,没有神志错乱。
尹听雪醒来,脑中已然清明,便止不住落泪,细小的啜泣声在狭窄的车厢中十分清晰。
清竹见此情形,也是悲伤,小姐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的,从前一个小伤口都得叫苦好些时候,如今失去亲近之人的痛怕是更加难以接受。
看着实在叫人疼惜。
她用手帕拭去泪,伸手将尹听雪扶起来:“小姐,衙役来了。”
尹听雪听到,暂且止住哭泣,自己再如何难堪,见人的体面是不能丢的,她用锦帕拭去眼角泪珠,由清竹扶着下了车。
卿怀逸站在人群中,虽身着粗布麻衣,仍然鹤立鸡群,堪称一位风姿潇洒美少年。
衙役到了此处,见到结队的马车和堆成山的货箱,和旁边虽遭劫匪,仍然仪态端庄的尹听雪,料想这必然是一位富贵人家。
话语间带着恭敬“小姐我们是附近松阳县的衙役,我们现有一些问题例行询问。”
“大人请问,民女定知无不言。”
……
一番询问后,尹听雪把事情经过事无巨细讲述了一遍,仵作又简单查看了一番地上尸体,后将几人连同马车、尸体一并带回县城。
马车上,尹听雪掀开珠帘,就看见外面驾马的卿怀逸,他身姿英挺仿若修竹,春日晖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阳光为他胜雪的皮肤镀上一层冷光,老天爷似乎格外厚待他,他不仅五官格外出挑,身量八尺有余;而形貌俊俏非常,即使是倾城的美人也不及他夺人眼球。
他长得俊美无双,但是表情总是淡淡的,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再加上他冷白的皮肤,无端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清冷疏离感。
“小姐,您在看什么呢?”清竹见她盯着外面发呆,出声提醒道。
尹听雪有些尴尬地放下帘子“无事。”
卿怀逸自然能感觉到旁边灼热的视线,但他倒是无波无澜,只是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第一次遇见遭遇杀人竟能这么快冷静下来,还能做到言辞清晰、行事有序。
……倒是难得。
到了衙门,见到了知县,衙役向他上报了情况。
王有为王知县捋了捋长髯,打量起公堂下的尹听雪和卿怀逸几人。
这女子锦衣绣袄,该是个富家小姐,旁边还带了个丫鬟和——
王知县眯起眼睛上下扫视旁边高挺的卿怀逸,气质出众,但是粗布麻衣看起来像是个侍从。
“堂前报上名来。”王知县喊道。
“民女姓尹名听雪,苏州人士,到京城探亲路过此处,却没想到遭此横祸,还请大人替民女出头,早日捉拿凶手。”一路上尹听雪一番思虑,这帮匪徒劫车却不劫财,实是为了杀她而来,定是有人在后指使。
只是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自己久居闺阁,在外不可能树敌,那就只能是身边亲近之人了。
尹听雪感觉到脊背发凉:想来此人的心思是长久积累起来的,到如今是恨极了她,才想要取她的性命。
身边亲近之人……
一个人影浮现在尹听雪脑海中……
“那你家父是何人也?”王知县又问。
王知县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尹听雪却听出其中深意。
“家父苏州尹家商行大东家,尹靖远。”
听了这话,王知县眉毛一抬,眼睛提溜一转,没想到竟是大富商之女。
王有为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本官知道你报仇心切,但是每日县城里大大小小的案子不少,你的事,暂时也腾不出手来办理,且先搁置着,过几日再审。”
王知县微抬起下巴,靠在太师椅上慢悠悠说道,她既然是探亲去的,必然着急,自己这样说,她为了行个方便保不齐要给自己点好处的。
尹听雪见他可不像腾不出手的样子,又闻其言语,心下明了。
从腰间解下事先准备好的荷包“民女这里有一个线索交给大人,还请大人观后定夺。”
沉甸甸的荷包由衙役转呈给王有为。
王有为将荷包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后解开系带,露出里面金黄色一角。看清里面物件后,他双眼微睁,眼珠子一转又看了一眼底下的尹听雪,笑着将荷包放进衣袖中。
“即是如此,那就即日调查吧。”说着便安排人下去审查案件。
尹听雪端庄行礼“民女谢过大人。”
卿怀逸在旁边看得仔细,凤眸微敛,却未发一言。
待几人出了衙门,卿怀逸便要离开。
尹听雪叫住迈腿欲去的卿怀逸。
“恩人且慢,小女受恩人相救,还请恩人给小女一个机会报答恩情。”
“不必。”卿怀逸站定回头看她,眉眼清冷。
“知恩不报,非为人也,还请恩人给个机会,不然小女于心难安。”尹听雪走过去挡在他身前,面前少年身姿挺拔,尹听雪需得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卿怀逸见她挡在身前,颇有一副不给机会就不让他走的架势。
“那就请小姐为城中百姓施粥七日,当作报某恩情。”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尹听雪眨了眨眼睛,她看他穿整打扮猜到他出身寒微,所欲不过钱财名利,为此她早已准备好了黄金珠宝,却没想他想要的是这个。
“仅如此?”尹听雪问。
少年薄唇微启,开口“只如此。”
卿怀逸一路上在街边见到许多乞丐,县中百姓也是面色愁苦;刚才又见到了看那唯利是图的知县的丑陋面目,便猜想到此处百姓生活必然艰苦。
只可惜自己如今身无长处无法扶危拯溺,也只能借此机会为他们做点绵薄之力。
“好!”尹听雪应下,没想到他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却是如此关心民情。
小时候她也常与母亲一起去苏州各县施粥,只是后来母亲病重,她侍疾左右,这些活动也慢慢少了。
“恩人一路顺遂。”尹听雪低头朝背着书箧离去的修长背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