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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双向与单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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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岑第二天如约来接二人回家,路途遥远,途径C市要住一晚。
晚上,老岑特意请两人吃了一顿大餐。邬卯食指大动,正大快朵颐间,老岑已经忍不住开始一些令人消化不良的话题:“期末考的怎么样?”
岑远因冷着脸不回答,邬卯赶紧回答:“叔叔,成绩还没出呢。他肯定没问题的,倒是我这大学英语哈哈哈……”
老岑举着筷子点了点:“别进了大学就放松了。大学的成绩也是很重要的。”
邬卯讪讪地点头。
“在学校跟同学交往得怎么样?我跟你们讲,这个大学的人脉啊,对于你们未来事业的发展,是相当有益处的。你看我,很多客户啊关系啊,最靠谱的就是同学和战友发展来的。所以说啊,要多参加活动,多跟人交往。要学会做人,会来事,懂吧?不能把书读死了。”
岑远因机械地吃着菜,把老岑的话当作耳旁风。
邬卯则再次讪讪地点头。
老岑也意识到了饭桌上的冷淡,语重心长地说:“我是过来人,我讲这些道理,让你们记在心里,是让你们少走弯路。”
邬卯嘀咕了一句:“我也没听我爸跟我讲什么道理呀,他还说每个人的人生都要靠自己摸索呢……”
老岑噎了一下,又不好替朋友教育儿子,只好糊弄道:“吃饭吃饭。”
岑远因咬着筷子尖,偷偷扯了下嘴角。
但老岑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正好年前我还有几个客户要拜访,你跟着我一起去,熟悉一下。你也成年了,对家里的生意多上上心。”
“我不去。”岑远因淡淡地回复。
老岑把筷子一拍:“反了你了。不去也得去!”
岑远因冷静地抬头,语气森然:“既然我都成年了,你还想控制我到什么时候。”
“你!”眼见老岑的暴脾气要上来,邬卯赶忙打起了圆场:“叔叔,有话好好说。刚考完试,就让我们多玩两天吧。”
老岑沉了两口气,维持了体面。但看得出来,回家后必然是要秋后算账的。
邬卯跟秦拾云很亲密,对老岑则又敬又怕,平时遇到老岑也是能躲就躲。如今更是多少能理解,岑远因为啥跟他亲爹不对付。
结果回到家里,邬卯就没能见到岑远因几次。即便见到,岑远因的脸色也都从天上月变成了地上霜。临近年关,老岑带着一家人衣锦还乡,回乡下老家热热闹闹地过年,邬卯便更见不到了。
相比之下,邬卯家的年,总是过得格外冷清。
邬彦文父母早逝,老家的亲戚也没甚来往。至于跟岳父岳母,更是一声叹息。
周楚出身书香世家,从小如珠如宝地被养大,当年嫁给一穷二白的邬彦文,父母心里便有不少怨言。周楚的早逝本无人可以怨怼,但她的父母无法接受丧女之痛,便将所有的怨怼丢给了邬彦文。
所以每年春节,都是邬卯和邬彦文父子一起度过,虽不热闹,倒也温馨。到了初二,邬彦文则会把邬卯送去陪伴老人,聊以慰籍。
不出意外地,邬卯今年寒假的一半时间,又是在外公外婆家度过。外公外婆对他宠爱无边,但也难免唠叨几句,例如不要老是捧着个手机。
于是邬卯在努力尽孝之余,有些百无聊赖。
邬卯开始想念岑远因。
邬卯给岑远因发了很多消息,岑远因都一一有回应。只是心情还不是很美丽,在与邬卯的聊天中疯狂地吐槽老岑。但邬卯又不敢发太多消息,怕显得粘腻又烦人。
邬卯猫在外婆的摇椅上,放空了心思,却又满满当当地装满了岑远因。
原来思念是这么甜蜜又苦涩的,心动又心痛的。
邬卯的心绪又飘回了那天的游乐场。也许,大概,可能,岑远因感受到了自己的脑电波和心率可以接受自己的越界呢?万一,倘若,侥幸,他的情感并不是一个人的单向狂奔呢?
勇气忽如其来,便成燎原之势。邬卯从摇椅上弹起来,决定去做一件事——写情书。毕竟着也是邬卯唯一的恋爱知识储备了。
在这之后的许多天,邬卯都在自己狗屁不通的文笔中挣扎,乃至于还去请教曾为文学评论家的外公如何写好文章。
外公从老花镜上面看着他:“这么早就要写论文了?问你导师,别来问我。你那作文水平打小学我就辅导不了。”
邬卯只好圆润利落地滚了。然后在外公的书柜翻出一本文学评论入门,并得到了真传:感情真挚,以情动人。
于是邬卯写好了一份非常简短的情书:
岑远因,我喜欢你。也就是说,这是一份情书,跟你高中时收到的表白是一个性质。你肯定很惊讶,高中时我自己第一次意识到的时候也很惊讶。因为我也以为我们会一直是好兄弟、好朋友来着。可能你也一直这么想。但现在你知道了,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会特别开心。如果你不接受,我应该会挺伤心,但应该总会好的。所以你不要有负担。不过请你不要讨厌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无论如何,我总是想和你一起,无论以什么身份,所以真的不要有任何负担!
情书写好了,邬卯把自己不普通的心意,放在了一个非常普通的信封里面。
邬卯此时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甚至把情书放在哪里都让邬卯坐立不安。最后决定还是先放在家里,毕竟老邬不会乱翻他的东西,比较稳妥。至于什么时候如何交给岑远因,就再念一阵子“拖”字诀吧。
很快到了开学前夕,邬卯回到家,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岑远因。
只是岑家一家的气氛看上去不太好。
邬卯只好旁敲侧击地问秦拾云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大过年的,岑远因跟他爸又大吵了一架。
至于原因,邬卯大概也猜得到。
两人坐高铁回校,果然老岑也没来送。老邬跟邬卯一样没心没肺,而秦拾云则对着岑远因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爸脾气急,但你也不该在一众亲戚面前让他下不来台啊。你好好想想。”
岑远因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高铁上,岑远因一直托腮看着窗外,邬卯知道他心情不好,识相地没有打扰,认真地剥着橘子,然后分了一半,默默地放在岑远因的桌板上。
没想到岑远因先开了口:“阿邬,你有没有想好未来要去哪,做什么?”
邬卯还真没想过,摸了摸后颈:“想这个也太早了吧。不过,嗯,我不想离我爸太远,今年他又差不多一个人过的。”
岑远因偏过头来,有些无奈地露出一点笑意:“你知道吗,我从小就羡慕你有个邬叔叔那样的爸爸。”
邬卯垂下了眼睛:“那我也羡慕你有妈妈呀。”
岑远因心下一动,握住了邬卯的手。
邬卯有些惊讶地抬眼看着他,心脏又鼓噪起来。
岑远因的拇指轻轻擦过邬卯的手心:“周阿姨肯定很为你骄傲的。”
邬卯鼻子一酸,眼中泛起一点水光。但正是为掉眼泪感到丢脸的年纪,邬卯用力吸了吸鼻子,偏过头去:“干嘛突然说这个啊。”
岑远因收回了手:“没什么。就是在想以后的事情。”
手心温度的降低让邬卯觉得有点遗憾,很快平复了一下心情,也的确对于岑远因未来的打算有些好奇:“所以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呢?”
“我要摆脱老岑的控制。我想要自由。”岑远因的目光又变得冷冽,让邬卯觉得遥远。
“那你以后打算离家很远吗?”
“嗯。”
“你想去哪儿?”邬卯开始觉得有点慌乱。他天真的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处,却从未想过,职业、规划、经历,会让他们拉开距离,无论是物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岑远因笑笑:“现在哪儿知道呢。”
那你的未来里面,会不会想到有我。邬卯觉得嗓子干涩,却不敢问出来。刚才手心的温度仿佛是错觉。单向变成双向也许更是错觉。
“那你想好了去哪儿,会告诉我吧?”邬卯惴惴不安地问。
岑远因毫无预兆地欺身过来,认真地看着邬卯的眼睛,仿佛要从他的眼睛里直接得到答案似的:“那要看你站在哪一边。”
邬卯摒住了呼吸,后脑抵住了座椅靠背,睫毛颤动得有些快:“当然站在你这边。”
“真的?”
邬卯用力地点点头。
岑远因漂亮的凤眼眯了眯,仔细地打量着邬卯。
邬卯的确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惹眼的英俊青年。
岑远因突兀地拉开了距离,脸上露出一丝心烦意乱。
邬卯悄悄喘了口气。因为岑远因暧昧的承诺,也略略放了心——起码知道他会去向哪里,那就还有追逐的方向。
那封情书,便还有交出去的机会。
安了心的邬卯,在列车单调的噪声中渐渐陷入了昏睡。
岑远因托着腮又看向了窗外,可不知何时,又把目光落在了熟睡的邬卯身上。
目光描摹过邬卯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岑远因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还是这么没心没肺,令人羡慕,又令人生气。
岑远因掐了掐鼻梁,觉得头痛。既然要为自己的自由打算,似乎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和压抑这些更复杂、更艰难的情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