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胭脂》沈确

11、谢礼

　　易瑾将侯府中馈暂交给隗檀自有她的用意。

　　一来是以退为进，既不让隗檀恃宠生娇、肆意妄为，令其知晓持家之难处，又能彰显自己作为正妻的大度贤明。将琐事交给隗檀，却把大事、要事的决策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既能图个清静，又能稳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以及核心权力，一举两得

　　二来将侯府中馈暂交给隗檀，也可以防止因为妻妾争斗而导致家族衰败；希望以个人权力的部分舍弃，换得侯府的平稳安定。

　　再者……姜晏太过于宠爱隗檀，不仅日夜相伴，还将半数管家婆子拨给隗檀，只为帮她操办商铺之事。姜晏都这般不顾正妻，下人自然见风使舵，宛如墙头草，对她阳奉阴违。

　　既然这样，倒不如将琐事交给隗檀，既减轻了自己的担子、不用处处见着那些阳奉阴违的仆婢的嘴脸，又不用过于得罪姜晏，防止自己在府中彻底失去话语权。

　　隗檀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只知道易瑾将细碎小事都给她了，心中只冒出一句话，她觉着适合易瑾——“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干到死。”

　　但隗檀还是乖乖起身谦逊地谢了恩，并再三保证一定不会出乱子，重要的事也一定会同易瑾商议。

　　易瑾微笑颔首，又道：“前些日子你亲身下湖救我堂姐，我便备了谢礼，想着唤丫鬟送过去有些看轻了你，便想着我自己走一趟亲自给你送过去。”

　　“但我实在忙于侯府事务抽不开身，一直不得闲去谢你……”

　　易瑾抬手示意屋里，琴音带着丫鬟将谢礼捧出。

　　“这有两缎上好的蜀锦、两套头面，还有一只祖母先前给的五十年人参，想着给你补养身子。另有前些时日家中兄长给我寻来的纹样图册，都是近几年世家小姐所钟爱的款式，对你的商铺或有裨益。”易瑾笑得温婉和蔼，全然不似方才的威严之态。

　　隗檀听到送布匹头面时神色如常，在听说有纹样图册时，眼睛却亮了几分，嘴角也不自觉上扬。见易瑾打量她，又慌忙捂嘴轻咳一声，压下笑意，冷声道：“大奶奶费心了。”

　　少女的掩饰太过拙劣，眼中的欣喜根本藏不住，易瑾瞧着她，仿若见到了幼时的自己面对新奇玩物的模样。

　　“罢了，云舒，送隗姨娘回荑兰阁吧。”

　　待隗檀离开，彭文众人瞧着易瑾神色，在院子里站成一排。

　　云舒离开后，王嬷嬷在易瑾身后充当黑面阎罗，云笙上前，俯视阶下的嬷嬷们，厉声道：“方才我们奶奶说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侯府琐事现在由隗姨娘管着，但你们也得尽心竭力，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彭文是个心眼儿多的，陪笑道：“奴婢等一定用心教隗姨娘，但我们心里都明白自己的主子是谁。谢大奶奶开恩，往后绝不敢糊了心智。”

　　易瑾一颔首，神色淡漠如常，辨不出喜怒：“希望你们能记着今儿都说了什么，往后府中要事虽不是直接报给我，但也不要以为我不知晓这府里的小动作。若再有下次，别怪我不讲人情，将你们赶出府去。”

　　众嬷嬷赶忙屈膝行礼，连声道不敢，并再表忠心，易瑾挥了挥手，叫她们退下了。

　　云笙扶着易瑾进了屋，过了片刻云舒回来复命，小声道：“小姐，方才奴婢同隗姨娘出了韶光院，她却同奴婢说她心里是喜欢小姐的，也欢喜小姐赠与她的图样册子。”

　　“但当奴婢问道她为何暗中与小姐作对时，隗姨娘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云舒面露疑惑，实在搞不明白，“只是后来奴婢又问了遍，隗姨娘貌似想说，但就面色苍白、冷汗说出就出来了，实在奇怪。”

　　易瑾也想不通，便道：“先记着吧，若是哪日方便可以从侧面问问。”

　　再说隗檀回了荑兰阁，便吩咐秋盈将易瑾的谢礼收起来，自己坐在圆桌旁翻看起了纹样图册。

　　专注于某一件事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姜晏彼时已下值回府，给姜老太太请过安后径直去找了隗檀。

　　站在门外悄悄看了半天，只见隗檀坐在凳子上神色专注地用笔画着什么，桌面上还有一本册子。不由得心下好奇，走上前去从背后捂住隗檀的眼：“这么专注，看什么呢？”

　　“易瑾给我一本这几年上京贵女常用的纹样，”隗檀僵住，整理好表情将姜晏的手拿下来，姜晏勾了凳子，隗檀就顺势靠在姜晏怀里。

　　"我瞧这纹样新鲜，就有了灵感，画了几个稿子出来，想着明日同掌柜商议一下新纹样的事情。"隗檀朝着桌面努努嘴，“喏，就是这个，怎么样？”

　　隗檀眼含期待地看着姜晏，在一起三年多，姜晏从未见过隗檀有这般小女儿家的神情，也不知她竟如此灵动。

　　“檀儿画的，自是极好。”

　　隗檀撇撇嘴，她就知道这男人看不懂她在样稿上花的小心思。

　　“听说韶光院今日叫你过去了？”

　　隗檀蹙眉，姜晏白日不在府中，府中的事却一点没落下，思索之间话却说出了口：“景舒哥哥如何知晓？”

　　这便是默认了。

　　姜晏没有理她的疑问，反而问道：“婉清曾欺负你？”

　　“她待我……”极好……

　　隗檀没说出来，心口骤然的疼痛叫她止不住的发抖，眉毛似要拧在一起，脑袋痛得似要炸开，明明近在耳边的声音她却也听不真切。

　　姜晏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催了句：“你在那没受委屈吧。”

　　在易瑾那受没受委屈都不重要了，她强撑着笑意，心中暗忖姜晏是真不会看人脸色。口上却说：“易瑾她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你曾说回府后会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又待我那般好，但她是你的结发夫妻，又怎能容得下我？”

　　“许是侯府中馈管够了不愿再理，她让我处理侯府里的小事……这不是为难我是什么？我累死累活做她的活，名声却让她赚去了，那我是什么？是她的管事嬷嬷？”

　　姜晏揉了揉她的脑袋：“婉清是看得清的，纵使她不让你一同处理内务，我也会去寻了她，让你慢慢上手。”

　　“后宅中，只有主君的宠爱固然不可，只有权力放在自己手中才是长久的。”

　　隗檀没想到姜晏竟也同意她来管家，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姜晏偏宠她，还是姜晏故意打压易瑾在后宅的权力，抑或是什么新的捧杀方式。

　　若是第一种还好，但若是后两种，姜晏绝没有面上看起来那样单纯。

　　隗檀扬起一抹笑意，将头埋在姜晏胸口，依偎道：“景舒哥哥肯为檀儿费心，檀儿就知足了。”

　　姜晏深觉隗檀体谅他，又能在隗檀身上找到大男人被需要的满足感，心跳空了一拍：“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信我，檀儿，我心里只有你。在南滨时你不是说，不论贫富贵贱，只要同我在一起，只要我心里有你，你便欢喜吗？怎么今日又讲这事拿出来说？”

　　“檀儿……你要知道，我自从见了你，我的心中便再容不下旁人了。”

　　姜晏多情，话却说得好听，隗檀嗔道：“景舒哥哥可能保证？你这情话说得讨巧，怕是不知对几个姑娘说过这话了。”

　　姜晏心下无奈，他只同隗檀说过这话。就连易瑾，相识八年，都未曾说过半句甜蜜言语。

　　但以他的性子，这种辩驳之言是不会说出口的。本身就觉着说情话是讨好女人，现在又叫他来向女人保证，凭什么呢？自己已经向她解释了，她怎么还使小性子呢？

　　他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隗檀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气场上的变化，连忙笑道：“檀儿当然知道景舒哥哥待檀儿的好，也晓得景舒哥哥只喜欢檀儿一人。”

　　“但是景舒哥哥心中有没有檀儿，檀儿都会一直心悦景舒哥哥。”

　　姜晏垂下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隗檀，似是在确认她的心意。

　　片刻姜晏失笑，将隗檀扶正坐起，由于常年习武带着薄茧的手覆上了隗檀的后脑，另一只手强横的捉住隗檀双手反背在隗檀身后，遏制住她的动作。

　　隗檀只觉面前的人带着明显的男性气息，声音低沉不容置喙：“别动。”

　　紧接着姜晏的面孔骤然放大，他们双唇相接。

　　半晌姜晏才同隗檀分开，给自己添了一盏茶：“哪里有女儿家张口闭口都是‘喜欢’的，真是不知避讳。往后这样的话不许在旁人面前说，只能你我二人时悄悄对我说。”

　　隗檀从面上红到而后，轻轻喘息恢复着呼吸，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姜晏给她倒一口水，只得自己伸手添茶：“檀儿知道的。檀儿现在规矩学得极好，晓得什么话能说的。”

　　姜晏笑着说：“檀儿真乖。”随后又补了句：“我今儿去韶光院，明日再来寻你。”

　　隗檀登时就站了起来：“你不是说心中只有我一人吗，怎么今日还要去她那？我知道，我出身微贱，比不上她，但南滨三年苦寒，我也陪了你三年！”

　　她实在想不通，怎么有人前一刻还接吻，下一刻分开就能说要去别的女人那里的话。

　　姜晏也想不通，男人三妻四妾自古如此，自己也没怎么着吧，怎么隗檀就炸了毛呢？

　　“你不是说你的规矩学好了吗？主君行事什么时候也能轮得到旁人过问了?”

　　姜晏缓和了情绪，又想起来现在府中指着隗檀的商铺，且刚刚二人又你侬我侬了一阵子，不由得放软了语气补了句：“今儿是望日，按规矩,我是该和正妻睡在一起的。甭管我在哪，我心中都是有你的，嗯？”

　　隗檀哦了一声，礼也不行径直坐下：“那你去吧，方才是檀儿逾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