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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暖意 ...

  •   海夫人继续吃着饭,我虽然半垂着头,却也完全可以看见她眼角流露出的轻视之色。

      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他们海家毕竟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不是海瑾天那莫名的“克妻”之症,我这样的人估计是一辈子也不会跟他们家打上交道的,更别提是作为自己儿子的娘子了。

      海夫人听说是个才貌双全的淑女,即使现在年纪大了,也确实风韵犹存,光是瞧她端碗吃饭的样子,也颇为优雅大方。

      只是她面皮微黑,脸上不免也多搽了几层珍珠粉,跟脖子上的皮色有些不大一样,却也实在是个迟暮的美人。

      要说海瑾天的相貌,自是更像海夫人一些,不过好在他是个男子,黑一些却也不打紧。再说海瑾天五官俊朗,黑黑的,还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这海夫人果然是疼爱儿子,对着海瑾天,她就温和慈祥得多了,连音调都像是调了油一般润滑:“天儿,做什么一直站着?坐下来陪娘亲一块儿吃点东西。”

      海瑾天尚未出声,海夫人已经招呼起来:“彩姐,去给少爷端一盏参茶来。”

      “不用了娘,我跟奶奶说好了,要去陪她用早膳的。”

      海夫人略显失望,不过很快又笑着说:“没事儿,喝碗参茶再去吃,怎么,心里就只有奶奶,不理我这个娘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海瑾天这回也没再坚持,由着海夫人拉他坐下,位置刚好就挨着我跪下的地方。

      海瑾天看了我一眼,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竟说:“娘,这盏茶,您就喝了吧。”

      海夫人连鼻子都皱了起来,一副没料到海瑾天会帮我说话的表情,隔了一会儿才答道:“既然是天儿叫我喝,哪能不依呢?”

      她从我手上大力抢走那盏茶,递到嘴边抿了一口,“砰”得一声放到桌子上,茶盏里的茶水溅出来不少,顺着桌边往下淌去。

      端着一盏参茶回来的彩姐赶紧拿了抹布过来,把茶水擦净,顺便还朝我不满地看了一眼,似乎那盏茶会泼出来完全是因为我的问题。

      海夫人虽然喝了茶,可是她没叫我起来,所以我只能继续跪着,不敢动弹。

      我不是怕了她,只是多年来,无论是在许家,还是回到我自己家,所有的人都是这般对待于我,我就算有什么不满,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早就麻木了。

      由着他们折腾去呗,自打我踏进这个门,就已经当自己命不久矣。都不晓得还能再活上多久,跟他们周旋这些,我还不如省省力气算了。

      我正在肚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事儿,忽然面前传来海瑾天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冷淡淡、不耐烦的声音,可说的话,却让我从心底暖了起来。

      他说:“你起来吧,地上不冷么?”

      我抬眼瞧他,他的目光并不在我身上,他正端着参茶,大口往嘴里灌着。

      有那么一会儿,我恍惚想起了多年前在许家,有一回我做事的时候不小心,打烂了许刘氏最喜欢的一个细瓷碗,她罚我在灶屋跪一个时辰。

      那时候,才十四岁的许楠偷偷找了一个垫子过来,藏在怀里溜进了灶屋,对我说:“把这个垫上,娘来了你再塞回我怀里,地上该多凉啊。”

      对于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的我来说,这一点点的小温暖早就足以慰藉我的内心。所以,在许楠最冷落我的时候,我也不曾恨过他。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关系,我好像越来越多愁善感起来。这会子听到海瑾天的这句话,我的鼻头竟有些微微发酸。

      “怎么了?这么喜欢跪着?天儿不是叫你起来了么?磨磨蹭蹭做什么?”海夫人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我的臆想。

      我赶紧回道:“婆婆,我只是腿麻了,有些动不了。”

      海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我扶着腿,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居然真的像我说的那般,腿麻了。

      我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可是面上却笑不出来,于是伸手搭上近旁的圆桌一角,准备借助手的力量站起来,冷不丁的,一只大手往我腰上一放,轻轻将我往起一拉,我就站了起来。

      我听见海夫人嘴里传来的抽气和不满声,可我那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我抬起头望向扶我起来的海瑾天。

      他黑黑的俊朗的面上仍然如冰块一般冷淡,可我却觉得这张冷冰冰的脸好看极了。

      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也越来越深刻地埋进了我的心里。

      在我尚未回味完他胳膊上传来的温度之时,海瑾天已经收回了手,对着海夫人淡淡一礼:“娘,也差不多时候了,我该去奶奶那儿了。”

      海夫人方才还皱着的脸立刻像花儿一般绽开:“去吧去吧,这几日你爹都说啦,让你好好休息休息。待会儿陪奶奶吃完饭,你再到娘这儿来坐坐?”

      我本以为海瑾天会一口答应了,谁料他竟婉言拒绝了:“娘今儿不是约了大姐和姨娘她们打马吊的么?我来了只会扫你们的兴。”

      说完就带头走了出去,我忙忙地朝海夫人一礼,匆匆赶了上去。

      海瑾天还是一言不发,我跟在他身后三四步远的地方,还在回想着方才他替我解围的一幕。

      这个人,冷冰冰的面皮,只怕不是个冷肚肠呢。

      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可笑。其实海瑾天是冷是热,也跟我没太大关系的。谁晓得我的命能到几时呢?想这么多,估计是我昏了头了。

      又到了海老太太的屋子里,桌子上早就摆好了早饭,只等着海瑾天回来了。

      “奶奶,您怎么不先吃呢?”海瑾天一边在海老太太身边坐下,一边说。

      海老太太笑着说:“我一个人吃饭又不香甜,难得你跟你媳妇儿都来陪我吃饭,我当然是要等你们来了才开始吃的。”

      海瑾天动手给海老太太盛瓷钵里装着的粥,然后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我有些局促地坐下,却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帮手些什么。

      海老太太却也顾不上我这个孙媳妇合格不合格,只顾着跟孙子说话,然后把海瑾天给她盛的粥、夹的粥菜都吃净了。

      我端着碗留神看着面前的祖孙二人,因为不怎么敢伸筷子去桌子的中间夹菜吃,只是用勺子把一碗白粥吃下,又夹了面前的一个素馅包子吃了。

      海瑾天因为一直哄着海老太太,自己倒是没吃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仆妇来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又送上一壶不知什么茶水给我们喝,味道是很淡很淡的甜,我尝着不错。

      海老太太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这个水的滋味还不错吧?”

      我赶紧笑着说:“是呀,挺清淡的,也不会太甜。”

      海老太太说:“这是加了药草熬的水,放了蜂蜜,帮助克化的。我老啦,吃点东西也觉得克化不动,喝了这个倒是舒坦点儿。你们年轻人倒是不用喝这个,不过哪天要是吃了油腻的,就叫张妈给熬上一壶。”

      我说:“是,月婵记下了。”

      “不用那么拘谨,都是一家人了。你以前,都学过些什么呀?”海老太太语气温和,一副要跟我拉家常的样子。

      我说:“倒也没学过什么,字倒是识得几个,家里的活计都会做,再有,就是会些针黹了。”

      我的针线活是许刘氏一手教出来的,她年轻的时候是庄子里出名的巧手姑娘,绣出来的花鸟鱼虫都活灵活现的。

      我自小跟着她学,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要知道,从我十三岁开始,许刘氏、许楠和我自己的衣裳鞋帽,有一半都是由我一人操办了。

      尤其是许刘氏的鞋子,不但要求绣工精美,连花样子都不许带重复的。

      海老太太说:“恩,女儿家,平时做几个荷包香囊的,确实不错,比凑成一对儿打马吊可要强多了。”

      我笑了笑,说:“平日我大多是做衣裳和鞋子,荷包香囊,倒是做得少。”

      “有做好的东西没有?给我瞧瞧。”

      我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随身用了好几年的荷包掏出来,递给海老太太。她接过去,眯缝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荷包还是我在许家的时候做的,那阵子许楠忙着跟小的厮混,我晚上一个人独守空房、无事可做,于是动手做的。

      先前,除了许刘氏的衣裳鞋子,我还从未给自己花心思做过这些物件儿,于是这个荷包,是花了我不少心力的。

      大红色的底子,算不上什么上好的料子,不过中间的大朵牡丹和边缘细致的如意纹,都能拿得出手。

      “不错,这是什么针法?”

      我说:“牡丹是网绣,如意纹是挑花。”

      海老太太点了点头:“我先前听那个媒人说,你做的一手漂亮针线,才决定要你进门的。这个荷包,看着简单,可是这绣活,非是一日之功啊。”

      我这时才知道,原来决定让我进门的是海老太太,怪不得先前海夫人是那副样子了,一定是觉得我不合她的心意,却又不好违背海老太太的意思。

      我没说话,只是笑,海老太太继续说:“这几日,你再做些个什么吧,做一个给瑾天,再做一个你自个儿带着,绣上个龙凤呈祥。瑾天,你看怎么样?”

      海瑾天抬了抬眼,往海老太太手里拿着的荷包瞧了一眼,说:“奶奶看着办吧,我的喜好,奶奶都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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