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风月》春又绿江南

9、第 9 章

　　“她不就是仗着生了三皇子嘛，别说您了，她就是连王皇后、郑贵妃都不放在眼里。”那侍女道，“不过，娘娘也不必与她置气，听说官家答应进封您为太后了。”

　　“当个皇嫂太后有什么用！”那元符皇后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但凡先帝有个子嗣，就算不是本宫亲生的，本宫也是嫡母皇太后了，玉座珠帘，临朝听政，何等风光，又何至于大权旁落，受此欺辱！”

　　“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

　　“怕什么，这里又没人！”那元符皇后呵斥道。

　　“是，是奴多嘴了。”侍女忙低下头去。

　　那元符皇后沉默了片刻，面色微微平静了几分：“这当今官家倘若是先帝的胞弟，本宫这个皇嫂太后也能做得安心些，不用像现下这样，时刻担心地位不保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侍女有些无奈地道。

　　“谁说没有办法，”那元符皇后略一沉吟，“听说韩王进宫了。”

　　侍女点点头：“韩王殿下半个时辰前便进了宫，应是去了徐国长公主那里。”

　　“让他来崇恩宫见本宫。”元符皇后吩咐道。

　　“是。”那侍女恭谨地答应一声，转身走向王淑妃一行过来的方向。

　　但还没走几步，却听身后自家娘娘又道：“让徐国长公主一起来。”

　　“是。”她回身再次答应了声，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回宫。”待那侍女走远，那元符皇后稍作停顿，大步向着前面宫苑的方向而去。

　　站于她身后的宫人忙快步跟上。

　　望着一行远去，直至那身影消失不见，苏沅面上出现些许疑惑之色。

　　唐高宗李治之后，不是李显即位的吗，怎么会出现一个皇嫂元符皇后，还说当今官家不是先帝的胞弟？

　　难道，在她并不熟知的这段历史中，李显首次即位之前，还有一个与其并非同母所出的兄长做皇帝，因年轻早逝，没有留下子嗣，皇位才落到了他的头上？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那位英年早逝的先帝是怎么死的？不会……与野心勃勃、亲生儿女都能杀能废的武则天有关吧？

　　想到这些，她顿时感到一阵脊背发麻。

　　“公主，你怎么了？”见她一副沉默的样子，身旁赵俣温声道。

　　苏沅轻轻咬了咬下唇，转头看向他：“我们出宫吧。”

　　“公主不想游园了？”

　　苏沅担心这么逛下去，再遇上那位手段了得、杀伐果断的一代女皇，叹了口气：“没兴致了。”

　　“好。”赵俣轻轻点了点头，牵着她缓缓转身，走向附近的一条花木环绕的曲折小道。

　　一路上除了偶尔经过的宫人、内侍之外，没有再碰上其他什么人，不久，他们便顺利出了拱宸门。

　　等在外面马车旁的顾行许是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出宫，面上出现一抹意外之色。

　　顿了顿，他快步迎了上来，向着二人一抱拳：“驸马，公主。”

　　“可是有话要说？”待他直起身来，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俣问道。

　　顾行稍作迟疑，点点头道：“驸马，韩王进宫了。”

　　“知道，”赵俣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沅，“我与公主在后苑碰上了他。”

　　在后苑碰上的那个对她十分维护的被她猜测是李旦的人，是那元符皇后口中的韩王？

　　苏沅闻言，微微有些意外。

　　李旦与李显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显然不可能是她口中先帝的胞弟，那元符皇后要侍女去叫他是几个意思，不会是想要暗中支持他，争个拥立之功，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吧？

　　在一代女皇的眼皮子底下玩这些手段，那元符皇后是不要命了么？

　　“他……没有为难驸马吧？”苏沅正想着，却听对面顾行小心地问道。

　　“算是……没有吧，”赵俣眸光微动，“他只说，我若敢对公主不好，一定不会放过我，你觉得，我会对公主不好吗？”

　　“驸马……当然不会。”顾行侧头看了眼他身旁的苏沅，果断地摇摇头。

　　“那不就没事了。”赵俣淡淡扯扯唇角，牵着苏沅向着他们的马车走去。

　　待到二人先后上了车，在车内坐好，后一步跟上来的顾行便利落地窜身上车，握紧马缰，驱车前行。

　　马车沿原路返回，不久便到了他们来时所经过的那条热闹繁华的横街。

　　车厢之内。

　　见苏沅不时地掀开车窗帘向外看，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坐于她对面的赵俣笑着问道：“公主，要不要下车走走？”

　　“可以吗？”苏沅回过头来看向他。

　　赵俣轻轻点点头：“当然可以。”

　　而后，掀开低垂的车帘，对着外面赶车的顾行吩咐道：“前面停一下。”

　　顾行恭敬地应了声是，放缓赶车的速度，驾车向前又驶了一段距离，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待到马车停好之后，赵俣先行下了车，抬手扶苏沅从车上下来。

　　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家人进人出的茶肆门口。

　　在那茶肆的斜对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画摊，一个身着黛青色盘领襕衫的青年正站在摊后当街作画。

　　在他的身边，有不少围观的人。

　　苏沅还从未见过国画的作画过程，拉着赵俣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却见他画的是一副风俗画。画上市肆、桥梁、街道、城郭刻画细致，界画精确，豆人寸马，形象如生。

　　不久之后，那幅画便画好，被一个等在摊前的中年男子以一贯钱买走。

　　那青年并未因为画作的卖出而有多大反应，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铺平宣纸继续画。

　　苏沅觉得他的画风颇有传世名画《清明上河图》的感觉，正考虑要不要买一幅带回去，却突然被身旁的赵俣拉向一边。

　　苏沅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粉衫蓝裙、大约十六七岁、长得很是俊俏的少女领着女使朝这边走来。

　　那少女并未看见及时躲开的他们，直奔青年的画摊而去。

　　苏沅被赵俣拉着走了一段距离，停下后本想问他为何要躲那少女，但很快又想到也许真正的李舒沅知道原因，问了可能会被怀疑，便又忍下了。

　　侧头间，看到街边的一家铺子挑出“刘家上色沉檀拣香”的招牌，有些好奇里面是卖什么的，正欲提出进去看看，却见一个身着藕色团绣圆领袍、面目俊朗的青年迎面走来。

　　走到距离二人几步远的位置，那青年方才止步停下，有礼地朝着二人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其中赵俣的身上：“王……驸马，在下有事要找您相商，不知……”

　　“今日恐怕不行，”赵俣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沅，“难得出来一趟，我要陪公主好好在街上逛逛。”

　　“不用不用，”苏沅忙摆摆手，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道，“既然有事，就去吧，逛街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公主……”

　　苏沅转头看向牵着马车跟上来的顾行：“先让顾行送我回府即可。”

　　“这……也好，”赵俣略一迟疑，轻轻点了点头，“改日得闲，我再陪公主好好出来转转。”

　　“好，我等着。”苏沅眼眸微眯，笑着颔了下首。

　　眼睛的余光，瞥见他低垂的右臂，不禁想到自己压着他的事情，问道：“你的手臂现在怎么样了，还酸麻吗？”

　　“放心，已经无碍了。”赵俣淡淡一笑，抬起那只手为她捋了捋鬓边的发丝。

　　这时，顾行已牵着马车走到近前，在二人的身侧停了下来。

　　赵俣转头看向他：“我与陶郎君有事相商，你先送公主回去，晚些时候到姜宅园子正店接我。”

　　“是。”顾行低头答应一声，侧身让开车门的位置。

　　赵俣抬手扶苏沅上了车，又向着他吩咐道：“不必着急赶路，好好保护公主。”

　　顾行再次恭敬的答应了声，利落地窜身上车，挥动马缰，驾车前行。

　　待到马车走远，渐渐淹没在人来车往的街道上，那身着藕色圆领袍、被称作陶郎君的青年上前几步，走到赵俣的身旁道：“王爷对待那夏公主的态度，与以往好似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了？”赵俣眸光微动，淡笑着问。

　　那陶郎君略一沉吟道：“王爷从前因她纠缠，对她十分厌恶，每每瞧见，都是避之不及，现下却能对她和颜悦色，体贴有加。”

　　“那你觉得，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他问道。

　　那陶郎君轻轻摇了摇头：“弘初也说不上来，弘初只盼王爷莫要因为大局委屈了自己才好。”

　　“委屈的不是我，是你，”赵俣转头看向他，“我没有心仪的女子，与谁一起都无妨。你与宝瑟两情相悦，让你在宝瑟与我之间选一个，难为你了。”

　　陶弘初再次摇了摇头：“徐国长公主是韩王的胞妹，一心站在韩王那边，而弘初，是王爷的好友，势必要终生追随王爷。弘初与她立场不同，早就知道，与她注定有缘无分。”

　　“但愿你不要后悔才好，”赵俣轻轻叹息一声，侧头看向街道一旁可供租雇的马车，“走吧。”

　　陶弘初面露不解之色：“和乐楼就在前面，王爷为何要舍近求远去那姜宅园子正店？”

　　“你不是最喜那姜宅园子正店自酿的羊羔酒么？”赵俣道，“去别处可不一定能喝到。”

　　“王爷……知道？”陶弘初微微有些意外。

　　“我就你与幼棠两个好友，你们的喜好，自然知晓一二。”赵俣敛敛神色，抬头看了看蔚蓝天空中已经偏南的日头，“时候不早了，快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