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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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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心中的担忧,在床上躺了许久,苏沅都没有再睡着,翻来覆去,心绪不宁。
薰陆端来午点,也只象征性地吃了一点点儿。
美食珍馐,食之无味。
待那丫头将碗盘端走,她便没有再出去,走到门前将房门关起来,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内。
由于夏日的缘故,房间的镂空花窗没有糊窗纸,只垂着一面竹帘以阻挡蚊虫。
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打进来,在窗前的妆台上跳跃闪动,她便坐在床头望着那晃动的光影坐到天黑。
“公主,公主——”陡然间,房门外响起一道清脆的敲门声。
苏沅下意识地站起身,就要前去开门。
但尚未踏出步子,突然又想到,自己此时已经是公主了,应该注意身份,于是又坐了回去。
稍作沉默,朗声道:“进来——”
开门关门,轻微的脚步声近了又止住,一袭浅黄底小白花交领窄袖短衫、水红色百迭裙的白渐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偷偷瞧了眼苏沅,见她面色平静,方才松了口气,微微向着她一屈身,恭谨地道:“公主,顾行来了。”
“顾行?”苏沅低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正想问这顾行是何人,但听这丫头的语气,仿佛她应该对其很熟悉,又忍住没问。
顿了顿,淡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白渐低头应了声,缓缓转身,向外走去。
不久,她便又进来,随她而来的是一个身着黑衣腰系佩剑的男子。
隔着数步距离,苏沅遥遥地望着那人,隐约觉得这副长相有些眼熟。
只是,此时天色有些黑了,房内没有点灯,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楚。
她仔细看了一阵子,才发现竟是上午来见赵俣的劲装青年,心里明白此人是赵俣的人,扯扯唇角,含笑问道:“来见本公主,有何事?”
很是平静的语气,不带一丝傲慢,顾行听得不禁一愣。
但很快,他又稳住心神,上前几步,朝着她一抱拳:“驸马命卑职前来禀告公主,他今晚要去尚书左仆射蔡相公的府上赴宴,可能会晚些回来,请公主早点歇息,不必等了。”
“嗯,本公主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苏沅眼眸微眯,淡笑着望着他。
赵俣不会那么快回来,可真是个好消息!
昨晚将他赶出新房已属不易,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该如何应付他呢。
“没有了。”顾行低头,恭谨地回道。
此时,他本该再说一句“卑职告退”的,但对上黑暗中她那双澄明坚定的眼眸,一时惊诧,竟忘记开口。
苏沅笑着朝他摆摆手:“既然如此,那便退下吧。”
这样的处境,她现下最需要的,便是独处的空间,让她好好冷静一下,也方便做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是,卑职告退。”顾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再次向着她一抱拳,屈身后退两步,转身向外走去。
只不过,走着同时,心头却带着些疑惑。
公主果真如主子所说得那样,与以往不同了。
虽然还是不变的声音,不变的容貌,但那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坚定果断,与之前的骄奢跋扈有着太大的差别,这似乎是装不出来的……
早前主子让他暗中留意公主的一举一动,现在他突然觉得,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领命。
他也真得很想知道,明明大礼的时候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讨嫌模样,只短短一个喜酒的功夫,这女子身上为何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苏沅静静地望着他离开,直至那身影在房门处消失许久,方才吩咐白渐掌灯。
在那顾行的眼中,她看不到一丝卑微,反观其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心里明白这不是一般的随从,跟着赵俣,也不会仅仅是为了混口饭吃。
白渐将附近灯架上的红烛一一点上,房内便一下子亮堂起来。
苏沅微微侧头,望着那黄铜灯架上闪烁的烛光,心底的晦暗一点儿一点儿散去,明澈的眼眸中浮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
困难就困难吧,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可以将挡,水来可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也总不至于无路可走。
寻了个由头将那丫头和零陵、薰陆、苏合她们支走,走到灯架旁拔下一根红烛,又拿起放于一旁架几上的火折子,她便悄悄出了沁舒园。
此时,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便是去寻找上午赵俣所说的那棵刻着诗的竹子。
——采取她唯一能用的大海捞针的笨拙方法,去一棵棵寻找。
免得日后他提起来,自己再无法应对。
红烛在拔下时,就已经被她灭掉,那是打算拿到梧竹居用的。
虽然现在她是公主,在这公主府里,天大地大她最大,但此行要去办的事情毕竟不是光明正大,还是需要避人耳目。
梧竹居距离沁舒园不是太远,加之上午赵俣抱她回来时有目的的刻意去记了路,不久之后,苏沅便就顺利走到了。
此刻,那两扇黑漆木门依旧是虚掩着的。
她轻轻推门进去,只见这夜色中的竹林并不似白天看到的那般清幽宜人,反而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还好她是个无神主义者,才不至产生惧意。
拔开火折子,用力吹了吹,将特地带来的红烛点亮,她便将其举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棵竹子旁,仔细地察看起来。
幽森的竹林中,烛焰的光芒十分微弱,摇摇晃晃的,并不能照亮多大地方,因而寻找起来有些吃力。
“早知道,就该多带几只蜡烛来了。”找了一阵子,眼瞧着手中的红烛越燃越小,望着面前稠密的竹林,苏沅无奈地叹了口气。
目前为止,她所察看过的竹子还不足这片竹林的十分之一,真是失策。
算了,还是接着寻找吧,就算一时找不到,至少能够缩小找寻范围,日后再找起来,也能少费一分力气。
如此想着,她自嘲地笑了笑,捏着手中越燃越短的红烛,继续向前走去。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高处的竹枝四处摇摆,让这初夏的天气,都微微带上些凉意。
苏沅轻轻打了个寒噤,正欲将手中的红烛举向就近的一棵竹子,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轻微的似是什么落地的声音。
“谁?是谁?”她忙转过身去,向前几步,冲着空荡的竹林大声喊道。
回答她的,是竹枝随风摇动的声音。
“难道是听错了?”她低声自语了句,正打算回身继续寻找,微微侧头间,却意外瞥见身旁的一棵竹子上隐约有字。
这该不会就是自己要找的那棵竹子吧?
苏沅惊喜地举起手中的红烛向那边照过去。
然而,此时烛身已经快燃尽。晃动的烛焰触及手指,疼痛传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将其丢了出去。
那棵竹子上的刻诗,也没来得及看清,只隐约瞧见上面有个“沅”字。
用力揉了揉自己被烫着的手指,苏沅上前两步,抬手抚上那刻字的竹子,感受着上面的凹凸不平,重重地舒了口气。
总算是找着了,以后再见那赵俣时,便不担心没办法应对了。
抚摸了那棵竹子良久,也没摸出上面刻着的究竟是怎样一首酸诗,为免自己离开沁舒园的事情被发现,苏沅也无意在此多做停留,抬头四处环顾了一番,用心记住它所在的位置,淡淡扯扯唇角,转身向外走去。
在她走出梧竹居,窄小的木门刚被从外面关上,竹林里便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久,随着一道轻微的重物落地声,一个黑色身影已然出现在竹林尽头的院子里。
这是一个清幽雅致的小别院。
几间造型精致的房屋,没有多么华丽,但因建在竹林的尽头,倒是显得十分清静。
夜色之下辨不清颜色的竹林边,一个浅色身影端坐于围着几只石墩的石桌旁,摆弄着一只木质的机括剑弩。
身着黑色劲装腰系佩剑的顾行刚刚站定,便快步走向那身影,有礼地朝着他一抱拳:“王爷。”
赵俣搁下手中的剑弩,转过头来:“不是说了么,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无须如此拘礼。”
“是。”顾行听命地直起身。
顿了顿,向他禀报自己的发现:“王爷猜测不错,公主果真来了。”
“嗯,”赵俣毫不意外地点点头,稍作沉默道,“查一下,她是哪家派来的。”
“……”顾行面上不禁出现几分疑惑之色,“王爷不是怀疑,公主在假装得了失魂症么?”
“本王之前是在这么怀疑,不过——”赵俣微微扬头,清雅俊逸的面容上一双眼眸漆黑如墨,如同月淡星疏夜里沉沉的夜色,“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可……”顾行心中还是有些疑虑,“这且不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好找,燕王府戒备森严,就算找到了,在这里让人无所察觉的换一个人出去,谈何容易?”
“所以,本王才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这燕王府把人换出去。”赵俣唇角很轻微地扬了扬。
“会不会……是王爷多想了?公主也许就是公主,她在假装得了失魂症,又或者是……真得了失魂症,”顾行猜测着道,“毕竟,半个月前从秋千上摔下来,她的头撞得不轻。”
“倘若她是李舒沅,怎会不知那诗根本就不存在?若是得了失魂症或假装得了失魂症,为何又要隐瞒得了失魂症的事情?”赵俣敛敛神色,反问道。
“这……”被这话给问着,顾行一时间无言以对。
主子说得不错,如果单只是得了失魂症或假装得了失魂症,公主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许久,想到什么,他又道:“若现在的公主是假的,真的公主又在哪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个,便不关咱们的事了,”赵俣再次扯扯唇角,稍作沉吟道,“之前出手教训她,是我失策了,留着她,夏就算不站在咱们这边,想必也不会与咱们为难。”
顾行认同地点点头,旋即又面露担忧之色:“但王爷不是怀疑公主是假的吗,若被夏主知道了……”
赵俣抬头望向前方交错的竹枝,眼眸同时微微眯起:“安排她进来的人应当就是让她以假乱真来监视本王的,倘若你我都不说,还会有人出来指证她的真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