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莫问卜

25、幸福

　　“哐当”一声巨响，惊破这静谧夜色。傅红颜不知为何霍然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撞翻一旁的火炉，火炉上的铜盖比撞的摔在地上，咕噜噜乱滚，铁风忙起身去捡。
　　刚刚那一下，傅红颜的手背重重打在火炉上，不只是撞伤还是烫伤，总之那白皙的手背立时红了一片，她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目光发直的望着前方。
　　楚凉被她吓了一跳，急忙打开门捧了一捧雪，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傅红颜不知在想什么，竟破天荒地没有甩开他，任由他将雪敷到自己被烫伤的手背上。
　　感觉到傅红颜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楚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里满是担忧，“小桃，你怎么了？没事吧？”
　　傅红颜终于慢慢找回了一些神智，她呆呆看着楚凉，目光依旧失神空洞，呓语般喃喃道，“这句话……这句话为什么这么熟悉？”
　　“什么？”楚凉没有听清。
　　她忽然抬手抱住头，身子微微颤抖，恍惚着退了一步，忽然两腿一软直直往下坠去，幸得楚凉眼疾手快拉住她，“小桃，小桃，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从九岁将她带回来，看惯了她乖戾冷漠面无表情的模样，第一次见她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对比之下只让他越发感到心惊。
　　反手握住楚凉的双臂，紧紧地将全身重量都压到楚凉身上，傅红颜突然感到有种从未有过的依赖感，不过此时脑中一片混乱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眼神慌乱，语无伦次的自语道，“我好像曾经听过这句话，不，我一定是听过的，可是……可是我不记得了，在哪里听过，听过的呀，为什么，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楚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刚刚他讲到的桃桃说的那句话，就是听到那句话她才骤然失常的。可是那句话分明很普通啊，“因为你是我的亲哥哥”这句话哪里有问题吗？为什么会令她反应这么强烈，楚凉倍感疑惑，实在难以想不明白。
　　颤抖着慢慢将右手挪到胸口，茫然的按住心口，为什么心里会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她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可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啊！左手无力的松开，她缓缓蹲下身，用双手环住自己鸵鸟一般将脑袋埋进臂弯中。
　　“傅红颜，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和我们说过你以前的事？”一直默默旁观的铁风忽然出声问道。
　　傅红颜身子一僵，而后轻轻摇了摇头，埋在臂弯中的脸上满是苦笑，不是她不说，而是没有办法说，对于过去的九年，她根本没有完整的记忆，只靠那些碎片要如何说起呢？
　　不是很明白她这个摇头是什么意思，铁风蹲到她面前，接着循循善诱的问，“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当年你为什么会在柴房里？而且好像还是被锁在里面的？”
　　“我……”傅红颜缓缓抬起头，而后又茫然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铁风稍稍愣了一下，但还是以为她是不想说，于是继续引导着问，“是吗？那你还记得那之前你在做什么吗？晚饭吃的什么。”
　　傅红颜一动不动垂着眼睛，声音低迷，“不记得了。”
　　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铁风想了想，接着问，“那你还记不记的，你姐姐被送去巫仙教那天你有没有去送行？”
　　“我不记得了……”傅红颜蹲在地上，失神的摇头，无助又悲伤。
　　眉头深深皱起，与同样眉头深锁的楚凉对视一眼，沉默好一阵，铁风放低声音重新开口，“那你除了记得自己叫什么外，还记得什么？”
　　“……”一阵充满期待的沉默后，她缓缓闭上眼睛，无力道，“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期待瞬间变为彻底的失望，铁风吸了口气，将诧异目光转向楚凉，“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看楚凉一脸错愕的神情，显然也不知道傅红颜是这么个情况，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年自己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却一言不发，最后自己无奈对她说，“那我以后就叫你傅红颜吧。”对于这个名字她没有任何表示，于是她就叫傅红颜了。一直以为小桃只是不想告诉他名字，没想到她是根本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其实……”蹲在地上的傅红颜忽然犹犹豫豫的开口，“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有个姐姐。”
　　此言又是令屋中另外两人一愣，铁风再次将质疑的目光转向楚凉。后者再次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好像是——
　　“傅红颜，这是你姐姐，你还记得吗？”他指着躺在冰棺中的傅红袖对她道。而她回答的干净利落，“不记得！”
　　当时他没觉得有任何问题，毕竟傅红袖离家的时候傅红颜她才四岁，记不得也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才意识到，当时他问的意思是：你是否还记得这人是你姐姐？而傅红颜回答的意思却是：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有个姐姐。由于对话的歧义以及理解的不同，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楚凉有些不安的皱起眉头，当年他会误会也是很正常的，因为傅红颜没有道理会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啊！就算四岁之前的事会没有记忆，可是难道傅家二老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她提起过傅红袖？这也未免太没道理了吧。所以，真相应该不是她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而是她丢失了有关傅红袖的记忆。
　　伸手将傅红颜拉起来，楚凉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问，“怎么会这样？”
　　轻轻挣开他的手，傅红颜苦笑，却是看向铁风回答道，“我说过的吧，我说我记性不好，过去的事很多都忘记了。”
　　铁风叹息一声点点头，“是的，你说过，是我太笨，我以为那是因为你才九岁，对过去的很多事情没有记忆也是正常的。”
　　“你们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正常，”傅红颜嗤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自嘲的点点脑袋，“我一直都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这里不正常。”
　　那笑容如针刺，狠狠扎在楚凉的心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他很认真很认真的道，“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失去了一些记忆而已！”
　　傅红颜却还是那样笑着，一脸的满不在乎。
　　“我听人说过，脑部受到重击或者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刺激，都有可能会出现记忆丢失的情况，我想你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并不是不正常的。”
　　铁风以为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傅红颜会高兴，没想到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她的笑容更加无谓自嘲：失忆症嘛，我当然知道，但那对我来说完全不一样的，你们什么都不明白。
　　“我说的都是真的，绝对不是在安慰你。”铁风只当她是不信。
　　敛了笑，傅红颜抬起眼直直望向他的眼睛，“我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铁风微微一滞，只听她接着道，“失忆症并不是靠药物能治好的不是吗？有的人也许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而有的人可能到死都找不回那段丢失的记忆，我说的对吗？”
　　“小桃，你不要这么悲观。”
　　冷冷瞥一眼楚凉，她飞快而平静的道，“你觉得这叫悲观？七年了，我什么也没有想起来。楚大侠，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可以乐观？”
　　屋中的气氛骤然冷下来，无奈叹息一声，这样的场景这七年间已经不知见过了多少次，铁风早已练就了驾轻就熟应付自如的功夫。
　　“的确恢复记忆是要靠契机的，但并不是说我们只能等着什么都做不了，去看看熟悉的地方，见见记得的人，这些都有助于恢复记忆的。”果然铁风一开口，傅红颜身上那股冷意立刻退了下去，他用哄小孩的语气笑眯眯诱哄道，“不如说说看，你都记得一些什么呢？”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人，面对这样的铁风，傅红颜根本没法冷然拒绝，默了片刻只得无奈答道，“记得和爹娘在一起，一起吃饭，穿娘亲手做的漂亮衣服，爹在一旁看。大多时候，窗外阳光很好，树上的小鸟叫的很好听；偶尔下雨，屋檐上的水滴在地上的积水槽里，也很好听。然后，很开心很幸福。”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口中说着“很开心很幸福”可脸上眼中却没有一点感到开心幸福的神情。
　　而铁风等了片刻发现她没了下文，“还有呢？”
　　傅红颜平静的摇摇头，“没有了。”
　　哽了一下，铁风悄悄瞥了一眼楚凉，暗忖是不是因为大哥在的原因，所以傅红颜才这么不配合？因为不明白傅红颜的实际情况，所以他不知道傅红颜不是不配合而是真的没有可说的了。
　　“那这样吧，我来问，你来答好不好？”心中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本着既然山不来就我那只好我去就山的原则，他重新开口问，“除了你爹娘，你还记得什么人吗？”
　　被问之人很配合的咬唇努力想了想，而后摇摇头，“没有了。”
　　这答案令他大吃一惊，但瞧傅红颜很认真的眼神，不像是任性不配合更不可能是胡闹说谎。
　　“你莫非从未出过傅府？”
　　“应该是没有吧……”她闭上眼睛在残破的记忆碎片里搜寻，“房间外面是一间院子，院子里有一株很大的合欢树，院子外面……”她睁开眼，“我不记得院子外面有什么，可能我没有出过院子吧。”
　　刚刚那句话，铁风只是本能的问，问完就觉得自己问的毫无意义，却没想到傅红颜很认真的回答了，而且答案再次令他讶然。的确是有许多大家小姐因为门风严厉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不至于对小孩子就作出要求，更何况傅红颜说的是她没出过院门！
　　“我小时候身体应该是很不好的……”他正沉思着，傅红颜接着道，声音却有些茫然。
　　“应该？”没有放过她用词和语气的奇怪之处，楚凉很紧张的问，“你想到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看明白没，桃桃之前一直默念的“哥哥，你会没事的”其实这个哥哥指的是季烈而不是沈沧浪。那啥，不会觉得这谜底揭的很突兀吧？我前面一直有暗示的说，季棋他们对她这么好其实就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至于她为什么不能说，这个后面我会再解释。